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宇蜉游录·焉织（魔君囚在我身体里的日子）》聿珂

20、作伥8

　　七岁的尺焉穿着白色的单衣赤脚绻缩在角落，哆哆嗦嗦，呼出来的气瞬间结成霜。苍白的小脸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布满血丝，抬眼是冰，背靠着是冰，脚下是冰。这无法逃离的寒冷唯有沉睡可以忘却，四周刺眼的白色又让人的眼睛难以休息。这酷刑日复一日，仿佛永无止境。
　　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低沉，沙哑，又像拉风箱的声音：“阿焉？！ 你叫-阿焉-对不对？”
　　“是，我叫--阿焉。”阿焉勉强睁开眼睛，又干又白的嘴唇噏动着。只见眼前一团黑雾在飘荡，黑雾外还隐约裹着一层薄薄的白丝。
　　“阿-焉，你--是不是--很冷？”
　　“嗯，我-很-冷！”
　　“我-也-很-冷！”
　　“你-放-我-出-来，我-带-你-去-玩，我们-去-摘花，抓-兔-子，很-好-玩，对-不-对？”黑雾接着发出声音。
　　“不，不-好-玩。你，你-会-弄-死-它-们-的。”
　　“你，放-我-出-来！ 我-带-你-去-个-温暖-的地方，好-不-好？那-里-有-红色-的焰火！”
　　“我，我，不可以...”尺焉吃力地摇着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么！”声音变得越来越尖厉，冰洞被震得发出撕裂的声音。阿焉感觉耳膜都要被刺穿了。也跟着尖叫起来。

　　“公子，公子！”尺焉听到阿梓的声音。大喊“阿梓...”
　　“公子，我在这呢！”阿梓从尺焉身旁一骨碌坐了起来。
　　尺焉睁开眼，见阿梓穿着单衣坐身旁边。
　　“阿梓，你怎么又睡在我旁边了？”
　　“你昨晚昏昏沉沉的老喊冷，我只能又陪你睡啰！”
　　“我又做梦了，又梦到那团黑漆漆的雾，不停地问我冷不冷。他越问我就越冷...”
　　东方吐出鱼肚白，又近卯时。
　　“公子你可记得你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尺焉摸着脑袋，又一阵头疼，只记得鬼面人在她背后比画着什么，后面的事就全然不记得了。
　　“公子昨晚穿着一身蓝衣裙子，涂脂抹粉的，好生艳丽！我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小姐了？”
　　“昨日我和二哥哥去查案，穿女装也是为了查案，无奈之举。并不是我要做小姐不做公子了。我还要做我的蓝月三公子，退可纨绔子弟，恣意人生，进可斩妖除魔，环宇扬名！ 阿梓，我们昨日可逮了个连环杀人魔，一个专杀妓女的书生。当妓命太苦了，我要解救她们！”尺焉一边说一边起身穿衣服。
　　“反正你要做小姐我就做丫鬟，你做公子我就做书童！ 自你把我带回蓝月谷那天起，我的命就是你的了。”阿梓红着眼圈说。
　　“阿梓，你又怎么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你不是丫鬟也不是书童，你是我的好伙伴！”
　　正说着，鞋也穿好了。
　　“阿梓，你也赶紧的穿戴整齐，随我去花月楼把洛河来的姑娘都赎出来！”
　　“公子，你还敢去花月楼？你正是因为去花月楼才被禁足的！”
　　“我们昨日也去了，那身蓝衣服就是花月楼的春绫姑娘的，若不是我和二哥哥，昨晚要死的就是春绫姑娘了。”
　　两人梳洗完，到中枢去用早膳，尺怀谷与尺琮已在等候。
　　“父亲，二哥哥，请早安了。”尺琮听罢眼睑垂下，不看尺焉。
　　“谷主，二公子，给您们请早安！”
　　“免礼！”
　　“父亲，您在等我吗？”
　　“对，你们昨晚回得仓促，案情来龙去脉还没细查，我们须重返八望山溶洞现场！”
　　“父亲，您和二哥哥去便是，我有别的事要办！”
　　“哦，你有何事急须去办？”
　　“父亲恕罪，昨日我们犯戒去了...花月楼。洛河来了妖道要献少女活祭，害得少女们外逃，流落烟花之地，还受人杀害，好生可怜，孩儿想替她们赎身，给她们一份能安身立命的营生！”尺焉诚恳地说道。
　　尺琮听罢抬眼看他，眼里有光。
　　尺怀谷捋着胡子，“好，蓝月三公子要泽福苍生，准了。你打算如何安置？”
　　“买地，让她们继续治桑养蚕，开工坊，让她们织布纺纱，做女红，然后放在我的店里去卖，也可以卖给舅舅远销各地”
　　“允，我们先去八望山勘察完，你再去办这件事！阿梓留下帮大小姐做事情。”
　　“是，谷主。”阿梓答道。
　　“哦！”尺焉努努嘴答应一声。
　　“公子今日要早点回，不要又误了沐浴的时辰！”阿梓提醒。
　　尺焉点头。
　　“三公子，这是大小姐特意给你准备的雪莲羹，嘱咐你一定要吃完”下人摆完早点又递上一盅雪莲羹。
　　尺焉匆忙吃完早点，便随父兄重赴八望山溶洞。

　　到了洞口，结界完好。尺怀谷令仵作随从先在洞外等候。父子三人进洞。
　　尺怀谷先查看朱公子，嘴角还凝着黑色的血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尺焉收回他身上的天罗丝。尺怀谷解开他的衣衫，胸口一黑色掌印，按他们说的就是隔空一掌击杀。这鬼面人的真气很强劲。搜了一下朱公子的衣服，还搜出了一叠符咒，作伥符，催命符，锁灵符等等。罗盘一件，身上还有一本《回魂大法》。
　　接着查看供奉的法阵，依摆放器物和位置看，法阵还不完整，完整的话，他得杀六个人。
　　走近白帐，除了鲜花，还贴满了符咒，都是锁灵符，不让死者的灵离去。这朱公子是一心想让母亲复活，准备活体给她夺舍。
　　朱公子一介书生，此等邪术，定然不知，其身后定是有人指点帮忙，就是他口中的仙师---鬼面人。鬼面人明显无意真正帮他复活母亲，只是借他的孝念去杀人，去找他所谓的天选之人。按尺琮的转述，朱公子嘴里的天选之人就是尺焉。这鬼面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果真正目标是尺焉，而且似要激发她身上的魔气，那他就知道这魔气的渊源。千躲万避，还是被找到了。尺怀谷沉吟了一下。
　　尺琮在细查那些符咒以及法阵。尺焉百无聊赖，就想早点结束，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阿琮，让仵作他们下来善后吧，你和阿焉先回去。”尺怀谷沉吟了一下，又补充说：“你可以先陪他去办他想办的事！”
　　“是，父亲。”尺琮答应。
　　“爹爹，那孩儿先告退啦”尺焉行礼后随尺琮出洞。知会仵作下洞后，两人便离去。
　　尺琮一人行于前，尺焉赶上去，尺琮见他赶上来，又疾速向前，保持三步的距离。尺焉老赶不上，叫道：“二哥哥，你走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了！”
　　“你先走！”尺琮停了下来。
　　“干嘛我先走，我们一起走不行吗？”
　　“不便！”
　　...
　　尺焉觉得莫明其妙，便先走，走几步回头一回，尺琮也停下，保持三步的距离。
　　这二哥哥怎么今天就奇奇怪怪的。
　　“二哥哥，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去花月楼？如果你觉得不便，你可以自已先回蓝月谷，我一个人能应付。”
　　“不，我陪你去！”
　　“那我们先去成衣店去换身衣服。”

　　两人到东城尺焉开的成衣店换了身衣服，尺琮白衣飘飘，尺焉橙练如火，戴上面罩，便往花月楼去。

　　花月楼里衣香琴瑟，氤氲迷离，一如往昔。老鸨苏嬷嬷一见两人又笑得像花一样。
　　“哎哟，两位贵客又来了，真是让花月楼蓬荜生辉呀。未知两位公子今日要如何找乐子呢？春绫姑娘可是闲着的”后半句是瞟向尺琮说的。
　　尺焉听罢又用扇子挡着嘴偷笑。尺琮面无表情。
　　“嬷嬷，老规矩，把洛河来的姑娘都叫上。”尺焉道。
　　“好好好！”老鸨两眼放光。唤来小厮去准备。
　　尺焉合着扇子挠着太阳穴，若有所思地问道：“嬷嬷，这些姑娘一天能替你挣多少钱？”
　　“哎哟公子，我们这些是小本生意，挣不了几个钱！你看这花月楼里里外外都要维护，人也是，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一个姑娘一天也就几个时辰，接不了几个客人。而且呀，我们调教请乐师也是很费钱的。”
　　“那新来的姑娘要学的还没学，花的钱比较少吧？”
　　“那是，但她们胜在年轻，还是很多老爷公子喜欢的。”老鸨说着又跟尺琮抛了个媚眼。
　　“做买卖是不是买得越多就越便宜？”
　　“那当然，像你们这种常来的贵客，我定然给你们优惠价。”
　　“嬷嬷，我想替无涯公子赎个人，春绫姑娘！你开个价吧。”
　　“春绫呀，一百两银子吧”
　　“听说她最近发疹子了”
　　“八十两！”
　　“还会传染！”
　　“六十两，公子，不能再少了。”
　　“好！你们这里现在有多少个洛河来的姑娘？”
　　“除去春绫，还有二十个。”
　　“一并赎身，嬷嬷来个打包价吧。”
　　苏嬷嬷瞪大眼睛，“公子要把她们全赎身？这可不行，少了这么多姑娘，我可怎么做生意？”
　　“嬷嬷，你可知含烟姑娘的下落？”
　　那丫头怕都远走天涯了，没良心的。”
　　“她死了，身首异处！”
　　“死了？”苏嬷嬷又是一惊。
　　“官府很快就会查到这里来，官府的人一来，你们这里死了人的消息就满城皆知了。多晦气！公子老爷们可忌讳了。”尺焉说罢右手有意无意的晃着不知从哪顺来的官府腰牌。
　　苏嬷嬷常跟各路人士打交道，自是认得这官府的腰牌。“好好好，打包价每人八十两，二十个人一共一千六百两。”
　　“嬷嬷，可是打包价呀！？”
　　“一千四百两”
　　“我们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是要钱打点的呀”尺焉又晃荡着腰牌。
　　“一千三百两，公子，真的不能再少了。”老鸨捻的手帕作出擦汗和抹眼泪的姿势。
　　“我还得瞧这些姑娘有没有像春绫姑娘一样发疹子，要是都发疹子，治病也花不少钱，赔本的买卖本公子也是不做的。”
　　“哎哟，公子，她们都好着呢！ 随我来”说罢领着他们往厢房去。
　　进入厢房，又挤满了姑娘，她们都认得是昨日来的客人，一口一个公子，甚是热情。
　　“姑娘们，今日我来是要替你们赎身，不用你们做妾做奴，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回归洛河还是留在四方城，若你们留在四方城，我可以许你们一份治桑养蚕，织布纺纱的营生。”
　　姑娘们听罢喜极而泣“洛河有妖道，我们是回不去了，愿留在四方城听公子差遣。”
　　“好，你们在此再呆两日，置好田宅便来接你们！”
　　“多谢公子！”姑娘们纷纷行礼。
　　“苏嬷嬷，有劳你替我好生多照顾她们两天！可不能让她们生病哦”尺焉狡黠地说道。
　　“是是是”老鸨擦汗道。
　　尺琮看着尺焉和老鸨，面无表情。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罢与尺琮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