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人设崩了》王谢之

39、三十九

　　魔修和普通修士不同，他们入魔之后身上都会有魔纹，在仙门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身份；并且越强的魔修越要依赖魔气，也就越难以离开魔气充沛的魔域。

　　南七岛被侵占以后，魔修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污染各城城中灵力，催生出魔气，以壮大己方，削弱仙门。

　　辛万古是个例外。他是一千多年前便赫赫有名的一个大魔修，按道理来说应该终身都离不开魔域，最多也只能勉强在浑浊的人间行走，没办法到仙门来……可他就是时常出没在仙门。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人们只知道他与青山剑宗温阳温长老有一番血海深仇。

　　温长老原本有个道侣，同属于青山剑宗无月峰，后来被辛万古所杀。辛万古还放话，谁和温阳长老关系亲近，就最好不要在外出时落单，否则他见一个杀一个。

　　赵书雅是温阳长老的弟子，自然也在辛万古要猎杀的名单之内。

　　篝火被熄灭了，幽林黑暗，阴云密布，月光朦胧，照不清前路。

　　一片漆黑里，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了十倍，赵书雅甚至听见了自己杂乱惶恐的心跳声。

　　上一次辛万古出现在仙门的时候，还是三十年前的事情，赵书雅几乎都忘了自己师父在传说中还有这么一个敌人，没想到他此刻却忽然出现了。

　　她有些无措，思绪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沈知倒是强行镇定了下来。

　　“书雅，”她口气一如往常，温温和和的还带着齑粉安抚，好像现在不是什么生死危急关头一样，再寻常不过道，“你先帮我解开绳索，好吗？”

　　赵书雅被她唤得回了神，勉强地“哦”了两声，局促点点头，摸黑按着记忆去摸索沈知手上的绳索。

　　不知隐在何处的辛万古忽然笑了一声：“不是都说了不用解吗？反正都要死，何必再多费这么一番心思呢？”

　　“前辈，”沈知则一边坐着泰然等着赵书雅给她解开绳索，一边答道，“我刚才也和您说了，我和我师姐离开了宗门有一会儿了，宗门很快就发现不对，会有人寻来了。”

　　这是想表明自己很快就会有救兵到了？

　　“呵，”辛万古不以为然，“黄毛丫头也想诓你爷爷？你爷爷在江湖行走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你们俩一进这树林，我可就什么都听见了。那丫头一心想躲开师门，你又被她打晕了——你们师门能联系得上你们？你们还能等来什么救兵？”

　　赵书雅动作一顿，心中生出无限愧疚和后悔来。

　　千不该万不该，或许她就不该鲁莽下山。

　　谁知道这林子里会藏着辛万古？还叫他听见了她就是温长老的徒弟。

　　她动作一停下来，沈知立马就察觉到了，于是伸出手指握了握赵书雅的指尖，示意赵书雅不要担忧，放下心来。

　　沈知冷静又道：

　　“您既然听见了我们的话，应该也就知道，我是云霁仙尊的弟子。仙尊一千多年来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弟子，当然是尽心尽力对我好，什么天材地宝都统统给了我。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尊马上就会感知到，即刻赶过来。”

　　——这话当然是撒谎。云霁仙尊虽然尽职尽责，但成日闭关，无暇他顾，怎么会在沈知身上花这种心思？

　　沈知只不过是故意这么说一说，欺骗辛万古，让辛万古不敢下手而已。

　　而辛万古竟然真的信了。

　　他犹豫半晌，略微思考了片刻——云霁仙尊新收了个女弟子的事情他也知道，据说对方神态之间还与故人颇为相像，他修为比沈知高，眼神也比沈知好。虽然夜里漆黑，但黑夜不影响他视物。

　　他一见到沈知，再听她说自己是云霁仙尊门下，便知道沈知十有八/九真的就是旁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和故人颇为相像的弟子。

　　云霁仙尊千余年来只有这么一个弟子，若是被他害了……

　　其实仔细算算，他和云霁仙尊那点小仇算不得什么，他的大仇还是在温阳身上。

　　辛万古当即决定放过沈知，杀了赵书雅再说其他。

　　另一边，赵书雅则刚刚好不容易费力解开了沈知的绳索。

　　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干嘛，沈知忽然问她身上有没有青山剑宗的符咒。

　　沈知记得萧灵秀偷偷下山之前就扫荡过无月峰的库房，赵书雅是在萧灵秀离开后不久跟着下山的，十有八/九效仿了萧灵秀，身上也带着些宝贝。

　　赵书雅点头说有，也来不及想别的，匆匆从怀中掏出一叠符咒，全塞到了沈知手中。

　　沈知坐在原地，接过符咒，辛万古还没说话，也没动作，沈知试探着问道：

　　“前辈，你还在吗？”

　　她一边问，一边展开被赵书雅拢成一团的符咒。

　　辛万古还没说话。

　　沈知站起来，一手拿着一打符咒，一手拉着赵书雅站起来，勉强笑道：

　　“今夜是我和我师姐路过叨扰了，此处离青山宗不远，我和师姐马上就回去，免得仙尊久久见不到我们心生忧虑……前辈也速速离开吧。”

　　清脆的拔剑声“锵”一下响起。

　　沈知敏锐地侧过头，抬眼往右上方望去，风吹开了一直笼着月色的几片乌云，露出几缕细微的光，隐约在层叠枝叶间描出一个瘦长的握着剑的身影。

　　……原来在那里。

　　沈知握紧了赵书雅的手，带着她悄然后退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以跑吗？”

　　赵书雅一怔。

　　她没来得及答话，沈知忽然将手里的符咒全扔了出去，纷纷扬扬在半空中剧烈燃烧起来——

　　沈知扔完符咒，扯上赵书雅，往和辛万古相反的方向，扭头就跑。

　　赵书雅猝不及防，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跟着跑了几步，差点摔倒——她听见身后“哐哐”“轰隆”几声嘈杂，一时觉得手心发凉，浑身无力，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下子有些脱力，差点跑不起来。

　　沈知察觉到她软了腿，搂上她的腰，掰过她的手圈住自己的肩膀，咬着牙低头继续扶着她跑。

　　身后剧烈的嘈杂声她也听见了，她有些意外那打符咒的威力——赵书雅看起来对无月峰库房下手颇狠，连最难画的几张天雷符和万剑符都偷来了。

　　“你别怕，”沈知鼓励她道，“那符咒至少能拦上他那么一时半刻……你跟我一起跑，我听见前面有水声，你会游水对不对？跟我一起跳进去，我有办法让你好好的。没事的，你不要怕……”

　　她翻来覆去地安慰赵书雅，希望能让赵书雅恢复气力，赵书雅心里很感动，可是心下还是怕得厉害，脚底发软，只能让沈知就这么狼狈地搀着她……

　　赵书雅过意不去，忽然不知道哪里有了勇气，深吸口气，泄气道：“算了吧……不然等到了溪边，你把我放下，你游水功夫比我好，赶紧回剑宗去报信……我没事，我不怕。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那你怎么办？”沈知问。

　　赵书雅苦笑：“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吧，我不想拖累你。可能我的命已经注定好就是要这样了……对不起，沈知，我不该把你拉进来。说来说去还是要怪我。”

　　沈知叹了口气。

　　沈知力气原本算不上大，但此刻生死关头，竟然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勇气，支撑着她深一脚浅一脚搀着赵书雅，很快就来到了小溪边，还不觉得疲倦——身后符咒的响声渐弱，想来辛万古很快就要摆脱符咒的干扰冲上来了。

　　沈知扶着赵书雅，在溪边将她放下，示意她跳下水里去：

　　“我记过北三岛的地图，这里是洛林村附近对不对？你顺着这条小溪游下去，就是沅水庄，沅水庄再往前就是昆山剑宗，你到了昆山剑宗，就安全了。”

　　赵书雅察觉到沈知话里潜藏着什么，皱起眉头，问道：“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留下来，替你应付那个魔修，”沈知笑了笑，“没事，我是仙尊弟子，仙尊那么厉害，魔修都怕他。你没见方才辛万古一听见仙尊名号，就不敢猖狂了吗？”

　　赵书雅还想说什么，沈知听见身后密林里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没了声音，料想辛万古快到了，于是焦急起来，二话不说把赵书雅直接推进了小溪里：

　　“快走吧，他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冲我。我不会有危险的。”

　　赵书雅被推下小溪，呛了两口水，犹豫着游起来，回头看了眼沈知，沈知摆摆手催促她快离开——她犹豫片刻，还是一头扎进了小溪里，游远了。

　　赵书雅的身影刚消失在水面上，沈知便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她往自己腰间一摸——空空荡荡。

　　赵书雅在沈知昏迷的时候拿走了她的佩剑，自己一人带着两把剑，方才情势又凶险，便一直忘了还给沈知。

　　沈知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在原地转了两圈，听到身后终于远远传来一阵焦急到懒得掩饰的脚步声时，从地上捡了块大石头，往小溪里砸去，接着自己也跳了下去，逆着水流方向，奋力往上游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