《谁的2020》暮黎公子

2、2020之一一

　　他猛地睁开眼睛，瞪着眼前的女人，他开始恐慌，他看着她蠕动着的抱怨的嘴，还在说着什么，他突然抱着头大吼！“啊！啊！啊！”他的两眼通红，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他冲到女人面前，大叫着，他近乎疯狂地开始踢打东西，连同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也希望把她扯过来，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揪起女人的衣领，双手颤抖着，终于喊出一句：“闹够了没有！”女人惊恐的望着他，她的手颤抖着，她原封不动的愣在原地，眼里没有恐惧，只是颤抖，她死死地盯着她，她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他瞪着她，半晌，他听见她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我们去看医生。”
　　他听见后面有茶缸掉在地上的声音，那个男人，正怔怔地看着他，他望着她的眼神，突然转过头来，男人的手颤抖着，忙去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他的嘴里念叨着：‘药！药！药！第二层的白盒子里，装着一一的镇定药。’
　　他望着对面穿衣镜内的自己，蓬乱的头发下，一副白净的脸，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印着的像马蹄莲一样的印记，他的眼睛突然淡了下来，他这样的表情，对她而言，太过狰狞了。
　　他想起了笔记本上的那句话，“你先不要吃惊，也不要恼怒，更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因为我已经都替你尝试过了，你只要做了，你会看见所有人对你的不解、敌意、讽刺甚至伤害，还有你可怜的爸爸妈妈那复杂而失措的眼神。哦对了，其实后来他们已经慢慢习惯了，你除了会被送去医院外，其他的对你而言，完全无济于事。”
　　他从鼻腔里挤出一股还没来得及吸进去的空气。他扭动着脸，突然朝着女人使劲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又去看医生，看了多少次了？医生能对你们说什么？不过是再偷偷摸摸地往他的口袋里塞着红包，然后他才语重心长的告诉你：“你的孩子根本没事！”他能像我演的多么逼真么！还不如把这钱省下来，给我买条新睡裤!”他夸张的表演着，注视着女人表情的变化。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转过头去，望着刚才的那个男人，“还有你，小老头儿，看把你们紧张的！还吃药!药不花钱啊！你别以为为了给我找药就可以随便摔杯子！老太太不是说了么，新年第一天，你总不能告诉我这是岁岁平安吧！”他说完了，还不忘给对面的男人眨了眨眼睛。
　　他傻笑着望着男人，时间静止了几秒钟，男人眨了眨眼皮突然说话了：“你个疯丫头，吓死我了！”
　　男人瘫坐在沙发上，捡着地上的碎片。
　　他的头灵光一闪，近乎嘲弄的喊着：“嗨！小老头，当心扎着手！我来我来。”他顺势蹲下来，慢慢地捡着玻璃碎片。
　　女人这才像活过来一样，松了口气。她缕了缕胸口，哎吆哎吆的喘着粗气。“这个不省心的崽子，要不是你昨晚上睡觉前告诉我明天会有惊喜，我还真以为你又犯病了呢。你这叫惊喜啊！这分明就是惊吓！你还想让我多活两年不？”女人的眼角翻着泪花，后面的那句话说的有些哽咽。
　　他的脑袋轰的一声作响，‘昨晚，惊喜？’他转头望着女人，女人正用沾满面粉的手拍打着胸脯。她看见女人鬓角散落下来的头发，还有头顶上已经长出的一大截银白色的头发。
　　“你会看见，他们求着医生，往医生的口袋里塞着红包，他们甚至去找风水先生……把你爸爸妈妈的血汗钱迅速的丢进火炉里，然后……你将不再吵不再闹……就像我必须接受我是个女人一样。”他的脑海里断断续续的闪着笔记上的话。
　　他看着男人粗糙的手和有些突兀的关节，男人的手指甲两侧有些龟裂，像两个干瘪的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说着：“放那吧，老头儿，我来，杯子是因为我而打碎的，不该由你来收拾。”
　　男人愣了一下，果真停下了手。他也缓缓地站了起来，说着：“刚才的水太烫了，不小心没握住杯子就掉下来了。”
　　他朝周围望了望，看见笤帚就立在厨房的垃圾桶旁，于是他提着鞋，轻轻地走了过去，拿起了笤帚，安安静静地扫着碎屑。这时，女人平复了下心情，站了起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扫帚，说道：“还不赶紧去洗脸，好好收拾收拾，一会家里还要聚餐。”
　　他看着女人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床头下的那本笔记，于是他结结巴巴的问：“有……什么长一点的东西么？我有东西掉……掉在床底下了。”
　　女人没有抬头，她指了指阳台。“你自己去找找，我说你这一早上，翻箱倒柜的在里面瞎折腾什么呢。”
　　他朝着女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阳台上挂着几件衣裳，金色的阳光把墙面洒的金黄，他快速的躲进阳台里，这是一个被内封起来的阳台，他望着阳台上的摆设，几盆花正贪婪的沐浴着阳光。外面的温度很低，阳台的玻璃角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看见外面整整齐齐的街道，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过着车，街道的两边飘着鲜艳的旗子，下面的门店前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他点着脚仔细望去，多是一些上了岁数的人，她们捂着棉袄、带着帽子、扎着围巾，三五一伙的说着什么。
　　他也顾不得再仔细的看，便寻起细长的东西。寻了半天，他的目光定在了花盆上立着的那根树枝上，树枝上蜿蜒的盘着绿萝，他晃了晃树枝，用力一拔，树枝便被拔了出来，他一边用手抽着树枝一边用另一支手挡着绿萝，他在心里念叨。“对不住了伙计，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给自己找了个杆爬上去，但是，我也确实有急用，你命里顽强，怎么着都能活，一会儿，一会我就把杆还给你。下次，下次我要是还能梦见你，给你换根更长的。”
　　他顺着刚才的路迅速的闪进屋子里，他看见男人依然坐在沙发里安静地喝着茶，而那女人早已走进了厨房里。
　　他关上门，轻轻地反锁上，他又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屋子，发现，这间屋子比外面的陈设都要新，也都要精致。他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来，他瞧着自己粉红色的拖鞋，上面画着的凯特猫像是在嘲笑自己，他屈起脚趾，发现自己的一只脚竟然涂着黑色的指甲，他哼笑了一声：“真娘”。
　　一分钟后，他想起了笔记本，他用树枝勾着笔记本的一角，吃力的往外移动着，他不能完全的蹲下去，几次都差点把它戳的更远。他屏住呼吸，眯着一只眼瞄准，终于，把笔记本从床洞里勾了出来。他兴奋的拍打着笔记本上的灰尘。这下好了，他像快要重生了一样，深深地呼吸着，感激着上天。
　　他平静了下，慢慢地打来了笔记本。他的心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加速跳起来，他略过刚才的那页，终于鼓起了勇气翻开了第二页。
　　“亲爱的2020，我知道你会来。很抱歉，你应该把我丢进马桶里，这样，你的新年第一天将会很难忘，你将一整年都会记得它的味道。
　　我猜你想来着，但是你不敢，我想你也应该没有那么果敢，因为我笃定，新年的第一天，你不可能偷偷拿着笔记本溜进厕所里。甚至，你可能还不知道洗手间在哪。
　　对了，你有早起上厕所的习惯，但是新年的第一天，你会忘记这个习惯，因为你要和我较量，你会把自己摔打上无数次，你可能会尝试着去咬自己的手指、胳膊甚至脚趾，以至于你根本无暇顾及你的生理需求。但就算你把自己摔扁，你最终还是会败下阵来，你将安安静静地开始做自己该做的事。你会发现，新年第一天的你，很不绅士。
　　我的2020，从你睁开眼的那刻起，你就开始自导自演，你憧憬、你幻想，你会对着镜子微笑，你甚至瞧不上你现在的躯壳，你觉得它处处不随你的心意。抱歉，我很不厚道的笑了，好像你的灵魂就理所应当的能配上你的躯壳一样。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其实，当你开始决定“演”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不再值钱。我承认，2020年的第一天，你的戏份很足。
　　请记住，今天的你，还是之前的那个你，你决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发生了改变，你也不能理所应当地，一下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以忘记，你也可以丢掉那个自己，你想和这笔记上写的不一样，但是，你还是你，你的改变，绝不会在这一瞬间。坦诚的说，2019年的这一天，我几乎也是这样过来的。
　　你因为期望而忽略现实、当你发现你的期望落空时，你焦虑、不满，以至于跑出去和家人对峙、理论，你真是个活泼的生物，在新年的第一天就这么生龙活虎。
　　但是让我很欣慰的是，你没有立即撞墙死掉，不然，以后你的忌日，大家会普天同庆，人们会放着烟花、启着香槟、敲锣打鼓的为你送行，你可能永世不得安宁，你呀，还算聪明。
　　我在想，我该如何向你介绍我自己，现在的我，便是过去的你，一个过去的你。
　　我的2020，你应该看到外面的那个女人、那个男人，而且，按照惯例，你很快也会看到你的其他家人，他们对于你来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因此才可能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你的妈妈叫你一一，就是因为，你是在一月一日出生。恭喜，今天是你的生日，而我未能替你庆生。
　　你出生的那天，你爸爸因为紧张，不知道提着腿跑去了哪里，你爸爸回来看到你，兴奋的说不出话来，为了向你妈妈表示决心，因此你得了个很有忠诚度的名字，再告诉你一遍，你叫“一一”。如此也好，至少当你涂答题卡时，会节省出一些时间。以后你会经常听见，你妈妈总是抱怨你爸爸长着一双狗腿。你爸爸喜欢喝茶，因为喝着茶，腿就不用再跑出去。
　　一一，希望今年的你不要只顾演戏，你演的东西，也就只能给你自己看看，连我都不信。说出来不怕你生气，你的演技，还不如那把钱投进火炉里的风水先生，人家可是十年磨一剑，才能在那么快速的画面里，偷偷掉包你爸妈的东西。而你，只是一时兴起。
　　一会还要家庭聚餐，你妈妈一定警告过你，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怕别人笑话，你要知道，笑话的不是她，而是你。你要尝试着穿上新衣服，就在左边的衣柜里，这是去年，哦，不，应该说是几个小时前，我买给你的见面礼。对了，新年第一天，你要送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
　　他打开左边的柜子，发现，里面果真挂着一件新衣裳，他瞪着衣服看了好久，终于发现，原来的她，是如何费尽心机的帮他准备着见面礼，玫红色的包臀裙在他的眼前趾高气昂，他倒吸着气捏了一把身上的脂肪。”
　　他看着长长的笔记，他的心开始慢慢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像是漂浮在海面上，无边无际，他试图让自己变得安静，他把腿提上来，他看着凯特猫，自己竟对着它“喵”的叫了一声，他重新打开了笔记本，只见下面写着一行字：“好了，我估计你也没有太多时间继续读下去，先偷偷告诉你，千万不要动你妈妈的花，不然.......”
　　还没等他把下面的话读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刚刚的那个女人，正站在外面歇斯底里的叫喊：“一盆好好地绿萝，给祸害成这样啦！一一！一一！是不是你干的！你给我出来！”
　　他打了个冷战，立刻合上本子，悄悄地锁进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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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2020，从你睁开眼的那刻起，你就开始自导自演，你憧憬、你幻想，你会对着镜子微笑，你甚至瞧不上你现在的躯壳，你觉得它处处不随你的心意。抱歉，我很不厚道的笑了，好像你的灵魂就理所应当的能配上你的躯壳一样。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其实，当你开始决定“演”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不再值钱。我承认，2020年的第一天，你的戏份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