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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敛华其二十二 ...

  •   柳二沉默良久,再抬头望一眼深更半夜时四周的黑漆漆一片,一阵妖风吹过,卷得地上落叶打着旋自眼前飘过,他只觉心头哇凉一片。
      他又念起眼前人那惊人的酒量,有些发怵,极为真诚地望着她,建议道:“沈爷,消愁莫要借酒,倘若今日喝多了,明日你又要赖在床上耽搁行程,倘若要打发时间,我可以陪你对弈一场。”

      “就你这臭棋篓子……”沈识君并没有轻易地被唬弄过去,狐疑地瞥了柳二一眼,摸着下巴盘算道,“我听说阿瑾新得了两坛成年的长白雪,就埋在她那宝贝酒库的桃树下头,上回她开了一坛也就给我倒了小半碗尝尝鲜……那滋味,啧啧,好一个唇齿留香!怕是神仙老二都吃不得!”
      “你真不去尝尝?到时候被发现了顶多被冷脸对着几日,买几坛新的偿回去便好了,不过若是此番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喝到这种好久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柳二此番听了,被她这番话说得也是口舌生津,肚里泛着馋虫,喉结滚动一番咽下满嘴唾沫来,心底一阵难耐的痒痒。
      要保持理智。
      柳二对自己心说。

      说来也奇怪,原先他在北域里头养尊处优着,喝惯了呛烈的烧刀子倒也不怎么贪酒,此番入了这郡王府倒却日日夜夜馋那酒味。
      只可惜上回沈爷联通他狼狈为奸去偷酒喝伤了身子,自此以后阿瑾守着那酒库跟守着国库似的,硬是连半点都不叫他们尝尝,可苦了他,日夜都在那里头嘴馋。

      他心下忖度再三又迟疑良久,只觉泛馋,咽下口中生津,清了清嗓正容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不能贪杯,若是将一坛子喝完了被发现,我怕不是要被阿瑾一通训死。”

      “我自有办法瞒天过海,你且跟着我来吧,吃喝短不了你的。”
      沈识君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睁大了一双黑黜黜的眼,就是满眼期翼地望着他,就差掏心掏腹了。

      柳二迟疑地望了一眼,还是拿不定主意,却被她扯着衣袖急着望外头带。
      她不肯好好走路,四方大道不走,偏要走旁头刚下过雨湿滑的小道上,踩着边缘石砖一脚小心翼翼走着,柳二亦步亦趋,被她扯得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小泥路里。

      天上头月明星稀,方才下过一场潮雨,空气中带着一股子泛苦的泥腥味,脚下泥土松软,踩得脚底湿黏滑腻一阵不舒服。
      柳二皱着眉撇了撇头,风刀子像是鱼一样窜到他衣领子里,有些刀割的生疼,他只觉这潮气带着微稍的寒意,叫人下意识打一个寒噤来。

      沈识君扯着他站定在阿瑾平日藏酒的小库前,她扯了扯门锁又开不得,此时夜色已深,她又不敢大声嚷嚷着惊扰旁人,只能避着新招来巡夜的吓人躲到平日闲置的戏台台柱后头。

      堂堂一届郡王,怎么说在外头也算恶名昭彰,此番在自己王府里却跟个贼似的东藏西躲,就为了避人耳目偷酒吃,若让外人听见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嘘,别做声,这些下人认不得我,若是见了我指不定要将我当贼抓起来,抓起来事小,若是将阿瑾惊过来,怕是喝不到酒了。”沈识君振振有词道,“怎么说也是呆在这金陵城里头的最后一日了,我可馋她的酒馋了许久了,与其送人去,还不如自己先享受享受。”

      她这般说着,便转身去戏台背后都雕花衣柜翻弄了一通,翻到两个漆黑的麻木面罩子,时隔多日,早带着一股子酸爽汗臭气,让人闻了就一阵胃里翻滚想要吐出来。
      她只能拧着眉毛,嫌弃地丢给柳二叫他带上,一本正经说着自己武艺尚佳,自己却又不肯带。

      柳二看着手里一阵汗酸气的面罩子,沉默良久后才忍住丢掉这东西的念头,极为平静地将自己认识下人不必担心这番话默默咽回腹中,冲她淡淡一笑。
      你开心就好。

      沈识君不明白他心下思虑,此番正玩得兴起。她望着那厚重的门锁,忖度再三后,就心念一转有了念头,便伸手在云鬓上抽下一支掐丝点翠的簪子来,手上掂量一番,试探性地插入门锁里又是一番转动。
      或许是门锁老旧生了锈,居然很轻易地就转开了起来,只消得轻轻一推,木门就借着风意吱嘎一响,推了出来。

      好几股浓厚酒气混淆在一起,是一种子绵长辛辣的气息,窜到她鼻间只叫人食指大动,勾着她深嗅一口这绵厚酒气,依稀辩得其中几味,居然都有些微醺的意味在里头。
      她伸手揉搓着脸,迫不及待地往里头探去,眼见着几行木架子上头红罐存储的好酒,她用手上火折子细细一看,甚至还能辩得其中几个宫廷久藏珍品,害她按捺了好久才勉强控制着没有伸出魔爪。

      “其他的就不要出手了,若叫她得知了,否则我又得挨一次训斥。”柳二心有忧虑,深深皱起眉来,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陈酿,唯恐将其中的东西弄翻在地,“你说的长白雪在哪里头?”

      他在这头忧心忡忡地放哨,不住的絮絮叨叨,简直跟个老妈子似的操心这操心那,说话间却又闻得一股子浓厚酒味,心下一愣,暗道不好,连忙转头看去,却早已经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且看那姑娘三下五除二地掀开塞在罐口的红布,直将里头的女儿红结束往肚里倾,“咕嘟咕嘟”地连着一口给饮干了,砸吧了一番嘴又要对另一罐伸出魔爪。

      事到如今,柳二还能不明白她的目?难过要避人耳目,其实压根没有什么长白雪,不过是为了偷酒喝借着理由光明正大拉他下水罢了。

      好啊,现在二人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今天这阵势怕是要将整个酒库给喝空了,
      他眼见着这一幕,险些气得一口气背过去,上前两步就要去夺沈识君手上同牛嚼牡丹般糟蹋的竹叶青,哪想得她早已意料地迅速跟个猴子似的麻溜地窜到草垛上头去,抱着心心念念的宝贝酒罐又是“吨吨吨”一阵猛灌。
      柳二听见心在滴血的声音。

      这酒鬼喝罢了美酒,随意擦了一把嘴就有些飘飘然,又这样反复横跳窃了好几坛子,皆数饮下后便涨红了一张脸,跟踩在云间间上似的步伐绵软,险些从草垛上跌下来,勉勉强强才站住身形。
      好在是有惊无险。

      柳二心下为她捏了一把汗,此番松了口气却又少见地冷下脸来:“你若是再这样喝下去,我便不随你去淮安了,往后你要寻什么面首我也不会替你打点,让你随着你的心肝儿去逍遥快活。”

      他满腔皆是对那狐狸精的不满,冷冷哼了一声,斜着眼去看她时话语间难免透着一股子冲天的酸意。
      奈何他此时是跟个醉鬼讲道理,平日里沈识君就没心没肺惯了,此番更不会将这番话放在心里,听得心肝儿二字便猛然站起来,眯着双醉眼便嚷嚷道。
      “心肝儿呢?我的心肝儿在哪里?”

      柳二险些被她气笑了,心下又骂了自己一番自作多情,拧着眉毛没好气地便道:“你的心肝儿刚将你扫地出门,你就别念叨来念叨去的,也该好好尝尝一厢情愿的滋味,省的整日跟个花蝴蝶似的到处播种。”

      他骂了一大通,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又觉没意思,只能认栽地去给她喝空的就掺水毁尸灭迹,还没等他收拾起来,便瞧见这醉鬼抱着一坛子女儿红光着脚往门外跑,遥遥丢下一句去找心肝儿,就没影了。

      他再望着满地狼藉,和那远去的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只觉一阵楞仲,又念起自己在北域连喝水都有人伺候的那养尊处优的前半辈子,一时竟是心中五味交杂,说不上其中滋味如何。

      “柳大人,这便是你想要的日子吗?本官原本以为,聪明如你,定然会志向更为高远点的。”
      那是魏隋之召他过去,却并未多说什么,更没有下来杰克,就像是个无事人一样躺在一张竹制摇椅上在那里吱嘎吱嘎摇着椅子,无不是一副清闲自在的模样。
      听得他到来的声响,这人也不过斜斜瞥过与眼来,似笑非笑着一双狐狸眼来看着他。

      比起史书里记载的那些弄权者,此人瞧着却是显得过于消瘦苍白了,长年久病像是早就消耗了他的所有精力,他显得比寻常男人还要形销骨立些,远见着就是一层皮包骨,就像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冰冷尸骸。

      柳二彼时不过心下一凉,暗道不好,心念这人可当真和魏荆那阉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旦开口准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他这一开口,说的的确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
      “堂堂北域皇长子,如今却沦落到兢兢业业伺候一个小丫头,你与其随着她一道,还不如随了本官,你是个聪明人,至少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怎么说都是本宫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不是吗?”

      他并不知道魏隋之从何得知自己身世,此番听了只能倒吸一口凉气,暗暗想着如何脱身面上却一如既往平静开口回绝。
      “我暂时还没有共侍二主的心意。”

      “连虫类都知晓趋利避害,何况是人?这并不叫共侍二主,而是择良材而居,人之常情罢了更何况你从来不亏欠她,又何来背叛?”
      魏隋之笑盈盈着一双眼:“她虽说智谋足有余,但是万事皆是怀柔手段,总是想着规避,心思也过于仁慈,怎么说也不是你应该选择的良人倘若你选了我,说不定复国大计会更事半功倍些。”

      柳二面无表情:“我觉得,还是不必和魏大人您来与虎谋皮了。”

      “话已至此,本官至多只能给你一句奉劝。”魏隋之悠悠直起身来,背着手在长亭里踱步,缓声道:“你若执意要辅佐他人,本官不会怪你,但是沈识君此人,支撑她走下去的惟有满腔仇恨,仇恨构成了她的脊梁,她会因此做到更多,甚至不择手段,可一旦连仇恨消散了,她只会觉得此生无趣,路也就到了尽头了。”
      “本官倒是颇为期待她可以走多久的,也不吝啬扶你一把,她这种人生性桀骜不驯,就如猛禽一样,是从来无法被牵制住的,这一点怕是柳大人比谁都要清楚。”
      “想要这种人继续走下去,你只能亲手敲碎了她的脊梁,折断她的羽翼,一点点摧毁重铸,毁掉她最后拥有的东西,一遍一遍重新灌输新的恨意。”

      魏隋之笑:“倘若你回心转意了,记得回来找本宫,对于你这种良才美玉,本官从来不会嫌多的。”

      柳二想至如此,却不敢在想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而如今寄人篱下的是他,心心念念复仇的还是他,小人背叛也好,万人唾弃也怕,或许为了大局……是时候考虑魏隋之同自己说的那番话了。

      他自嘲一笑,只能暗道造孽,再看地上满地狼藉,是两顾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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