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初次见到阿史那真，是在厥国的大草原上。
那日风和日丽，正值一年一度的摔跤节，我前阵子刚因体虚流掉了自己尚在腹中的亲生骨肉，整个人精神颓靡；而他一个三岁左右、不受宠的小王子势单力孤，被众多王子公主们摁在泥地里打。
别家贵族小孩摔倒了，都有大人前来搀扶，而他却只能兀自闷声咬咬牙，摔痛了站起来，然后再被那些那群小孩推倒，身上更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淤青。
我就蹲坐在草原不远处，轻轻吹动着白绒绒的蒲公英种子，耳畔能隐约听见那群孩子在嘲笑他已逝的额吉，是个卑贱的洗脚婢。
看到阿史那真这孩子，我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远在数千里外的楚君临。
好多年前，楚君临那孩子也是如这般，时常受人欺负。
现如今他才称帝不久，朝中思想顽固的前朝老人颇多，也不知这小孩如何能应付得来？而且他还害怕打雷……
啊呸！为什么要关心这么个小白眼狼？
楚君临当初都亲自把我送给厥国大王了，虽然我知晓他是心有苦衷，可世人都心疼他这个有权无实的小皇帝，谁来心疼一下我这被迫远嫁他乡的公主？我又何必再去自作多情！
如今他活着也好，死了活该，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自顾不暇的落难魔尊罢了……
我想是这么个想的，心却母性使然，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扶起阿史那真，支开那帮欺负他的坏小孩。
咳，楚君临是楚君临，而阿真是阿真！我可不能区别对待了。
于是，我当日就跟厥国大王请命，将阿史那真这孩子纳入自己的名下，大王念在我前不久刚经历丧子之痛，便爽快地应允了这事。
阿真很听话，什么都学得很快，和楚君临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比楚君临喜欢黏人，虽是个不起眼的庶出王子，却拥有着老厥王父亲的完整疼爱。
往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我带着阿史那真就这样，数年如一日地过活着，直到十五年后，楚君临隐忍蛰伏良久，使得大楚国的日益强盛，存有着威胁到厥国的可能性。
老厥王宣我入帐内谈话，我毕竟还是大楚国名义上的长公主，对当下这一国情难辞其咎，在面见他前，心中油然而生了种不好的预感。
“无忧姐姐！我又来探望你了！——”
我纳闷，老厥王转过身，他那沧桑的音色竟这般唤我，这老家伙往常分明不是这样的，更不可能会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而且什么叫又来探望我了？以前放眼整个魔界，能唤我无忧姐姐的，除了他玄青小儿还能有谁！
我问：“你怎的又私自下凡，这可是要违反天规的罪！还附在老厥王身上作甚？”
“当然是下凡来跟你一块儿过日子的呗！我的好王后。”老厥王皮囊的玄青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用余光时不时地向我起抛媚眼。
恐怕他是皮痒痒，忘记儿时因做错事被我摁在地上疯狂教训的时候了。
我没嘞他，负手冷笑：“臭弟弟，你敢？小心我恢复魔身后，不念昔日旧情！”
“欸？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转身只见玄青痛苦地捂住肚子，年迈的身子紧紧地绷住。
他五指颤抖着，艰难地指向置于案上的那盏茶杯：“这茶……有问题……”
语毕，老厥王两眼一翻，人顷刻间就嗝屁了，附于他体内的玄青也跟着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像是从没来过般。
我跑去检查茶杯内的水，茶水内除了放有巫婆配有的长生药外，色泽和普通茶水基本无异，等等！莫非是因为这长生药？
待我即刻反应过来时，幕后黑手厥国老侧妃带起一帮草原大汉，嘭地破门冲入。
女人环视了下四周，仿佛是早有预谋般，面不改色地冷声喝道：“来人！快点捉住王后，王后就是杀了大王的凶手！——”
我嘴被团麻布塞住，毕竟之前有杀过大楚的女皇前案，现在这回就算想开口辩驳，也很难让他人信服。
这一刻情景似曾相识，我脑海里陡然浮现十多年前，还是幼年帝王的楚君临不惜与群臣作对，贸然挡在了我前方。
可如今，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维护我一不相干的远嫁异乡人，我只有等死的命了……
当晚，我被压入又冷又湿的大牢，一位看守士兵送来晚膳，是块馊了的馒头。
我懒得搭理对方，满是嫌弃地别过头，光这么看着就觉毫无食欲。
“额吉，是儿！阿真啊！——”
我抬头，发现是阿史那真，他见四下无人，立刻摘下盔甲帽，露出双淳朴干净的水目，悄声道：“我是偷偷跑来救你的。”
我不忍打破少年人简单的小心思，好笑的反问他：“外面这么多士兵看守着，我们要怎么逃？”
阿史那真咬唇，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儿带了另外套士兵服，额吉你快些换上这身衣裳，咱借机乔装扮成士兵，一起逃出此地。”
“我如今不过是个失势的王后，而你仍是厥国衣食无忧的小王子，不值得为了我而得罪整个厥国……”
我摇头，目无焦距地凝视着阴气沉沉的浮空冷雾，叹口气：“你走吧，别管我了，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现在的我，年过三十五，早年在大楚冷宫服苦役时埋下的病根开始隐隐发作，我深知这具身躯不再年轻，算得上凡人口中常道而嫌之的半老徐娘了，早已看淡凡间许多事。
如今之际，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想办法揭穿厥国老侧妃，恢复原来的身份，二是什么都不做，等着被老侧妃支配，成为她的替罪羊。
若我喝过孟婆汤，单纯得只是个如蝼蚁般渺小的凡人，肯定会选择珍惜身边对自己好的人，敢于与命运作斗争。
可当下这一世过得挺没意思的，我找不到任何使自己恢复魔识的方向，我毕竟还是魔尊，有着维护魔界安宁的莫大使命。
与其苟且度日，还不如求个痛快点的死法，趁早了解今生孽缘……
虽然挺放心不下阿真的，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大不了待我恢复了魔识，将他的灵魂送去魔界，且安排个好差职，让他彻底脱离凡人的轮回之苦。
“额吉！——”
“扑通”一声，阿史那真双膝下跪，咬紧了唇，“大楚国皇帝楚、楚君临快要打进国都了，我厥国可能气数可能真的要到尽头了！”
“怎么会呢？”
我不敢相信，甚至有些高估了自己在楚君临心中的地位，赶紧定了下神，柔声安慰：“他当年既把我嫁到厥国来，那便是希望两国和平，不论双方国情的强弱，都不再发动战争。”
阿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拉着我的手，“先别管这些了，反正，儿听大阿妈在讨论，她们想要挟持你，把你当做威胁楚王的最后筹码。”
“额吉！儿求求您，快逃吧！你是额吉葛在世时亲自指认给我的额吉，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他带着万分恳求的语气，嗓子生生哭哑了半分：“您要是不在了，让儿这般孤苦伶仃的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被抓做楚君临的“人质”？
那情景让人着实难以想象，当着楚君临他们的面，被平日把我当做是自己人的厥人绑着，且还要做好随时殒命的准备。
我和楚君临公面上虽是干姑侄，可于私算，我始终为长孙家的女儿，是和他脱离不开血缘关系的隔代血仇。
如今，那小白眼狼怎么可能会再救我？照我看，他幸灾乐祸还来不及，眼里恐怕只有即将吞并的厥国。
再待百年后，临江定会把这事当作我的笑柄，我的魔生黑历史岂不是又多了一项……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打个哆嗦，肌肤泛了起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现在不逃，难道要等着日后被厥人当成楚君临的人质吗？
我见状下意识打起哆嗦，听了阿真的话，赶紧乔装打扮，带着他一起逃出大牢。
最终，我和阿真趁乱蒙过所有厥兵的眼球，并成功逃出了厥国，可还是没有逃过楚君临设下的层层“渔网”……
事情是这样，那日我和阿真大概逃到了位于厥国和大楚国的边境。
路上是沙尘随风起伏的黄金大漠，我俩为了躲开追兵，一连几日都未曾歇息，人又累又困还饿。
“额吉，您等等儿！——”
“儿实在走不动了……”
烈日毒辣地灼得四周滚烫，阿史那真瘫倒在沙漠上歇息，人便再没跟上来。
听这孩子没了嚷嚷声，我神经绷紧地转过头，手提起褴褛的裙衫，挣扎且吃力地往回跑到他那边去。
“真！打起精神，这里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会遇到追兵……”
我轻拍着他的脸蛋，说话只有靠吼才能发得出声音来，喉腔干得仿佛上下粘连在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连滴口水都弥足珍贵，“等逃出了这片沙漠，额吉就随你怎么休息。”
这时，我们遇到了大楚的一行朱家军，领头的是镇国将军朱进。
朱进对我毕恭毕敬，很快便就认出我是远嫁至此的大楚长公主 ，他说要送我回故国，且自称是楚王楚君临当下最宠爱的妃子——朱妃朱锁清之兄。
妃子？
等等！楚君临那小白眼狼已经娶妻了？朱锁清这姑娘的名字好生耳熟……
我心头霎时嗝愣一下，也是，他今年都差不多有二十五六岁了，正值盛年，凡人在这个年纪娶妻生子也挺正常。
眼下阿真已昏迷过去，唯恐他性命堪忧，而以我的体力，在这片大漠中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保险起见，只好跟着朱进他们一行军队暂时回楚国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