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人设崩了》王谢之

40、第四十

　　这条小溪的下游是沅水庄，上游源头则刚好在青山剑宗山下的兰芽镇。

　　辛万古很快便追了上来，意识到两人跳水离去，并看见了沈知漂浮到水面上的白色衣袍，脚下发力，三两步便踏水追上去，从水中将沈知一把扯了上来。

　　沈知被他扔到岸边，一只手臂恰好撞到尖锐沙石，疼得惊心。

　　辛万古见自己抓上来的女修并不是自称温阳长老弟子的那个，当下便失了兴趣，转身又要朝小溪走去，沈知突然笑了一声，语气轻快：
　　“别找啦，前辈，没有用的。”

　　辛万古停下脚步，转头冷冷看着沈知，语气不善：“什么意思？”

　　他看上去目光锐利，精神矍铄，却两鬓雪白，满面风霜皱纹，像是曾经受尽生活的磨难。

　　“我师姐的灵宠是一条百年水蛇，”沈知面不红心不跳，张口就胡扯，“顷刻间游行数十里——这条溪的上游就是青山宗，我们这会儿说话的功夫，估计都够她到青山宗附近了。”

　　辛万古冷笑：“那她怎么不带上你？”

　　“两个人一起跑当然不如一个人跑快，”沈知满面坦然道，“再说了，灵宠认主，通常只让主人一个人乘坐，我倒是想和她一起抱着那条臭蛇一起跑，它竟然转头就想咬我一口。”

　　说到这里，沈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埋怨：“唉，这回回去，说什么我都要师父也给我找一只灵宠来。”

　　——这是又在搬云霁仙尊压他呢。

　　辛万古暗暗咬牙。

　　他将沈知的话翻来覆去在脑中又思索了一遍，同时举目往小溪上游远眺……和沈知、赵书雅不同，辛万古并不擅水，对水天然就有畏惧，再加上他半夜三更躲在这密林里，其实是因为受了伤……

　　罢了。

　　最后他想道。

　　看来这次是温日那老狗贼的女弟子走运，他就放她一马。

　　他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沈知。

　　沈知见辛万古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而且还打消了去追赵书雅的想法，内心不由得一阵欢喜——但辛万古冷眼一看她，又让她想起来赵书雅是不危险了，但自己还危险着呢，于是压下了欢喜的念头，悚然而警惕地看着辛万古，摸索着往后退了两步。

　　……

　　另一边，青山剑宗山下兰芽镇的一间客栈里，练云霁正盘腿坐在榻上，沉默盯着房中烛火，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在一定范围里，他能清楚无误地听见沈知的心声，而超出了这个范围，他就感受不到；
　　但是沈知如果处于某种极度高涨的情绪中，比如说极度的欢欣，极度的恐惧……无论距离再远，他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

　　沈知遇到危险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以为那些惊慌恐惧是来源于他自己，是他发现自己寻不见沈知，才会这么恐慌，可是现在……他隐隐约约感受到，沈知似乎还在心里向他求救。

　　练云霁从榻上一跃而起，大步迈向房门，三两步就从床榻边来到了房门前，一甩袖，拉开门，气势汹汹往外走。

　　一个青山宗弟子正好路过，见此情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忍不住开口唤了两声：
　　“仙尊？仙尊？您去哪里？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咱们不是已经寻了一整个下午的沈师妹了吗？您别太着急啊……”

　　练云霁充耳不闻，往外迈出短短几步，身影便转瞬之间消失在了这个青山弟子视线范围里。

　　……哇，这就是仙尊吗？

　　青山弟子无限敬仰地看着他的背影。

　　缩地成寸是多累人的法术啊？换了旁人，几步路估计就被抽干灵力了，仙尊竟然面不改色一下就走出了这么远的距离。

　　太强了，不愧是仙尊。

　　*
　　辛万古和温阳有血海深仇，一刻都不曾忘记。

　　他三十年前意外受过重伤，不得不躲回魔域修养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伤势养好了一大半，又恰逢南七岛与魔域结界陷落的大好时机，便喜不自胜地又从魔域潜进了仙门，想趁机找温阳再好好报复一番。

　　谁知道刚逮着个温阳的弟子，他连对方一根手指都没伤到，就让人家堂而皇之这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

　　耻辱，奇耻大辱。

　　辛万古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的。

　　他看沈知，更是怎么看，怎么百般不顺眼；满肚子火气，也正等着一个对象来发泄。

　　“练云霁的弟子？”辛万古绕着沈知，走了两圈，目光森然，唇边扯出一抹可怕的笑意，“方才我是一时糊涂了，才被你这小丫头唬住……你师父就算能察觉到你出事并且立即赶来，又怎么样？只要我跑快些，只要我动手干脆利落些，不留证据，他就抓不到我，也不会知道凶手就是我。到时候你已经死了，死人又不会说话，谁也不能拿我怎样。”

　　沈知正想要说什么，辛万古又哈哈一笑：
　　“而且你算什么，我看你师父收你为徒，十有八/九是把你当个替身，聊表慰籍而已。一千多年前，他练云霁还不是仙尊的时候，仙门最吓人的修士是另外一个女的，叫沈练，我看你说话行事的风格，和沈练有八成像……如果不是你师父收了你，特地把你教成这样；就是你师父见你这样和沈练相像，特地关照你。”

　　他说着说着，有些得意起来：
　　“他喜欢沈练，我早就看出来了，谁看不出来？可惜沈练不喜欢他，把他当个傻瓜而已。她也是活该，落得那样下场。”

　　“沈练”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沈知一下想起来练云霁房中挂的那幅画。

　　怪不得。

　　她一下就将辛万古的话和自己的猜测串联起来：
　　云霁仙尊当初执意收她为徒，十有八/九就是要多亏了这位叫“沈练”的女修。

　　但是那又怎样呢？

　　不过怎么说，云霁仙尊毕竟是收了她做弟子，而不是旁人，云霁仙尊教导她时也从来尽职尽责，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他就算真的是要在她身上寄托对故人的思念，又如何？

　　“……所以呢？”沈知眨眨眼，看向辛万古，“我师父还是会来救我的。你不怕他吗？”

　　辛万古反而被她问得一梗，答不上话来。

　　沈知又道：“而且我师姐方才也看见你了。我要是今天死在这里，她一定会猜出来是你干的，回头告诉我师父。就算你藏得再好，我师父也知道你就是凶手，不会放过你的。”

　　……伶牙俐齿！

　　辛万古心头火起：她张口一句“仙尊”闭口一句“仙尊”……难不成还真以为他怕了练云霁？！

　　她以为他怕？

　　他都已经入了魔，成为魔修，和天下为敌，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想轻易招惹云霁仙尊，只是因为他不想横生枝节——

　　他活着，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光温阳身边所有的人，让温阳永永远远像他一样活在日日夜夜、永不停息的痛苦煎熬中！

　　他不怕任何人——！他只是不想横生枝节！

　　她还真以为他会怕什么吗？

　　辛万古冷笑：“好，好厉害的一条舌头，不知道我要是把你舌头拔了，你还能不能这么巧舌如簧。”

　　沈知一惊。

　　她一抬眼，就眼睁睁看着辛万古忽然拔剑，朝她挥了下来——

　　她伸手往腰侧一摸，摸了个空，再次不得不被迫想起来自己的佩剑早被赵书雅拿走了。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要塞牙！

　　沈知只好使出全身的力气，往旁边闪去。

　　但辛万古活了一千余年，又是赫赫有名的魔修，修为高深，他的剑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躲过去？

　　沈知想要避开那把剑，但还是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剑尖探向自己咽喉——他哪里是要拔她舌头？他分明是要直接一剑毁了她嗓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蕴含着怒气的暴喝惊雷般猛然在这空旷溪边炸起：
　　“辛万古——！”

　　辛万古的剑，就在这一声暴喝中，同时割过沈知喉咙。

　　他的剑淬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