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丞相攻略手册》小小翔

6、第六章

　　庭院里头，丫鬟们干完活时常会聚在一起唠嗑，今日没有下雪，恰是合了这群婢女的心意。
　　“昨儿你们在场不，我第一次见老夫人这样发疯，好像要把文大人生吞了似的！”
　　“自然，昨天谁不在场，听说文大人被掐得现在还躺在床上休息呢……”
　　“这么严重？文大人没事吧？”
　　“朝廷里的文官怎么一个个生得这样较弱，据说那老夫人的手印子在脖子上还通红通红的呢！”
　　“文大人靠的是脑袋，自然比不得一介武夫，你们懂什么，是吧春暖？”
　　春暖还在一旁剥瓜子，听见自己的名字，忙应声：“嗯嗯，文大人脑袋很灵光的。”
　　“唉，为何老夫人一直在讨要儿子，这是疯的连高大人都已经不认识了吗？”
　　一丫鬟闻言，朝众人勾勾手指头，几人把脑袋凑一起，这丫鬟才道：“那你是有所不知，这老夫人原本有两个儿子，这高大人是大儿子，而这二儿子从前是个读书人，据说是在准备贡士的时候，不知怎的被人害了……这老夫人受到了过度惊吓这才疯了。”
　　众人听得极其带劲，春暖甚至觉得自己嗑瓜子的声音不太合群，这才停下动作，也一并认真听起来。
　　“要说这高大人其实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当了官供弟弟读书，哪里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要出个读书人多砸钱呀，这下十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若说高大人这弟弟要是真的一路考上去，说不定高大人也不会在这小地方做官了！”一年轻丫鬟说着，不忘回头加一句：“对吧春暖。”
　　“嗯，嗯。”春暖一并应着。

　　看天色估摸着时间，应该到了午时，春暖见她们的聊天不会有停下的趋势，便放下瓜子道：“姐姐们继续聊，我还约了人，瓜子你们留着吃！”
　　一丫鬟好奇道：“咦，春暖你才来没多久，约了谁呀？”
　　春暖坦诚道：“唔，文大人已经连续两天睡到晌午，我有些担心他，便约了大夫来看。”
　　女眷们七嘴八舌起来：“哎呀，文大人莫不是真的被掐出了毛病？”
　　“小春暖，你可知请大夫上门很花钱的！”
　　“我听说文大人离宫没带走啥东西，小春暖你哪里来的……”
　　春暖也被戳中心事，低落道：“马大夫人好，说是能让我先欠着……我实在担心文大人……”
　　“明白了明白了，看着你这张脸倒也真觉得那点儿钱不算什么了。”
　　春暖一脸茫然：“……”
　　“得了得了，人家大夫跑一趟也不容易，不收钱也不大合情理，这些钱你先拿着，就当先欠着我好了。”那丫鬟递出一些碎银子。
　　春暖盯着那碎银子犹豫一番，摇摇头道：“谢谢姐姐好意，可是与姐姐朝夕相处，总觉得欠姐姐银钱过意不去，春暖会自己想办法的！”
　　“唉！等等！不用还也可以啊！”
　　春暖早就跑远了。

　　领着马大夫回来的时候，春暖将煮在院子里的茶倒了出来，热乎的。
　　“小丫头还挺周全。”马大夫摸摸胡子，一口将茶饮尽。
　　“马大夫辛苦了。”春暖笑道。
　　“我是来看病的，来，快带我去见见病人！”
　　春暖领着大夫推门进去，见着屋内情景，一时不知该退还该进。

　　“丫头，愣着干嘛呢？”文世宁懒洋洋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案桌上有雪花酥，自己去拿来吃。”
　　“我……”春暖看着文世宁将一样什么东西塞回了被窝里。
　　“我说这女孩从未见过，原来真是文大人带来的人！”高枕的声音叫春暖瑟缩了一下，还是愣在门前没敢动。

　　文大人这是在和高知县谈事情？
　　可文大人不是身体不舒服吗？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事？

　　马大夫眼睛小，此时眯起来显得更小，他摸摸胡子道：“你是让我来看哪一位？”
　　高枕打量一番马大夫：“这位是……”
　　“高大人，我家小丫头关心在下，约莫是给在下请的郎中，咱们事也谈妥了，不如让郎中先进来歇歇脚。”
　　高枕一听便弄明白这文世宁是在说自己没给他请郎中的事儿。
　　当时他心里一团糟，竟给忘了，如今还得人家自己请，这谁不明白是他的过错？
　　“是，是，文大人好生歇息。”反正事情也谈妥了，闻言他也不敢多留，匆匆瞥过春暖，便出门去了。

　　“……门口站上瘾了？”文世宁半躺在床上，散落半床的青丝，竟生出几分美人的韵味。

　　那马大夫见此情景，也不知该不该进去，随着春暖一块站着。

　　而春暖还沉浸在那句“我家小丫头”中。
　　干爹死后，她就没了家，如今尝到这般归属的滋味，心底那分雀跃怎么能藏住？

　　文世宁摆摆手道：“我没事，去柜子里拿些银两给这位郎中一些跑腿费，我就剩一点，以后别乱花钱。”
　　马大夫见文世宁脸色就知道他没什么事，那副红润的模样显然和连续睡到中午有关，便道：“老夫也是看小姑娘真心可怜才跑这一趟，不收费，若这位大人真的没事，那老夫也就先走了。”
　　春暖这回倒是反应过来了：“您请等等，我去给您拿银两！”
　　“若真想报答，明日去我药房里帮忙抓药吧。”马大夫也不客气，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

　　“你过来。”文世宁冲她招手。
　　春暖乖乖进去，蹲到文世宁床边。
　　“你方才进来，看见了什么？”
　　春暖思索一番，老实道：“文大人收了高大人的东西。”
　　“你猜是何物？”
　　春暖摇摇头。
　　“三万两黄金。”文世宁又加重了语调，“是上头下来的救济款，本来是给百姓用的。”
　　她闻言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文世宁又问：“你也不问我为何收下？”
　　“文大人与春暖说，春暖就听。”
　　文世宁听了她这番话，却皱起眉头，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像是对待一只幼犬一样，就着下巴将她脑袋转过来对着自己。
　　春暖却不知怎么的，没敢去看文世宁的眼睛。
　　“我文世宁是个小人、贪财、不干实事、还喜欢漂亮的姑娘。”文世宁嘴角翘了翘，“你说你怎么办？”
　　春暖被捏的不舒服，哼唧了两声，却也没回答。
　　“丫头，你在拿自己赌。”文世宁的眼神却愈发复杂，反倒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赌我是个好人。”
　　春暖骤然睁大双眼，用力推开了文世宁。

　　下巴两侧被掐出了红印子，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冬日的梅花一样显眼。
　　“我文世宁不喜欢赌，也不喜欢作人的战利品，你若跟得够了，差不多可以回去，现在也不会有人再追杀你。”文世宁说这话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春暖从未见过的文世宁。
　　冷若冰霜的，拒人之千里外的文大人，让人感觉就好像有一道围栏，踏进去就是彻骨的寒。
　　春暖颤抖着身子，跌坐在地上。
　　方才推开文世宁的时候，反倒自己朝后撞上了桌角，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春暖使劲咬着嘴唇，直到血腥味都传来，好像疼痛给了她一个让眼泪掉下来的理由。

　　文世宁躺回床上，好整以暇地盖好被子，转过身将背对着春暖。
　　女孩细细碎碎的抽噎声传来。

　　文世宁道：“哭有用的话，活着还需要这样累吗？”
　　“我当然知道没有用。”
　　文世宁本以为小姑娘受了惊吓，会默默地离开。
　　他也只是本着无所谓的态度多收了她几日，小丫头是死是活也与他没什么干系。
　　而他在那天老夫人事件后，便开始想要了断此事。

　　“我从十岁就开始流浪，我怎么会不知道活着累！”春暖也不管不顾地提高了音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你以为我喜欢拿自己作赌注吗？我天生就爱讨好吗！我没有家，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不过是找到了自己活下去追随着的希望，我一直在努力，可是谁告诉过我努力也是需要压上赌注的？我什么都没有，我若是有一星半点，我会拿自己当赌注吗！”
　　“……”文世宁没说话。
　　哪里想到平日温顺乖巧的丫头也有这般模样，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比如自己还是十多岁的孩子时，也拼了命地想在宫廷中生存下来，被背叛的时候，可怜得像极了一个乞儿。
　　可是那个“乞儿”最终一个人长大了，轮不到任何人来背叛。
　　文世宁动了动嘴唇，心底突然涌上一阵罪恶感。
　　正要转过身去，春暖已经先一步起身，推门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走了。

　　文世宁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罢了。”
　　他本就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都与他无关。

　　即使心底有个特别小的声音，文世宁也没心没肺地将它压了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睡了太多越睡越困的缘故，他闭上眼竟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