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折耳根

4、第一次没有考第1名

　　宿舍室友都是同班同学，木小麦理所当然是宿舍最小的，不过个头却矮，高一入学体检，她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一些，现在162cm了。看起来纤弱瘦高，只有她自己和体育老师知道，她浑身上下都是肌肉，从小爬山上树，陪爸爸采药、陪大黄狂奔也不是白练的。
　　他们这个班，称之为“实验班”，其实就是快速教学班，各个县市中考第一名才有资格进入这个班，加上一些竞赛同学，全班60个人。快速教学的概念就是，高一上完高中三年的教材，高二全年复习一遍，可以开始参加高考，考不上北大清华，继续上高三，等下一次高考。这个班如果没有50%的人考上北大清华，就是教学事故，所以这个班的氛围除了学习，就是各种考试。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给大家的见面礼简单粗暴，直接来了“摸底考试”，看看大家的水准。陆陆续续，从早自习考到晚自习，语数外加上理化。考试对这个班的学生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尽管一整天奋笔疾书，大家也是兴奋多余疲倦，考完最后一门，还能激烈地讨论上半小时才回宿舍。
　　老师们也很拼，过了两天成绩全部出来了。
　　要说外面的世界很残酷，想必这第一次考试，就是外面的世界给木小麦的第一棒吧。总分排名23，一直引以为傲的数学，全班有5个满分，她丢了3分。从小她好像没有得过第二，以前的每次考试都是她甩第二名好几条街，面对这个结果一开始她很不适应的，其实她考得不差，每一科都发挥了自己原来的水平，就是她的同学们实在太优秀了，她心里有一些难以接受，堵得慌，有一种描述不清楚的闷气憋着，说难受也不是难受，她感叹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过了1天，她缓过来后，严肃地告诉自己：非常不满意。
　　宿舍的凤凤排名比她靠前，光英语就超她10分，回宿舍之后，她看了下凤凤的书桌，好几本英语“课外”书，比如“新概念英语”。她问凤凤：“你自己都能看懂吗？”
　　凤凤有点犹豫地说：”大部分吧，暑假被我妈逼着上补习班，学了两本新概念，感觉咱们课本也不难。”凤凤身高跟小麦差不多，比小麦稍微胖一圈，说起被家里逼着上补习班时，像只被宰割的小羔羊那样透露出极度的不情不愿。
　　补习班是一个木小麦不熟悉的概念。
　　在农村，学校条件没那么好，同学们不管家离学校远还是近，都是走读，没有宿舍。而小麦的初中同学们，像她这样家离学校近的并不多，大部分同学都要走上半小时、甚至1小时的山路，才到学校，用翻山越岭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冬天出门时天都还没亮，下午放学时天已经快黑，所以没有”补习班“这种地方。
　　木小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差距，可能不止是23名到第1名，或许是地基式的架构和系统性的知识。她想明白之后有点沮丧，像是硬伤。
　　不过三天后，莫名其妙就满血复活的木小麦对自己说：大不了自己给自己补习，加油！
　　从此，她每天早起半小时，大家都是7点起来赶七点半的早自习，她六点半起床背英语单词。除了上课老师讲的内容，每天要额外做一张“英语周报”，全是从凤凤那里借来的初中英语周报，她把凤凤手上有的周报全借了。中午午睡之前，居然还要背一篇英语范文，木小麦自己都觉得，从未那么努力学习过。
　　他们快速班跟高三相同的节奏，周末只有一天假期，宿舍同学约着出去吃小火锅，木小麦基本就是吃完饭就回宿舍，看书做题才是最让她放松的方式。奇怪的是玲玲总爱跟着她，去哪里都跟着，中午去食堂恨不得她吃什么玲玲就吃什么。有一次下晚自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认真地问玲玲：“玲玲，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特别喜欢跟着我？为什么呀？”
　　玲玲也是实话实说：“我妈妈说要跟聪明的人在一起，这样自己才能变得更聪明。”
　　知道原因后木小麦有点哭笑不得，玲玲也太可爱了吧，心想这算是夸自己吗？
　　南方的秋天很长，早晚要穿着长袖，木小麦很感谢学校要求穿校服这个事儿，省了她不少钱和精力。她总共也没几件衣服，开学时候妈妈专门给她买了三身新衣服，一身短袖，两身长袖，她觉得够她高中三年穿了。
　　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无所谓，反正都好看。
　　自虐了快一个月，玲玲说她听见木小麦说梦话都是英语“would be”、“have to”。语感这个东西，不好掌握，说有也就有了，一个月后再上外教课，小麦从一开始不自信地磕磕绊绊，到现在已经能自如地来回几句了。
　　这个快速班每个月都有月考，主要是对过去一个月的验收，所以大家的起跑线相对一致，都是这个月老师教的内容。这个对木小麦来说，就容易多了，第一次月考，她正常发挥，全班第四，班主任王老师很欣慰，她对木小麦的期望其实是进前三的，因为她花心思了解过这个孩子，客观上说，这确实是个不可小觑的姑娘。
　　月考成绩出来后，几家欢乐几家愁。下晚自习，凤凤主动要求去跑步，说是要锻炼身体迎接更大的挑战。玲玲和春春基本属于能躺着坚决不坐着，能坐着坚决不站着的族群，听到锻炼，只能敬而远之，坚决地拒绝了这个邀请，能陪凤凤的，也就木小麦了。跑了大概1000m，她俩停下来边走边聊天。
　　凤凤说：“小麦，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只要努力就有成果，想进步就能进步。”
　　木小麦看了看她，想了很多话，比如：我也很羡慕你，初中就接触过那么多书；比如：我也很羡慕你，从小父母帮你规划，而我的父母从来不过问我的学习。但是她都没说，只是突然跑起来，说：“因为我真的很努力啊！”
　　快到宿舍的时候，小麦拉着凤凤很认真地说：“凤凤，谢谢你的英语资料。”
　　回来洗漱完，还能赶在宿舍熄灯前做一套习题。
　　宿管刚熄灯，凤凤突然很想喝可乐，估计是刚才跑步能量消耗过度。但是已经熄灯，意味着宿舍大门关了，出不去，小卖铺也将在5分钟之后关门，买不了。
　　凤凤一直磨磨叽叽地念：“我要喝可乐，我想喝可乐，不喝睡不着，我要喝可乐…“
　　感觉快要哭了！春春说：“我给你兑点糖水喝吧？“
　　凤凤：“不要，我要喝可乐，要凉的，带气的才爽。“
　　她这次月考排名不是很好，排名第30名，其实也不差，就是跟上次比有落差。所以也是心里难受，想排解。
　　木小麦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手，她条理清晰地安排着：“凤凤，你把之前你捆行李用的绳子接起来，能接多长接多长，用力打死结。”
　　然后对着玲玲说：“玲玲，你帮忙把凤凤的澡篮清空，擦干净“
　　对春春说：“春春，你拿张纸条写上：冰可乐一瓶，准备十块钱。“最后她自己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对方接通了，确实是楼下小卖铺老板娘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说：老板娘，麻烦您走到门口看一下我们的篮子，里面有纸条和钱，帮忙处理一下，非常感谢。说完就让凤凤把澡篮吊下去，放着钱和纸条。
　　两分钟后再拉上来，篮子里放着冰可乐和一包薯条，春春望着大家疑惑的眼神笑了笑，说：“我突然想吃薯条，也写上了”，说完自己呵呵笑
　　凤凤喝下第一口可乐后，大家都没有料到，她居然真的哭了，眼泪不知道是被汽水的汽挤出来的，还是来自心底的，咽下第一口后大声感叹说：“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可乐，没有之一！“
　　爽劲儿过后，凤凤问小麦：“你怎么知道小卖铺的电话的？“
　　木小麦说：“小卖铺的电话号码就贴在电话机上，就在收银台旁边，上次排队结账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刚才拨的时候也不太自信，怀疑自己记得对不对。“
　　木小麦的回答让她们仨默默地躺下睡觉了，毕竟天赋这个东西，人比人气死人。
　　小麦发明的这种购物方式，之后经常被启用，她们四个从此也跟老板娘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每次在店里见面，都像是线人见面一样，会有独特的眼神交流。偶尔也会有其他宿舍的同学前来求购，宿管阿姨刚开始还象征性地阻止下，担心安全问题，后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自从喝了那瓶可乐，凤凤也开始跟小麦和玲玲一起吃饭、自习，她拿出了初三暑假的英语笔记，递给木小麦说：“这些都是精华，不许给我弄丢了，不要在上面乱画！”
　　高中的友谊真的是即简单又纯粹！
　　每一天都很忙，但貌似每一天又都不一样。木小麦有时候会想，高一结束其实就可以高考了，她觉得不需要两年甚至三年那么久。
　　每周六晚上，是木小麦最开心的时刻，一家人都会守在电话那头，等着轮流跟她说话。爸妈从来都不问她考了第几名，问的最多的是：同学好相处吗？吃的好吗？钱够不够花？学习不要太晚等等，弟弟会给小麦汇报自己的成绩。妹妹还小，只会喊：姐，姐姐。
　　月考过后的第二周，数学竞赛模拟考试，全班只有木小麦做出了最后一道大题，最讽刺的是，她还用了两种解法。她当时不知道，那个同是数学竞赛1等奖的男同学，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后来的一次体育课上，这个男同学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有点嘲讽的语气问木小麦：“你喝过汽水吗？“
　　然后又自问自答道：“哦，对了，你是农村的，农村应该没有汽水吧？”语气中透着一股优越感，木小麦莫名其妙。她脑袋飞快地旋转，想找出什么时候跟这个男生说过什么话，是不是冒犯过他？没有答案。
　　旁边的玲玲气一下子上来了：“考试考不过，你有必要讲这么难听的话么？”
　　男生气急败坏地走了，小麦才反应过来，男生的心眼小起来，比女生还可怕。不过一分钟木小麦就释然了，估计这也是一个没有被社会打过当头一棒的孩子，受不了这个挫败感。她心想：那就对不起了，你只能慢慢适应，我也不喜欢第二。自那以后，在数学成绩上，小麦再也没有丢过第一。
　　国庆节国家放7天假，这个实验班只放3天，于是木小麦没回家，留在宿舍看书。一来是节约车费，二来是抓紧时间学英语。玲玲也没有回去，说是爸妈出去旅游了，回家也没意思，就留下来学习。木小麦听着很羡慕玲玲的爸妈，想到了自己那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妈妈，她突然希望有一天，也能让妈妈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坐一次飞机，吃一顿肯德基。
　　木小麦每一天都盼着期末考试，因为那样就能放假回家了，她实在太想家了，好几次打电话都偷偷哽咽。她电话里都没敢说，好几次梦见大黄跟她在田埂上追赶，每次她假装摔倒，大黄都过来推她，推不动大黄就自己也倒下，滚来滚去，像小时候那样。有些感情，越是刻意封存就越发强烈，越发不可收拾。有一天放学，路过宿舍大堂，听到宿管阿姨给她闺女打电话说：妈妈也想你了。就这么一句，木小麦躲在厕所里哭了好久。
　　深秋的校园，不再那么喧闹，但是也不是很冷清，校园里的柚子快成熟了。巨大的果实把果树压得很弯，倔强中透着妥协的模样。
　　说到柚子树，208宿舍有过一场玩笑。
　　春春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就是传说中的乖乖女，从小惟父母、老师的话是从，平时话也不多，能用微笑解决的沟通，她肯定不会说一句话。某天木小麦她们仨儿走在食堂回宿舍的路上，遇到春春跟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生走在一起，八卦的她们仨儿，一到宿舍就开始盘问。男生是比她们高一届的学长，是春春邻居家的哥哥，从小一起玩儿，哥哥很聪明，所以从小成绩优秀，是家长们口中的楷模。说着说着，春春居然有点脸红。三个情窦未开的小姑娘，异口同声地喊出：你喜欢这个学长？春春自然是奋力辩解：没有，我才不喜欢呢，他就是我哥哥，不跟你们说了。
　　事情没有结束，在第二天下晚自习的路上，木小麦像中了邪似的拉住凤凤和玲玲，说：“我突然有个想法”
　　这俩对木小麦有什么想法，一点都不好奇，她想法真的太多了，所以她们并没有太在意，而是说：“少想点，你小脑袋会耗尽的。”
　　木小麦严肃地说：“不不不，这个想法非常浪漫，咱们要一起完成。”她俩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聆听起来，小麦接着说：“我们去偷一个柚子，在叶子上写：我喜欢你，然后放到宿舍，等春春回来告诉她是学长送来的，看她承认不承认喜欢学长。”
　　她俩愿意配合木小麦，可能不是因为想看春春承认喜欢学长，而只是“偷柚子”。毕竟，大家从小规规矩矩，长这么大可能并没有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蠢蠢欲动。
　　小麦好像是看出了她们想参与的心思，忙说：“我都看好了，食堂门口右手边第二棵，有一个垂下来的柚子，只要站在食堂窗户上就能够着，我来摘，你们在下面接着就行。“
　　在平淡无奇的读书考试生活中，这是多么刺激的冒险啊。凤凤负责放哨，小麦和玲玲蹑手蹑脚走到食堂门口，环望四周没有人，木小麦双手一撑，大长腿一抬，真的上了食堂的窗台上。她很轻松地就摘了一个大黄柚子，还特意留了大概七八张叶子，这些叶子都是有角色的。在微弱的路灯下，她们三个人，一人写了几个字：我喜，欢你，加油哦！散落在不同的叶子上，要仔细才能看出。
　　回到了宿舍，春春已经在洗手间洗漱了，她们仨拿出柚子，赶紧喊来春春，说在楼下遇到学长，他让捎给春春的。很自然地放到了桌上。
　　春春有点点兴奋，但是并没有抱着柚子研究。
　　怎么让她注意到呢，也不能直接说吧，于是凤凤开始演：“好羡慕呀，我也想要学长，想要大柚子。”
　　玲玲赶紧接上，说：“那你就求求春春，让她借你一晚上，你抱着大柚子睡吧“
　　凤凤对着春春喊：“春啊，借我一晚怎样？或者给我一片叶子也行啊，以慰藉我羡慕之心”
　　春春：“你们别闹，小宏哥哥应该是买多了吃不了，等会儿打开了咱们一起吃哈“
　　玲玲继续演，假装着急了，说：“一会儿就要吃了，凤凤你还不赶紧抱一下吗？”然后给凤凤使了个眼神。
　　凤凤捡到眼神，伸手就抱在怀里，过一会儿，那一句潜伏很久的台词终于登场：“啊，这叶子上有字！”
　　没有笑场全靠精湛的演技。
　　说完大家迅速集合，玲玲一个手快，拿起柚子像模像样地看，念叨：“加油哦、欢你、我喜“
　　凤凤和玲玲异口同声：“我喜欢你，加油哦！“
　　木小麦没有作声，她怕笑场。
　　真的是演艺生涯的巅峰，内心都在给自己鼓掌。身边的春春愣住了，一下子无所适从。按理说，十六岁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对异性的关系应该是能谈论自如的，但是像春春这样的乖乖女，从小家教森严，别说早恋了，就连被暗恋都像是自己犯了错一样。活活地给急哭了，小声说：“小宏哥哥他就是我哥哥，不是那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他不会写这么肉麻的话的，肯定是什么闹剧”，眼泪说下来就下来。
　　木小麦才意识到这个玩笑有点大，她开始想办法补救，说到：“我觉得他的重点可能在“加油哦”这几个字，毕竟他是你哥哥，他希望你好好学习！喜不喜欢的，考上大学再说吧。”
　　凤凤也慌了，赶紧补一句：“小麦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小麦觉得还差点什么，又说：“要不你就假装不知道吧，也不要跟他提柚子的事儿，像往常一样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假装你没有看到，这样至少也没有表达你的态度，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影响。”
　　玲玲无力地补了一句：“小麦说的有道理“
　　事情没有按照木小麦想的方向发展，她以为春春欣然地承认了喜欢学长，皆大欢喜，弄的现在有些尴尬的局势，她内心很自责。临睡前她想了想，凑到春春床头说：“春，别想了哈，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都是学习，其他事情等我们长大了再考虑！”
　　不知道春春听了会不会好点，这更像是一句让木小麦自己安心的安慰。
　　这种小闹剧也不经常发生，第二天，表面上的一切又照常，上课考试，跟每一个平凡的一天一样。
　　说来日子也快，考过四次月考，转眼就期末考试了，考完那天，木小麦没有参加室友逛街看电影吃火锅的邀约，因为她计划明天坐最早的班车回家，一会儿要给弟弟妹妹买礼物，早点回来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