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人设崩了》王谢之

30、第三十

　　沈知醒过来的时候，天亮了。

　　她掀开被子，怔怔从床上坐起身来，总觉得脑袋隐隐作疼，眼睛也酸涩得厉害，像是昨晚一夜未眠那样。

　　可是她明明踏踏实实睡了一晚。

　　沈知揉揉眼睛，将怀里的剑放下，套上鞋履，到房门前挪开自己推过去的桌子，又打开了先前被自己锁上的窗，四处检查了一番，周围的一切布置和她昨夜入睡前一模一样。

　　昨天晚上应该什么都没发生，可沈知总觉得哪里不对，总感觉房间好像被除了她之外的人动过。

　　一种解释不清楚的直觉。

　　沈知在原地想了半天，得不到结论，只好悻然放弃。

　　她随手挽好发，簪上簪子定住，拿起剑从禅房里出去，几个小沙弥正在院外宽阔的场地上扫着落叶，一见到她，先是一惊，随后一怔，再接着赶忙低下头来，继续扫地。

　　灵亦山从来不允许女修进入，沈知是这些在山中长大的年轻佛修见过的第一个女修。

　　沈知不认得灵亦山的路，眼见着这些小师父似乎都有意远远避开她，不由得觉得有些麻烦，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左右张望一番，寻到其中一个年岁最小，看起来脾气最好的小沙弥问道：
　　“小师父，你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吗？”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师父是云霁仙尊。”

　　年轻的佛修不大敢和她说话，一边合掌行礼，一边拉开了距离，一板一眼答道：
　　“小僧不知，小僧只负责打扫这方庭院。但平时寺中来了贵客，都是由方丈长老亲自接待的，施主可以到方丈室去看看。”

　　沈知只好又问道：“那……方丈室在哪里？”

　　“方丈室就在方丈楼中。”小沙弥于是又给她规规矩矩指了路，“你往前走，那座楼便是了。”

　　说完之后，他接着又迫不及待拿起扫帚，打扫起庭院来，对沈知简直就是避如蛇蝎。

　　沈知有点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站在原地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对他也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按着他指的路，到方丈室去了。

　　沈知一路走过，见到许多佛修，他们都远远避开她，每个佛修看起来都稳重严肃，连带着沈知平日里走路时总是忍不住会偶尔跳起来的脚步，都跟着老老实实地沉稳下来。

　　她不敢造次。

　　但是在快抵达方丈室前，一个孩子却突然闯了出来，迎面撞到沈知面前，“啊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沈知一怔，然后伸出手去扶他，一边俯身，一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她一低头，才发现这个摔跤的孩子看上去有点面熟，但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摔疼了，夸张地叫唤了两声，呲牙咧嘴，但最后还是摆摆手，不要沈知扶，揉着自己的腰从地上爬起来，身量还没沈知的腰身高。

　　“疼死我了……哎哟……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他嘴里嘟囔着说着什么，还是没有抬眼去看沈知。

　　沈知正要和他搭话，不远处方丈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净大！你给我站住！”

　　净大“啊”的慌乱一声，拔腿就跑，方丈室于是也冲出来一个佛修，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地在沈知面前跑远了。

　　沈知看着他们发怔，还不懂发生了什么，灵亦山方丈也从方丈室里走了出来，恰好看见沈知，便招呼沈知过去。

　　“女施主是来寻仙尊的吧，”灵亦山方丈生得慈眉善目，语气也温和讨喜，“仙尊亦在此等候多时，还请施主与老衲前来。”

　　沈知于是便跟了上去，一边跟上去，一边分心回头望了望净大小和尚跑走的方向，心里好奇得紧。

　　其他小佛修都安静伶俐，怎么就这么净大活蹦乱跳，还在方丈楼前便大声喧哗？

　　方丈大概看出了她的好奇，主动问道：“女施主可是在想净大的事情？”

　　沈知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方丈微微一笑，为她解惑道：
　　“净大是俗家弟子，他父母有些难处，便只好将他送来灵亦山抚养。他生性调皮，偏偏天资又聪慧，功夫学得极好，长老们费了许多心思，都没法子管住他，很是头疼。施主若是方才被净大冒犯了，还请千万海涵，他其实也就是顽皮些，没有别的坏心。”

　　一听到这话，沈知连忙摇头，答道：“方丈想多了。净大小师父没有冒犯我，刚才他在我面前摔了一跤，我都没来得及扶起他，说来还是我对他不好呢……”

　　她顿了顿，犹豫问道：“不知道净大小师父的父母是……”

　　她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净大呢？

　　提到净大的父母，方丈便摇摇头，念了声“阿弥陀佛”，叹道：“此事一言难尽，且施主与净大素昧平生，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用处，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听起来颇像是有些内情在里头，不是一般人该知道的事情。

　　沈知聪明地闭了嘴，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来自己袖中还有一串佛珠，于是低头将佛珠从袖子里掏出来，拿给方丈看，换了个话题：
　　“对了，方丈，我昨日在寺中遇到一位小师父，这是他落下的佛珠，我不知道如何处置，还是归还给贵寺吧。”

　　方丈接过佛珠，低头一看，神情顿时讶然起来：“这……这怎么会在施主手中？”

　　沈知有点茫然：“怎么了吗？”

　　她不是告诉了他，她无意中捡到了这串佛珠吗？

　　怎么还要问她一遍佛珠是哪里来的？

　　方丈捻了捻佛珠，脸上神色变幻几番，沈知有点糊涂，但一联想到昨日那莫名奇妙就在她面前跳了悬崖的佛修，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昨天那位佛修肯定不是一般人，她摊上事了。

　　可问题是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啊，怎么麻烦事一个接一个地主动来找她？

　　沈知有点郁闷，而就在这短短片刻的功夫，方丈已经领着她走到了了云霁仙尊房门前不远处。

　　他停下脚步，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佛珠，面色沉重几分。

　　“既然施主捡到了这串佛珠，我也就不和施主打哑谜了，”他道，“这佛珠是本寺重要的宝物，由本寺前一任佛子打造，是他专属的法器。自从佛子陨落后，佛珠已经有三百年不曾现世，如今却落到了施主手中，想来是与施主有缘。”

　　说着说着，他便将佛珠又递给了沈知：“既然此物与施主有缘，还是交由施主保管吧。”

　　沈知莫名奇妙得了一串佛珠，拧起眉头，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和一个和尚的佛珠有缘呢？她又没打算出家。

　　方丈摇摇头，示意沈知不要再说下去，然后他又没头没尾地突然说了一句：
　　“净大父母双亡，正是佛子将他从外头救了回来，他是最了解佛子的人，施主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去寻净大说明。”

　　说完之后，他又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便退下了。

　　独留沈知一人，越发迷茫，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又摊上事了。

　　她在原地想了想，方丈叫她有事去问净大，又说佛子陨落后，佛珠就三百年没出现过；那就说明佛子至少已经陨落了三百年，可净大却是佛子救回来的……那就说明，净大至少已经三百岁了。

　　沈知一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她看着怎么看怎么像孩子的净大，竟然已经有三百多岁了？

　　仙门果然不愧是仙门，灵亦山也果然不愧是灵亦山。

　　沈知莫名开始肃然起敬。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转过身，敲了敲面前云霁仙尊的房门，等了片刻，才等到一句冷冷淡淡的“进来”。

　　是云霁仙尊一贯的说话风格。

　　沈知已经习惯他的冷淡，不以为意，收好佛珠，推开门就往里面去，见到练云霁正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似乎方才正在安神打坐。

　　他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带着点病气，周身气息比以往还要冰冷压抑两分，像是心情有些不大愉快。

　　“师父，”沈知察觉到不妙，小声喊了一句，“您身子哪里不舒服吗？我看您好像有些憔悴。”

　　修仙之人身体硬朗，修为越高身体越康健。云霁仙尊一夜之间脸色能差得这么明显，也不知道昨晚是干嘛去了，就算一夜不睡也不至于如此。

　　练云霁听到问话，抬起眼来，看了看沈知。

　　他的眸色乌黑深沉，像一汪幽潭，沈知看不穿他到底在像什么，心情是好是差，一时不由得有点忐忑。

　　她反复在脑中确认了一下……今早她确实和几个佛修说过话，但苍天可鉴，她绝对没有犯老毛病沾花惹草了。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之前也没有真的沾什么花、惹什么草，是那群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修士，总要自作多情去初云峰提婚。

　　……总之最近她应该没有犯什么事吧？

　　仙尊怎么这么盯着她？

　　沈知心里发毛。

　　半晌，练云霁才收回目光，道：“我已寻到封音踪迹，她尚未离开灵亦山。魔修擅入仙门，于理不合。此事因我而起，我要先替灵亦山抓住魔修，再离开此处。”

　　沈知“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练云霁又道：“封音危险，在我抓到她之前，你也要留在灵亦山，等我抓住封音，你再同我一起回剑宗。”

　　沈知又应了一声好。

　　练云霁没话说了，沈知却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他的嘴角，主动开了口，问道：
　　“师父，你昨晚是不是先和封音打了一架？……我看你嘴上怎么好像有点伤？”

　　练云霁的内心是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