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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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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鸶晢默默注视着盘中的葡萄,有种被戏耍的恼怒,却无可奈何。她压低声线沉沉清了清嗓子,按照约定好的暗号示意豆青。
豆青闻声连忙起身脚步不禁虚浮由着范鸶晢搀扶离开了正殿。二人配合默契,已不像是初次。
范若若心中忧虑,也同父亲与姨娘告请暂且离席,跟在她二人身后尾随而去。
“小姐,豆青可不敢再演了。”豆青哭丧着连,眼睛发红就要落下泪来。“这,这可是在皇宫大内呀,若被人察岂不是欺君之罪。”
前日二小姐如此打算时她千般不愿,可身为范府奴仆哪敢不为主子卖命。往日于别府赴宴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人责骂几句,但这次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她自然提心吊胆。
范鸶晢听后叹口气也知为难她太多。“好豆青,知你畏怕,咱们这便出宫去。”好生安慰着。
还是豆青善解人意。“可,可二小姐这乃是宫宴,您又称病离席么。”
范鸶晢也是苦恼,若再不出宫,二皇子怕是要揪住她的小辫子了。“那就得倚仗咱们的若若小姐了。”
她回头端笑看去却脸色一变。
哎,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范鸶晢将豆青护在身后恭敬地冲二皇子李承泽行了宫礼。
李承泽还是一副怠怠然双手互揣袖筒,刘海斜斜服帖地掩住半边右眼。唇角微微勾起,笑容邪魅狂狷,有种不动声色的肃厉。
“听闻司南伯府上还有位体弱多病的小女儿,疼爱绝不亚于本殿的表妹。”他轻轻一笑,却让范鸶晢不自然地抖了下身体。“如今一见,”
他上前几步,范鸶晢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李承泽唇瓣愈发扬起,眼底冷意越甚。
“原来是因胆若鼷鼠才病痛缠身呐。”他视线越过范鸶晢直直射向隐在她身后着华服的豆青,看她已经抖如筛糠,便更进一步。
范鸶晢明白自己的这番小打小闹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不过是一则笑谈,父亲与陛下的关系不同于旁人,也可全身而退。
可这位二皇子明显已心知肚明,却还配合自己演这场拙劣的闹剧。让她心里着实不忿,权势逼人她早在他身上看得清楚。
李承泽仿佛站在顶端笑话她稚拙的手段,他只要稍微动动手脚自己便只能乖乖低头乃至身份曝露。
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范鸶晢眼睛转来转去,权衡利弊下回头冲豆青低声言语。她便提着裙摆飞快地推开一边更衣的房室,待吱呀声再次消失在冗长的宫廊中时,范鸶晢倒是低头理了理侍女服侍的褶皱,抬头正视李承泽。
李承泽笑容微怔,袖筒的中手又揣紧了几分,脸上再度染上了玩味的笑容。
“殿下不必语带讥讽,二小姐不常出来走动没见过世面自然是正常的。”她语调平常,却再没尊卑,与他双目相对。
不过气势还是略输几分。毕竟李承泽高出她整整一个头,她倨傲地仰起头。心中却不禁腹诽,人高腰细还心狠手辣,好事坏事都让他占了,天下人找谁说理去哟。
这刻,范鸶晢才算真正看清了他的面貌。
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倒有些纨绔子弟的样子。鼻梁高挺,生得极好。嘴唇轻薄,最是无情之人。
眼虽笑着眼底却满是寒冽,杀伐的寒气。
她如今细细打量反而不在乎后果。
李承泽最爱难以驯服的野猫,毕竟征服人心是一件有趣又叫人上瘾的事。“喔?”故意作派,他终于直起脊背,将手从袖筒中抽出交叠在胸前。“司南伯真是好福气,一双儿女皆这般有意思。”
范鸶晢看他那双纤长细弱的手,心头越发升起巨大的寒意。
细弱无骨却残忍暴戾。
“是呀,范...我家公子人中翘楚,多谢二皇子谬赞。”戏码还是要演下去的,既然他没拆穿。
李承泽这时眼中才染了点爽快的笑意。“那这位人中翘楚,本殿下自要多多亲近才是。只是今日家宴,范闲,”他瞥她一眼,笑而改口。“你家公子,怎未到席。”
范鸶晢壮着胆子反问,“殿下不知?”
他变脸极快,笑容凝在面上,话里藏刀。“小小婢子竟敢编排本殿。”
又来了又来了。
饶是她以范府二小姐的身份也不敢同李承泽这般说话。扑通一声范鸶晢也是跪的利索,脊梁倒还直的硬气。
正等着李承泽发话呢,却迟迟没见他有动静。范鸶晢向来是个心急的主儿,抬头瞧去。正好撞进他平和的眼眸,此刻手中又多了盘葡萄。
“今日的葡萄可要比往常甜一些了。”
范鸶晢不情不愿地伸手去受,又听他命令般道。“张嘴。”她脸转到一边,小嘴只开了一条缝。
一颗滚圆的葡萄立时塞进嘴中,甜腻的汁水四溢。
“甜吧。”
李承泽又揣手回袖中,眼底的笑意浸满了双眼,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二小姐,咱们这么出宫没事么。”豆青搀着脚步虚浮的范鸶晢,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那座巍峨的宫殿。
范鸶晢冷汗从额间沁出,掌心里还有指印留下的泛红印记。她声音有些发抖,“不跑,难道还留在这儿被人玩死么?”
而且,她本就要出宫的。
昨天当她满心欢喜地跑去找范闲时,却发现他院落外站了好些下人,窸窸窣窣交头接耳。她略略探听,得知是腾紫菁与范闲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范鸶晢正要进院问问情形,倒见若若姐愁眉苦脸地从中而出,几声呵斥便将那些看热闹的下人遣走,自己也疾步离开。
她心下一盘算,觉得自己也不必此刻去触范闲的霉头,赴宴这事反正父亲也会说的,也不用劳她大驾。
转身欲离去时,却见一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从范闲院中出来,四下张望欲乘轻功逃去。范鸶晢眼疾手快掏出袖中弹弓捻来碎石,一记弹石射向那人腿脚。
不料竟被人轻巧躲去,范鸶晢一恼便大喝一声。
“站住!你这贼子竟敢闯我范府!”
这下惊动了屋里的范闲,经过调停范鸶晢才知,这人乃是鉴察院一处的文书,名唤王启年。
交谈下范鸶晢知晓了滕梓荆与范闲争执之事。
“他在与你撇清关系。”
范闲哭笑,“连你都看得出来,其他人怎会不明白。这滕梓荆还当真以为自己这出戏演的很好。”
范鸶晢推搡了下范闲,“你看不起我呢,这话我也听明白了。”
还是王启年会说话,“范二小姐聪慧机敏,当乃才女之称。”
不过范鸶晢倒不吃这套,冲他皮笑肉不笑。“你这句更坏,是在暗讽我吧。”
“诶,岂敢岂敢啊。”王启年赔笑几声就要告辞,只是临走前问了范闲一个问题。
“范大人,若滕梓荆真要杀了郭保坤,您当如何。”
范闲无谓地耸耸肩随口一答。“我既答应了他,要帮他找到他亲人的下落,自然要负责到底。”
“若当真是郭保坤那厮草菅人命,那我就陪他走一遭。”
王启年忽然老谋深算地笑了几声抬手冲他们二人作揖告辞,“大人实乃情义之人。”终了又是一句马屁震天响。
回想昨日,范鸶晢这时才想明白王启年那古怪的笑容。
这事定有下文。
所以她才求了若若姐,应允自己扮成婢子好半途退场。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宴席都还没开始自己就要先行退席。
这吃人的宫殿呐。
李承泽此刻已重新端坐在案前,眼前这盘葡萄让他心情大悦,伸手采撷一颗送入嘴中。酸酸甜甜,汁液横溢充盈着舌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