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人设崩了》王谢之

43、第四十三章

　　地面上，赵书雅正在和辛万古争执。

　　“都叫你放了我！”赵书雅忿忿道，“你说的那些鬼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沈知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的故事我也不在乎，我不会帮你做事的，你死心吧，快点放了我！不然现在就杀了我，姑奶奶我没空陪你玩！”

　　辛万古则冷笑一声：

　　“由不得你。中域就在前面。”

　　赵书雅踉跄几步被拉着往前走，粗糙绳索磨得她手腕生疼，还有些细细密密被针扎似的麻痒——真是天道好轮回，她绑了沈知，如今辛万古又来绑她。

　　“你和我师父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她想不明白，问道，“我听说六百年前你杀了我师父的道侣，我师父只是打了你一掌，你性命无忧地躲回了魔域……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应该怕我师父和你没完吗？怎么反而屡次三番主动送上门去，找我师父讨打？”

　　辛万古又是一声冷笑，神情嘲讽，语气粗俗，一点也不客气：“你懂个屁！”

　　赵书雅登时涨红了脸——

　　辛万古随口捞起腰间的葫芦喝了口酒，接着又讽刺意味十足地道：

　　“你们这些仙门子弟，一路货色，屁都不懂，还自诩正义……六百年前……我跟温日那狗贼一千多年前就认识了！”

　　赵书雅有些吃惊，下意识问道：“一千多年前？”

　　辛万古呵呵一笑，又道：“不仅是一千多年前就认识了，老子跟他穿过同一条裤子……谁知道那狗东西面上端的一派正气凛然，私底下其实不过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赵书雅不信，十分不屑：

　　“你又想骗人。这招没用。沈知是什么人我最清楚，我师父是什么人我也最清楚，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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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沈知再从剑上下来的时候，云霁仙尊便告诉她，中域已经到了。

　　两人一路南下的时候，中途曾经经过过沅水庄，里头青山剑宗的弟子似乎都有要事外出了，云霁仙尊忙着赶路，便没有留下来等候，带着沈知草率便离开了。

　　现在想来，他忽然发觉自己从沅水庄离开后不久，在御剑飞行时察觉到的那一缕魔气有些蹊跷。

　　能在仙门行走的魔修，本来就没有几个，辛万古算一个。

　　沈知和赵书雅遇到了辛万古，赵书雅逃去了沅水庄，沅水庄附近又有魔气……这其中应当有些联系。

　　练云霁一时想得有些出神。

　　“师父，”就在这时候，沈知唤了他一声，“您不进城吗？”

　　练云霁这才回过神来。

　　他望了眼眼前高大的城墙，浅淡应了一声，领着沈知往前走。

　　就在这时，城门口像是起了争执，有一伙人喧闹打斗起来，他们互相推搡，无意间便挤到了沈知身边，练云霁眼疾手快，将沈知拉过，一手虚虚环在她身侧，替她挡住那些推搡。

　　沈知目不能视，一开始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些怪怪的，可是一路同行下来，也就习惯了练云霁护着她的举动，习以为常了。

　　中域和北三岛不一样，这里只有一个岛，一座城，城中只有一个名叫星教的教派，统领全岛。

　　沈知跟着云霁仙尊进了中域，一路径直往星教总坛去。他出门出得急，什么也没带，只不过略微显了显自己的灵盘，七境的灵子，所有人见了，便都立即反应过来他就是青山剑宗上那位仙门第一的云霁仙尊。

　　一路畅通无阻，星教教主亲自来迎。

　　云霁仙尊修为高，御剑飞行自然也比其余人快，他到了星教的时候，催他快来中域的青山剑宗长老都还没到。

　　星教给北三岛青山宗专门准备的院子，一时之间便只住进了沈知和云霁仙尊两个人。

　　这一下，云霁仙尊的心情便有些不大美妙了——他原本想到了中域后，将沈知托付给青山宗同门，自己则马上动身去南七岛取暗色幽昙，谁知道青山宗弟子竟然还没抵达中域。

　　他只好去借了星教的传讯玉简——他自己的传讯玉简常年压在书房箱子底下不用，这次出门匆忙，也没来得及拿——他用玉简问青山宗掌门谷梁楚到底何时能抵达，谷梁楚回答了一个叫他很是不虞的答案。

　　“大抵还需三日。”

　　练云霁于是道：“太慢了。”

　　掌门无奈回答：“弟子众多，行路不便。”

　　练云霁有些心浮气躁：沈知眼上的毒已经拖得够久了。

　　星教虽然也是仙门中赫赫有名的门派，但门徒行事乖张，门中做派妖诡，向来为其他仙门门派所不齿，是仙门当中的“旁门左道”。

　　练云霁不敢将沈知一个人扔在星教，只能耐着性子，留下来，想着再陪她三天，等青山宗弟子一来，他便即刻动身前往南七岛。

　　沈知跟着练云霁一路御剑飞来，练云霁又不爱说话，她也不敢造次，于是两人相处的时候，常常是他御剑、他拾掇柴火点燃篝火，而沈知一直怔怔站在一旁，冥想修行。

　　如此艰难捱过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到了人多的地方，沈知就有点憋不住了，不大乐意和沉默寡言的云霁仙尊待在一块儿了。

　　“师父，”沈知问道，“弟子能不能到城中去逛逛？”

　　练云霁目光从她依然没有光彩的一双瞳孔上掠过：

　　“你眼上的毒还未解，出行恐有不便。”

　　“没关系，”沈知笑道，“星教教主知道我眼睛不好使，刚才特地派了他们教中一个女修来陪我呢……师父，我能出去逛逛吗？”

　　练云霁当然想说不行。

　　沈知现下这个状况，哪怕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那么一步，他都觉得十分不安。

　　可是这话不能说。

　　练云霁心知肚明，他对沈知的关照实在是过了度，不该显露出来。

　　于是，他沉默了半晌，小院里寂静得可怕，沈知开始有些不安——这时候，练云霁才微微颔首，好像对此事漠不关心一样，面无表情，简略道：

　　“嗯。”

　　“去吧。”

　　得到了师父的允许，沈知便拉着被派来的星教女修，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若若姐姐，”她亲热唤道，“这城中有什么好玩的吗？”

　　这女修没有姓氏，名叫兰若。

　　星教最喜欢收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孤儿入教。

　　兰若听了沈知的话，也笑了笑，好脾气地温声答道：

　　“有，当然有。中域和仙门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这里汇集了全仙门最多、最有趣的玩意儿。以前南七岛那些世家子弟无聊的时候，就经常偷偷跑来中域来找乐子呢。”

　　南七岛世家为了标榜自己高雅不凡，岛内最多的都是茶楼、棋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而中域就丰富多了，到处都是乐坊、杂耍戏班，还有帮着售卖调教灵宠的、占星算卦的、讲话本的……

　　因为星教之中专门有一派研究阴阳双修之事，所以这里还公然开着一整条街的秦楼楚馆，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沈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糖果的盒子，被兰若领着，又停在一个占星算卦的摊口前。

　　练云霁远远在十步之外的大树下看着她和兰若的背影。他到底放心不下沈知，应允了她让她出来，还是忍不住跟在后面。

　　“姑娘贵姓？”摊主慢悠悠地问沈知道。

　　他脸色苍白到病态，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知，神情专注，专注到一旁的兰若都觉出几分古怪来——可惜沈知看不见，只听出摊主的声音像是有些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熟悉在哪里。

　　“沈。”沈知回答。

　　摊主又问：“那沈姑娘想算些什么？”

　　沈知于是问道：“我的眼睛。我想知道我的眼睛会好吗？”

　　虽然云霁仙尊屡次三番向她保证会治好她的眼睛，但这里涉及到的毕竟不是其他，而是她的眼睛。

　　她忍不住有些怀疑：万一呢，万一她的眼睛恰好就是救不回来怎么办？

　　一片黑暗里，沈知听到摊主似乎在动手捣鼓着什么，一阵清脆的响声，然后他开了口，同她说话，话语内容却和当下沈知要问的问题挨不着边。

　　“沈娘子，”摊主问道，“你不占一占自己的姻缘？”

　　未等沈知答话，他伸手握住了沈知的手，扯开：

　　“看来你心里没有我，我就在你面前，你竟然还认不出我来。也一点都不关心我和你的姻缘……我可是等你等得好苦呢。三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这轻浮的语气，和熟悉的声音，结合起来，一下让沈知联想起了三年前极其糟糕的回忆。

　　“乖乖……”另一边，摊主还在得寸进尺，揉捏着她的手，呵呵轻笑，沈知只觉得手上被他碰到的地方像蛇爬过一样黏腻恶心，她想抽开手，他却按紧了不放，“你说，这三年来你跑哪里去了？”

　　“裴明华……”沈知冷着脸喊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少有的充满了憎恶——

　　沈知一想到握着自己手的男人，就是三年前被她药废的那个裴家公子，又想到他怎么拉着她伏在身死的柳玉娘身上，心下就越发恶心。

　　“裴明华，放手！”沈知警告道，“不然我要你好看！”

　　裴明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放手？当初我一时疏忽大意放你跑了——现下咱们有这么深的纠葛，你废了我的宝贝，不另还我一个宝贝，就想跑，有可能吗？”

　　一旁领着沈知来的兰若云里雾里，还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明华从怀里抽出一张符咒，念起了诀，往眼前一甩，符咒迅速自燃——蔓延开一整条街的烟雾。

　　在烟雾的笼罩下，裴明华掳过沈知，扭头便跑。

　　“听说你拜了师，现下已有二气修为——”他一边跑，一边不忘阴测测笑着恐吓沈知，“正好，我还差二气就能冲击一合。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我一定把你的修为吸得干干净净。”

　　沈知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害怕，笑了一声，嘲讽问道：

　　“是吗？裴公子天赋异禀，吃了那么多药，有些地方都废了，现下还能采阴补阳？”

　　她心里明白，邪门歪道取人修为的手段当然不止双修一个法子，还有把大活人扔到药炉里炼丹的，有咬破别人喉管吸血的——但她偏偏就要这么说，把事情扯到裴明华废了的方面去说，气死裴明华。

　　裴明华差点就想直接按着沈知脖子把她掐死——这个贱人，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也要感谢她，因为她害惨了他，他被本家的人赶出来，躲在外面，反而躲过了南七岛被魔修侵占这一劫。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被赶出来在中域隐姓埋名低调做人，竟然还有朝一日又见到了他恨不能生啖其肉拆其骨的沈知！

　　真是世事难料，裴明华现在欣喜若狂。

　　他不折磨死沈知，真是做梦都对不起他遗憾失去的二两宝贝。

　　另一边，练云霁正远远看着沈知和兰若——从他的方向看去，摊主的身影恰好被沈知挡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就听见沈知在心中喊了一声“裴明华”，接着整条街便充满了裴明华扔出来的烟雾，他第一时间动作起来，奔至摊前，沈知却已不见了身影。

　　沈知眼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掳去了哪里，练云霁要找她，便也没有个方向。

　　他只能凭着直觉随意挑了方向走，走得急了，一下走远了，听不清沈知的心声，便知道方向是错的，又反过来再换一个方向追。

　　练云霁追过来的时候，裴明华已经将沈知扔进了蛇窟——

　　和沈知不一样，他根骨奇差，天赋不佳，偏偏又不认命，便沉迷于搜寻各种各样的邪魔歪道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在被沈知废了以前，他最爱的就是采用炉鼎一法增进功力，沈知废了他，他无可奈何，便把主意打在了星教驯养灵蛇的法子上。

　　星教中有一派以奇毒灵药养蛇，遇到危险，便驱使灵蛇去咬死敌人，再吃掉敌人的尸身，从中获得灵力滋养；等灵蛇大了，蛇身中也蕴满了灵气，他们就杀蛇取血，间接吸收那些死于灵蛇口中的敌人的灵力。

　　这便是偌大的仙门十三岛，裴明华偏偏要停留在中域的原因之一了。

　　沈知瞎了眼，自然看不见自己被扔进了什么地方，但是她一伸手，全是冰凉滑腻触感，还有几条蛇慢吞吞吐着信子，“咝咝”发着响声爬上她的脚踝和手腕，沈知一下就反应过来裴明华想让蛇咬死她。

　　她想张口呼救，可是已经有条蛇慢条斯理爬到了她脖子上——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蛇同时在自己身边蠕动，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别说张口说话了，她根本动弹不得。

　　……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