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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祸害其五 ...

  •   不消得第二日,金陵城里便人人传遍了沈郡王这女魔头又掳回来一个道士的消息,劳长平公主的大嗓门的恩情,这一出下来倒是人尽皆知,窑子里的春宫画师又被沈小郡王请了过来,塞了几袋银钱照着画像没日没夜赶制新的艳情本子。

      她对于迫害自己清白这桩子事向来是乐此不彼,给钱也从不吝啬。春宫画师向来拿钱办事,不消得三日便出了成图。
      其中画的最好的是“巫山公子”那副,画得那是个颠鸾倒凤活色生香,随文亦是香艳,方一出世就成了禁.书,但私底下却常有人传阅,只让未出阁姑娘看了一眼,都要觉得面红耳赤。
      据说这一批的本子的名字统一叫做秘戏图。

      初七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气定神闲得坐在榻上沉静打坐,而外头看戏的人将郡王府外头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伸长了脖颈犹如呆头鹅似的拼命往外瞧。
      几个厮混青楼,惯会吹嘘拍马的花花公子早就谱好了新的艳调,挤破脑袋地想要钻到郡王府里头送过去,奈何皇上亲派了禁军,两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一左一右犹如门神似的站在大门处,将这些个看戏的人直逼出府外三寸。

      虽说这些个禁军放在这里便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大材小用,怎么说也算的是彰显了陛下对郡王的宠爱,怎么瞧武天子都是爱极了自己这个捡来的挂名女儿,晓得平民百姓对他们这份腻歪看倦了,又恨不得圣旨昭告天下这份荣宠。
      可以说,纨绔一定程度下都是被溺爱纵容着宠出来的。

      首当其先的老者抚着美髯,呵呵笑了两声便道:“这郡王也当真是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陛下爱怜,亲父官拜大将军,府内面首没有十几也有个三四十……”
      “这些个权贵人人都爱她,人人都怜她,人人都宠她,纡尊降贵将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就为逗她笑一笑,她从来不缺人爱自己,却又格外渴求旁人爱自己,到底又有什么还不满足的呢?”

      而那旁人口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沈大郡王此事正在账房翻着这些年的账目,翻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索性丢在一边不看了,有一下无一下地翻着自己的艳情本子,枕着自己衣袖便要昏昏欲睡地睡过去,临睡前还不忘问厨房要碗粥吃。
      她生性多疑,信不过别人,别人也受不得她那刁蛮的破脾气。府里除了后院里养着的那群混吃等死的面首,左右算过去也就那几个做饭伴读的,好不容易进来了个道士,还是个瞎子,因此许多事还得亲操亲办,不像外人眼里那么清闲,往往得处理到大半夜也休息不得,只叫全府上下陪着一起熬夜。

      刚洗了锅在切菜准备晚上膳食的阿瑾姑娘瞧着前头要的粥,恨不得将纸给撕了,皮笑肉不笑地把菜一股脑地全丢到了一边去,又是加水又是放米,兢兢业业地拿着勺子在锅里就是一顿搅,面色阴沉得犹如在下什么剧毒似的。
      柳二刚进小厨房便是一阵烟熏火燎,熏得他一阵呛咳,拧着鼻子嚷嚷着加了几句,又瞧见阿瑾杀人似的目光暗道不妙,刚想转身溜人,就被她三两步上前扯着耳朵往后猛拽了几步。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行行好,把手松开。”柳二一阵叫唤,看着她讨扰道,“您看您,又动肝火,别把粥烧糊咯!这会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王爷今个又收了个没有来历的人进了府,你身为她钦点的伴读,除了知道混吃等死斗蛐蛐,也不晓得拦着点,就光看着她在那里胡闹。”阿瑾冷着一张俏脸,横眉冷对,丝毫不退步,只将柳二拧得哎呦喂直叫唤。
      “万一再将上次那样收了个不清不楚的人进来刺杀王爷怎么办?王爷上次虽然早早发现,但多少也是受了伤的,这责任你可担得起吗?”

      “不就一柔柔弱弱的瞎子小白脸吗……大惊小怪的,再说我拦得住沈爷吗?就她那暴脾气,我若是多劝上两句,就是引火上身,非得将我烧个好歹。”柳二挥挥手示意她松开,挤眉弄眼一番道,“诶呦喂,疼疼,您可给我撒手吧!她也不是什么三岁孩子了,论武功,我们家沈爷可是从小就被将军丢禁军堆里去学武的,我们在座的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您就别没日没夜地替她操心了行吗?”

      “你比谁都知道她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也应当比谁更信她一些。”
      阿瑾松了手,步伐踉跄地后退半步,像是被他这番无所谓的话刺伤了一样,怔怔地瞧着他,呐呐道:“我以为你知道啥……你明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我知道她只是有些难过,沉湎在那些悲痛当中,伤痛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会……她会走过去的。”阿瑾微微仰起头,看着柳二,说,“你看啊,现在所有人都是那么爱她,她迟早有一天会忘掉过去那些苦痛,不再倚靠着烈酒浇愁,将自己一遍又一遍灌醉,她会学着坚强,会好起来的,变回以前的样子。”

      这是令人觉得可笑又羡艳的天真。
      柳二将脸上的嬉皮笑脸一点点收敛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当大笑出声来,可他偏生没有笑,只是微微偏过头去看阿瑾,神情是不同于往日极其微妙极其悲哀的冷漠。

      他步步紧逼,几乎要和阿瑾贴面一样,俯下身去直勾勾盯着这个人,语调极其讥讽。
      他笑道:“你想要她忘掉?”

      阿瑾只看见他黑发间一贯懒散惰怠的眉眼饱含淋漓,像是试图说些什么刻薄的话来,让她突如其来的有些难过,心头也带出一种针扎般绵长的苦痛来。
      她眨了眨眼,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近乎失了声地看着柳二,他目光亦是微妙至极,是一种徘徊于残忍与慈悲间的温柔,让人难以介定其中究竟带着些什么情感。

      他用着不容质疑的口吻道:“可你知道她变了,当她最应该发声的时候,人人都教她学会闭嘴,如今你却又要教她学会释怀,她步步行走在刀尖上,差一步便要掉到尸山血海里,落个遍体鳞伤。”

      “可是!”阿瑾欲要辩解,却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是好。

      “以德报怨,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成王败寇,成的是谁的王?败的又是谁的寇?”
      柳二突然笑出声来,像是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他一声声笑着,直到许久后来仰起脊背来,转眼冷而生硬开口。
      “往后此事不必再提,你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

      “……我知道了。”

      ***

      沈识君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大暗。
      她睡的有些发懵,只觉脸上被碾出了一道道红辙子,木木地发疼,揉了揉脸又瞧见一旁桌案上凉透的米粥,和满桌子未曾用过的晚膳。

      大抵是睡了许久了。
      她按压一番太阳穴,瞧着这些凉透的饭菜却也是胃口缺缺没有想要吃的欲望,挥手便要喊吓人将饭菜撤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喊住下人让她将初七叫来。

      不消得半柱香的时间,那道长便披着一身浅灰的长衫子入了门,周身气息清冷,连发上还带着一股子潮气,像是方才洗沐过似的。
      虽说眼上依旧遮着那块碍事的丝帛,但这并不影响沈识君观赏眼前人的美貌,她一面打量着这人,愈发觉得此人周身正派与自家王府格格不入。
      她随手又在下头请示上赤字批注两下,搭着下巴随口道:“在王府还呆得惯吗?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柳二提,他是王府里管事的,我郡王府不必长平公主府差到哪里去,短不了你的吃食。”

      初七微微垂下头,淡淡应了声。
      沈识君显然不太满意他这副冷淡模样,随手丢了笔,瞧着这人便冷声道:“看来柳二还没有教你王府里头的规矩,念你新来,这次的处罚就暂且免了,我不管你在公主府是怎么的养尊处优,来了我的地方便要守礼数,往后都得尊称我一声郡王,明白了吗?”

      纵使她说的如此明白了,还是未能在这道长面上看到一星半点的羞辱,他只是微微一顿,同寻常一般低下头去,像是并不在意这些小枝小节,声音平缓开口:“奴明白。”

      沈识君心下轻轻啧了声,便被这人不轻不重的态度惹得生出些烦躁起来,粗鲁地拉着这人手腕便将他拽到餐桌那头去坐好,刻意贴近脸去,像瞧着什么玩物似的,细细瞧着这人,随后便问:“今个儿吃过没有?”

      初七微微一愣,像是很错愕她这么问,随后沈识君便不顾三七二十一,夹了一大筷子荤腥到他碗里,抱着看笑话的念头似笑非笑瞧着这人道:“本王今天心情好,赏你一顿饭食,可不要给我落了面子。”

      初七却并未动筷。
      他只是稳稳地坐在原地,脊背犹如青松挺立着,语气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修道者不沾荤腥。”

      沈识君盯着这道士瞧了许久,许久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加了一筷子剃刺的河鱼到碗里,在那里一个劲地戳着饭碗里的米饭,像是觉得好玩一样。

      初七只听得一阵咚咚咚的碗筷撞击声,犹如在打一场硬仗似的,他寻着声微微偏过头去,便觉一片柔软抵上了自己耳垂,让他莫名有些发痒。
      是那小娘子的唇。
      随后耳畔传来的便是沈识君一阵娇笑。

      她说:“小道士,你不是双目不可视物,却又为何识得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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