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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就诊 ...


  •   路怀远发现,索望这个小朋友越来越有点翻身崽子把歌唱的意思了。以往在家里,都是路怀远来决定买什么吃什么,索望鲜有反对意见,连家里的猫狗都是跟的路姓。不知不觉间,索望则一点点夺得了管理家事的权力,不仅分走了索赛文,连饮食上也毫不客气地管着原本的一家之主了。
      运动会上受伤的路家主苦着脸看了看桌上的清汤寡水,青菜水果,内心多有不甘。
      “我只是一点点擦伤,完全没有影响,没必要天天吃这玩意吧?”
      索望不为所动:“医生说的,饮食要清淡,不然伤口不容易好。”
      “吃不饱饭,伤口更不容易好。”路怀远咂咂嘴,“我想吃火锅。”
      索望铁石心肠地把一盘水煮青菜往路怀远面前一放:“多吃饭,少说话。”
      路怀远:“。”
      到底谁才是当家的人?
      路怀远认为十分不妥,遂将一猫一狗端正摆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教育它们:“你们呐,可不能像索望一样挑食,不吃油水不吃肉长不高的,知道了吗?”
      路迪迦:“汪!”
      索赛文:“喵!”
      索望:“。”

      就这么青菜水果、没滋没味地过了一段时间,路怀远的伤口终于好得七七八八了。
      嘴里早已淡出鸟的路怀远开始纵情麻辣,火锅香锅加烧烤,薯片可乐配软糖。索望多次劝说无果,只冷冷地自己嚼着青菜水果提醒他,小心上火。
      果然,没几天,路怀远嘴里开始起泡了,他不以为意。又过了几天,事情开始严重了。他有点……便秘。这着实令人尴尬,路怀远强忍未遂,灰溜溜地寻了个周末去医院挂肛肠科的号。
      周末的医院从大早上就人山人海。每一台自助挂号机前排了两三米的队,专家号太难挂,路怀远琢磨着挂个普通号,结果上一秒还有号,等到路怀远刚要按确认时,号没了。
      路怀远黑着脸揣着手,后悔为什么不听索望的提前从网上挂号。
      他怎么知道一个小小的七桐市,肛肠有问题的会这么多?

      路怀远正琢磨着下周再来,正巧索望打电话问他看病怎么样了,以及逗猫棒被塞到哪里了,得知路怀远并没有挂上号,索望说有个朋友在这家医院的脑科上班,说不定能帮他联系同事加个号。
      没过几分钟,路怀远就收到了就诊短信,让他去诊室候诊。
      索望这小孩,人小朋友还挺大。路怀远感叹着,走进了候诊室。
      医生是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子,带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温和儒雅,胸牌上写着名字,姜启。问诊后,姜医生让他脱了裤子,观察患处。
      “痔疮有点严重,”医生说,“有男朋友吗?”
      听天由命趴在诊床上的路怀远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问得一懵,未经思考便乖乖回答:“没。”
      说完之后便觉得很诡异,还没等他提出异议,医生又说了:“最近吃得很辛辣吧,应该是上火了。”
      然后就自说自话地开了两管药膏,打发路怀远走了。
      路怀远懵懵地走出诊室,与一个护士擦肩而过。
      护士匆忙跑进诊室,对问诊的医生说:“姜医生,你怎么跑到肛肠科了?”
      姜医生笑得很温柔:“朋友托我给加个号,反正我学过全科,想着与其麻烦你们,不如我自己来,反正很快。”
      护士的眼神很是倾慕:“姜医生人真是太好了。哦对了,你们脑科主任找你。”
      “嗯,就来,你先忙吧。”
      护士点头,又匆忙离去了。
      姜医生原本温文的笑意忽然变得十分放肆,眼露精光地拿起手机,八卦味十足地发消息:
      “小望望,我终于见到你的那个小路老师了嘿嘿嘿。”
      等了半天,才等来对方的回复,非常冷漠的四个字:“你真猥琐。”

      路怀远从医院出来,又走了三四百米才回过味来。
      凭什么有男朋友他就会肿呢?他凭什么肿?
      呸,庸医。

      每天放学后,跟路怀远一道回家的除了索望,还多了个吕宙。
      自从之前拜师老周后,吕宙的钻研劲急速蹿升。老周本来就独自一人楼顶观星成了习惯,现在多了个小的来陪他,也乐得很。再加上老周本来就是个天文学的教授,教起学生来可谓驾轻就熟,完全不在话下。
      有时候路怀远很疑惑,问他为什么一个大学教授能混到现在买菜看门算卦扒瞎的地步,老周就胡子一翘眼一瞪,拿一根长长的拐杖敲路怀远的头,说:“你小子懂什么!人生际遇,哪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但路怀远还是从一些细微之处嗅出些端倪来。吕宙跟他聊天时说过,第一次遇到老周那天,他俩本来聊得挺一般。老周问吕宙,为什么要来找他。吕宙说因为有个天文竞赛,说着便拿出了那位著名天文学教授来宣讲时的宣传单页。老周看着宣传单上的那位T大教授头像,看了很久。吕宙在旁边坐立不安,然后就听到他说:“我收你做学生,你要拿第一。”
      吕宙有点没反应过来。老周又说:“你想考T大吗?”
      “考不上。”吕宙讷讷地说。
      “竞赛有保送,”老周说,“不要在他门下学,你天分好,以后好好做研究,超过他。”
      老周的语气过于认真,吕宙直觉这不是在开玩笑,又不知如何回应,便只重重地点头。
      路怀远听到这事,心里一万个故事都编出来了,不过老周不愿意向他这小毛孩透露,路怀远便闭嘴不问。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有些曲折心酸的故事自己知道就行,不必说,也不必问。
      吕宙这个小同学也确实是知道用功,这让老周很欣慰。每次来找他时都能看到明显的进步。
      路怀远也能感觉到。因为吕同学居然把所有课都变成了天文课,光是在他的物理课上就被抓到过许多次偷做天文题。还有两周就竞赛了,路怀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万一竞赛不成再狠抓他学习呗。现在是高二下学期,其他班级的学习强度明显提升了。K 班的成绩比上学期整体好了一点,但跟学校平均成绩比还是有很大差距。
      路老师决定要好好抓一抓成绩了。课堂上,他布置完题目,留给学生做题的空当,就在走道间来回走动,还真就抓到好几个偷摸做小动作的。
      比如武清宜同学。上课时在一个小本上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路怀远凑过去看,武清宜还以为是同桌蓝轩又在偷窥,于是摆手小声说:“去去去,写完再给你看。”
      路老师同样小声地问:“写完什么呀?”
      “害,你不知……”武清宜扭到一半的头僵住了,笑得干巴巴的,“哈……哈哈老师好……”
      于是,路老师缴获了一本自创架空玄幻小说,作者武清宜。

      下课后,路老师美滋滋地拿着小说回办公室翻阅,武清宜的脸红得像秋季新熟的苹果,疯狂拉扯前座冉宇的卫衣帽子:“啊啊啊冉宇怎么办啊!太羞耻了!!!我不活了!”
      在武清宜癫狂的动作下,课桌边角上摆着的一瓶牛奶也疯狂摇摆,眼看就要泼到冉宇身上。冉宇一个激灵,赶紧扶住奶瓶:“你先给我喝完这瓶奶再去上路!”
      武清宜仰头干了一瓶奶,转而悲愤捂脸:“我的高大形象啊……”
      冉宇在确认了自己没有被泼奶的风险后,冷漠地转了回去。
      武清宜,个头一米五八,因为长得矮,武妈认为该多喝牛奶,遂坚持每天带牛奶来喝,并每天回家量身高。武清宜个矮心高,在网上写以自己为主角的玄幻小说,还真有许多人追着看。他顶着个酷炫的网名每日在互联网上招摇撞骗,号称自己一米八五高大威猛,惹来一众小姑娘小伙子的艳羡吹捧。
      蓝轩安慰他:“上课写小说,被没收是常事,想开点。”
      “……我想不开。”武清宜的脸埋得更低了。

      武清宜本以为自己辛辛苦苦写的新章节回去还得重来一遍时,放学后,他被叫去了路怀远办公室。他来到路怀远工位旁时,路老师正在写教案。
      他轻轻唤了声:“路老师。”
      路老师闻言,一拍椅子把手,靴子一蹬,转椅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他,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武清宜:“?”
      “小说写得不错,以后准备当作家?”
      武清宜垂下的手指疯狂纠缠着,揪来揪去把手指都磨红了,才扭扭捏捏地小声说:“不知道,就是喜欢写,但爸妈说是不务正业。”
      “有喜欢的事是件好事。”路怀远点头,“以后要是出书了记得给我签个名。”
      说着,路老师拍拍武清宜的肩膀,把小本子还给他,说:“我不会跟你爸妈说的,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要在上课时写。”
      武清宜低着头没说话。
      路怀远笑了笑:“虽说你没那个想法,但我真觉得你有这个能耐。好好加油,没准能成。”
      武清宜手指上的一抹红似乎蔓延到了眼眶,他原本低头看着地面,此时忽然抬眼看着路怀远,坚定地说:“其实是有想法的。以后是想写书。”
      说完后又左右瞄了瞄周围,放低声音:“别告诉别人啊,我没跟别人说过。做不到就丢人了。”
      路怀远咧嘴笑了,拳头轻轻捶向这位小朋友的肩膀:“知道了,放心去吧,不过高考前我还是会盯着你成绩的。下次考试总分提高五十分以上,不然我就默认写小说影响你学习了。”
      武清宜:“。”
      ……只怪自己太年轻,不该轻易信错了人。

      课间,路怀远接到熊校长的消息,让他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路怀远到办公室时,熊校长笑眯眯地把刚泡好的茶递给他,招呼道:“怀远啊,快坐下。”
      路怀远坐下,接过茶抿了一口。
      “你这茶泡的比老范的还难喝。”
      “范主任那是个爱好,常泡,我就是偶尔充个场面,当然比不上了。”熊校长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找我啥事?老范又告状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吗?”熊校长痛心地说,“我是目的性这么强的人吗?”
      “你是。”路怀远毫不留情。
      熊校长自讨没趣,遂切入正题:“怎么样,一个学期了,当班主任还习惯吗?”
      “还行,”路怀远说,“比卖烤串难一点。”
      “还想着开饭店呐,”熊校长笑眯眯地说,“这个学期我都没找你谈过话,就怕谈着谈着你就要去开饭店卖烤串了。”
      “那我现在提开饭店还来得及吗?”
      熊校长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就这张嘴最硬,不过我倒是真没看错你。”

      当年,路怀远刚毕业时,虽然学历不错,但过于耿直,不会对领导卑躬屈膝,眼里也容不得沙子,脾气暴躁。他连续被炒了四次鱿鱼后暂时断了继续找工作的心思。那时候,就是熊校长找到了刚辞去工作想去卖烤串的路怀远,提出聘请他来当物理老师。
      “我记得你物理不错。”
      “成绩好跟会教书不是一回事吧。而且,你不怕我一激动把那群小崽子折腾得缺胳膊少腿?”
      “你现在又找不到工作,嘴硬的话,要自己吃苦的。”熊校长把倒好的茶摆到两人面前,“而且不会的,你从不欺负弱小。”
      “会的,比如我现在就很想残害老人。”
      熊校长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我还年轻健壮。”
      路怀远当时兜里只有三十六块钱,说啥话都没有底气。于是,迫于金钱上的压力,他就这么被熊校长拉进了七桐十中,成为了一名教师。

      如果当时的校长是别人,那么路怀远就算再落魄都不会答应这种扯淡的工作邀约。可是校长是熊志文,路怀远高中时的班主任。只要是熊志文提出的事情,只要他力所能及,就算嘴上再怎么嫌弃,他都是会照做的。
      熊志文胸口上有一道伤疤。作为一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高中老师,熊志文自然不是因为自己有仇家而被动刀的,是因为路怀远。
      当时,路怀远正混得火热,天天在外头打架斗殴抢地盘,旷课太多天,熊志文就天天出去逮他回来。被揪着后衣领拖回来的路怀远趁他不注意,再往外跑,周而复始。
      那一次路怀远正被人围攻,一个没注意后方有人来袭,胖墩墩的身手不怎么敏捷的熊志文想阻止,却被误伤了一刀,很深。不久警察就到了,熊志文在那之前报了警。
      路怀远赶紧叫了车把熊志文送到就近的医院,帮他挂号排队,陪他进病房被医生清理伤口。这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简单的包扎后,熊志文躺在病床上稍事休息,路怀远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垂着头。
      “我要敲诈勒索你了,”熊志文说,“我替你挨了一刀,按你们的社会规矩,你是不是欠我个大人情?”
      路怀远闻言,抬头拍着胸脯说:“你放心,以后你有任何困难,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熊志文说:“好,我要你考上一本。”
      路怀远怔住了,好一会才挤出个勉为其难的笑:“熊老师,你别乱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毕竟挨了一刀不能毫无所得,”熊志文坚定严肃地说,“我要拿这个伤疤做勒索条件,要你给我一个大学录取通知书。”
      路怀远半晌没说话。
      他扭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灌木丛,皱紧眉头,试图把眼眶的红热憋下去。他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终于把丢人的泪水压了回去,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熊老师呐,别闹了,你就放弃我得了,我是救不回来的,不值当的,瞎浪费时间。”
      路怀远说这话时没敢看熊志文,只是一个劲瞟着窗外,等待着对方顺台阶说些“我看错你了”“朽木不可雕也”之类的话。路怀远有些期待,因为这样他就也可以笑嘻嘻地理所应当地放弃自己。破罐子破摔,老祖宗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可是他的期待落空了。
      他对面这个身材矮小面貌憨厚的中年男子只说了三个字,语气之坚定固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不可能。”
      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
      “我去下卫生间。”路怀远忽然站起来夺门而出。
      卫生间的隔间里,路怀远蹲在地上,无声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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