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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睡至半夜,莫伯听得莫娘子惊呼声醒转过来,再听就只听得两人低低交谈和掀帘开门声,莫伯撑起上半身,侧耳继续听正屋动静。只见宋大朗猛的开了柴房门,跨进来却是顿住,似是原打算做什么,突然又不知该怎么办了。莫伯显是已看出宋大朗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开口问道“大朗,不知发生了何事,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莫叔,这这。。。小儿半夜忽然高热,唤也唤不醒,正打算拉他去洛阳城内正兴医馆瞧医师。本打算进来拿干草,好铺在推车上。。。这。。。”原来是二狗落水之后引发了高热,要去寻医师。偏巧干草又给莫伯二人垫完了,是以才如此纠结。
      “县里难道没有医师?赶去城里路途远耽搁小郎君病情啊。”莫伯一边迅速起身,穿外衫一边忧心道。
      “城里正兴医馆是不收钱的,馆里王大夫每旬轮到我们县看诊两日,不凑巧正轮出,还有位游医,收费贵,还不接夜诊。”
      “还有如此的医师?莫不是医术高超?”
      “不过是十里八乡只这一位游医,坐地起价罢了,村里人得病能熬便熬过去了,实在熬不住也不便跑那么远去洛阳城里,皆去他那抓副药便罢了,吃不吃的好就看个人造化了。”
      “大朗,我陪你。。。”莫伯刚想说陪他去,猛然想到自己一无户籍,二无公验,连城门都进不去,只得咽下了后半句,将李睿抱起,催促宋大朗赶紧拿干草出去铺车。
      好在宋大朗本也没想着让莫伯陪同,铺好干草,抱出宋二狗放在车上,再抱了布衾出来细细的掖好,由莫娘子在边上举着火把,二人匆匆东南方的洛阳城赶去。莫伯抱着李睿皱着眉忧心的看着远去的二人
      “莫伯”李睿揉揉酸涩的眼,朦胧的看着老仆。
      “无事,老奴在,郎君只管睡吧”莫伯低头看看李睿,有心连夜走,又有点担忧高热的宋二狗,虽说这一路好心人不少,但如宋家这二位这般让他有亲切之感的并没有,许是同姓莫,又许是酷似他儿子那木讷性子的宋大朗,这点温馨让莫伯有种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冲动。想着再留一日,看着宋二狗安好再走也不迟,就抱着李睿,关好了篱笆院门,回了柴房继续眯会儿。
      早晨起来,莫伯去厨下热了昨晚剩的半碗粥和几个蒸饼,这才想起宋铁柱夫妇二人走的匆忙,都没有带点蒸饼。只得作罢,回转与李睿分食之。吃完又念起李睿这头发该洗了,在柴房边上看了一圈,果然见到了储水之瓮(水缸),瓮上还盖着圆木板,木板上又盖着干草。掀开一看,满满一瓮清水。莫伯去找来水勺,李睿乖觉的蹲着,头低垂,莫伯舀一勺水从他头上淋下。李睿冷的一哆嗦“莫莫莫伯,冷冷冷。。。。”莫伯不言语,去厨下找到了零碎的一些澡豆,仔细的擦在头发上,又是两勺冷水冲洗干净。李睿的小脸都冻白了。莫伯将他头发拧干,带去了厨房,生了火,架上铜盆和水。让李睿在火边坐着,自己去前院摘了点主人家种的葵菜和白菜,葵菜摘了蒂,扔进铜盆中煮着。
      等莫伯将两个素菜做完,热蒸饼的时候,宋铁柱夫妇回来了。莫伯连忙赶出去,开了院门,接那三人进门。只见宋铁柱放稳推车,将儿子轻轻抱起往正屋走去,莫娘子连车上的布衾和干草也不顾,拎着手里的药包急匆匆赶去后厨。莫伯见了忙将布衾抱进去,帮二狗盖上,再低声询问宋铁柱,二狗病情如何。
      “医师给抓了药,但是若二狗明日还不醒,亦或抽搐没有好转,就十分凶险了。”宋铁柱蹲在榻边,一脸忧愁的看着仍在昏睡的儿子,心道自己命怎的如此苦,这前头都走了四个了,这个也是千当心,万留意,难道自己真是没子孙命的人?他不由的就想起了那道士的话。
      莫伯知道这种高热昏睡不醒本就凶险,即便是在京都长安,恐医师也未必有更好的手段,估计只有太医署的那些医博士才行。只是太医署如何是这平民百姓得以一见的。莫伯暗暗摇头,心知宋二狗恐难好,唏嘘之余又对自己唾弃了一翻,平民之家再难尚且尽力救治维护小儿,李睿一介孩童,又是主家唯一子嗣,我却嫌恶只想脱手,实在不仁不义了些。
      莫三娘药端进来,拿勺舀了喂二狗,可是二狗口唇紧闭,药汁一路淌到了耳根,莫三娘急的双眼通红,不迭声的唤“儿啊,你嘴张开点,喝了药便能好了,你张开点”唤到后来语带颤音。
      莫伯一个健步上前,一手捏住宋二狗下颚,一手拿过药碗,缓而稳的将药汁都灌了进去。莫三娘见药都喝下去了,似是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人站起来,一下站不稳跌坐在了榻上。莫伯心知他们二人必定一日都未吃什么东西,去后厨将早已煮的软烂了的葵菜汤和蒸饼拿出来,唤他夫妇二人和李睿吃中饭。
      喝了药后,宋二狗呼吸逐渐平稳,不再抽搐,所有人的心都放宽了很多,觉得估摸能熬过去了。谁知到了傍晚又面色潮红,抽搐还兼带口吐白沫。宋铁柱急忙奔出房查看推车,准备再推儿子去城内看病,莫三娘倒是冷静不少,见刚才药能压制病情,又去熬了浓浓一碗汤药,准备效仿方才再灌一碗。
      可药还没熬好,这头宋二狗已经开始大喘气,莫伯心头一跳,知道要糟,赶紧去看莫三娘的药好了没,吩咐宋铁柱赶紧去守着儿子。
      待莫娘子的药端进来的时候,宋二狗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双眼倒是睁开却全无神采,瞳孔都开始溃散。莫三娘一边吹药一边抬头,见儿子这样,手中无力,药碗跌落在地,洒了一地汤汁。
      “儿啊,你莫吓阿娘,刚才不还好好的,怎的一会儿就变成了这样。”哆哆嗦嗦的摸着孩子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又撑了两个时辰,宋二狗终还是没留住。莫三娘双眼一翻,晕死过去。宋铁柱遭受丧子之痛,眼前发晕,本也经不住,眼见自家娘子晕厥,只得强自打起精神抱起莫三娘放在榻上。莫伯掐其人中都不见醒,去厨房煮了浓浓的一碗姜蒜汤,给莫娘子灌了进去,过了片刻才悠悠转醒。
      莫娘子醒是醒来了,却似不认识莫伯一般“你是何人?怎在我家中”再一看到莫伯身后的丈夫,眼前一亮,“大朗”莫伯一脸疑惑的朝宋铁柱看去,宋铁柱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子不知他是谁?”
      “你这话说的,我若识得还问不是太失礼了。”说完撑起身要起,看到了躺在内侧的宋二狗的遗体。宋铁柱和莫伯心揪在半空,深怕她又受刺激晕过去。谁知莫三娘像是不认识那是谁,一下跳下地。
      “大朗,怎的榻上有一孩子,这谁家的孩子?一动不动的,他这是病了还是…死了?”一边说一边拿眼窥莫伯,最后两个字更是在宋铁柱耳边小声说。
      宋铁柱彻底呆住,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自己娘子,好似听不明白她说了什么。莫伯却已看出了点眉目,恐是莫娘子伤心过度,神思混乱,不记事了。
      “这位娘子,某乃昨日路过此地借宿了一宿的莫云,榻上之人乃老儿之孙,只因病了,宋郎君宅心仁厚,让他暂时睡上一觉,老儿这就抱他走。”莫伯见宋铁柱呆呆的看着自家媳妇,对自己说的话完全无反应,暗想,先瞒一瞒吧,或许莫三娘睡一觉明天就想起来了。
      莫伯弯腰一把将二狗抱起,疾步走出,往柴房走去,现下无法,只能暂时将二狗的遗体先安置在柴房中,明日让铁柱去购置副棺木,早日入土为安才是。虽说不得发丧,好歹也让他走的体面点。
      莫娘子见莫伯抱着孩子出去了,转回头问宋铁柱“二狗那孩子呢?”宋铁柱猛然回魂,双眼瞪大的看着她“三娘,你莫吓我,千万不要想不开,还有我和你做伴,实在不行咱们去过继一个,总能过活的。”
      “呔,呆子胡咧咧什么,魔怔了不成?真是问你不如我自己去找”莫三娘剐了他一眼,掀帘往外走
      宋铁柱见她走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追出去,院内却并没有莫三娘身影,冲出院外,土道上也并无一人,正想往河边冲去,听见了后院传来莫三娘的声音,赶紧转身去了后院。
      “二狗!你这孩子,怎的将墙抠出了恁大一个洞?真是娘一眼不看着就作怪。”只见莫三娘拉起蹲着抠土墙的李睿,一边给他拍手上身上的土,一边埋怨道。
      一旁的莫伯和赶来的宋铁柱二人已石化一般,方才尚且还能说她伤心过度,记忆紊乱,现下将李睿认成二狗,莫不是…病了?莫伯怀疑的看着宋铁柱,一手点了点脑仁。宋铁柱早已方寸大乱,一步跨过去“三娘,这,这不是二狗啊,咱们的孩子…他…他已经不在了”一双手牢牢抓着莫娘子的肩,试图唤醒她。
      “宋铁柱,你今日是发的什么疯病,二狗好端端的在这,你不要无端咒他。若他因你这话有个好歹,我告诉你,我也活不了。”莫三娘满面戾气,高声训斥,口气极为不耐。
      宋铁柱原还指望唤醒她,突然听她说不活了,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管什么二狗李睿的,娘子最大,她说什么就什么“对对,是我吃酒吃多了,脑子混,乱讲话,呸呸,无量天尊,如来佛祖,原谅我胡言乱语。”说完还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这下把莫伯惊的是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是怎的?小郎君一忽儿工夫变成了他家孩子?是我老儿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他们两夫妻都出问题了。莫伯心道,恐怕只能赶紧走了,这儿待不下去了。看了看天色,决定天一亮就出发。至于去哪,走一步算一步吧。
      “娘子,我饿了,二狗肯定也饿了,你还没做晚饭呢。”宋铁柱略带着鼻音朝莫三娘撒娇。
      “整日里就惦记口吃食,孩子不管,活也不知道多做点,真是欠了你们宋家。”话虽如此,莫三娘人却已往厨房走去。
      “莫叔,借一步说话。”宋铁柱拉着莫伯的袖子,弓着腰低声说道。
      莫伯随他走到了一边,带着一点警惕的离了他两步远。“莫叔,你看我家三娘现下这样,你们若是走了,指不定她还活不活的了,你们不是也没什么地方去了么。再者,我记得你们户籍公验也不见了,若不小心漏出点风声,你们可是会被抓去当逃奴论罪的。你家小郎君不知道,你是知道逃奴罪判几何的吧?”
      “宋郎君原来不似外表这般憨直仁厚啊。”莫伯意味深长的看着宋铁柱,他语气里的威胁之意又怎会听不出。“那敢问宋郎君可否帮老儿一道留下?”莫伯想着倘若他只想留下李睿,便是拼着老命也要带他走。
      “嘿嘿,这个好说好说,我父亲在世时与里正葛叔关系颇好,待我再送他点茶饼,明年年初手实的时候添上你的名字,就好办了。”宋铁柱又恢复了一脸憨厚老实象,然莫伯早不敢轻视他了,只得点头应允。
      “哦,莫叔你记得好生叮嘱好小郎君,切莫说错了嘴。”宋铁柱正要走,看到了低头站墙边的李睿,回头对着莫伯悚然一笑。莫伯心头咯噔,都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可这洛阳地处要塞,繁荣昌盛,民风怎的…如此…如此浇薄。
      “阿睿,来”莫伯朝李睿招招手。莫伯一直称呼李睿为小郎君,一直只视做少主,但这么久以来,早已看做自家孙儿一般。
      “阿睿,你一直问我,大娘子与小娘子都去了哪,碧玉桃红她们又去了哪。我一直不曾仔细回复过你,今日便都告诉你了吧。你还记得那日你去大解,碧玉去车里拿厕筹,桃红去了大娘子处回禀。只有老奴陪着你吗?人算不如天算啊,主君想让大娘子带着你们回苏州老家避免,谁知半途遭遇寇匪,劫了马匹,钱财和女眷,杀了所有扑从。你我二人因在草丛里,侥幸逃过一劫,老奴背着你这一路,说是回苏州投靠,但是老奴并未回过苏州老家啊,连门是朝哪开,找什么人都不知道。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
      “莫伯,那我阿爷呢?”
      “主君他,恐也凶多吉少,之前听闻朝中几位大臣下了狱,主君正是其中之一。”
      “莫伯,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你也不要我了么?”奶音怯怯,听的莫伯心中一阵抽搐。
      “老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郎君,只我们现在无有路可走,郎君你需得顶替这新死的宋二狗,以他之名,才能继续活下去。”
      “我不要,我有名有姓,有父有母,为什么要我冒名顶替这么一个…一个…”李睿顿时嘴一撅,背朝莫伯,兀自生气。
      “我的好郎君诶,莫伯这也是实在没法了,咱们的户籍可是在京城,现下如何回去?若主君所犯之罪牵连亲族,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若想回苏州,没有公验又如何进城?况苏州族亲若也被牵连,咱们又该往何处去?”
      “我不听,我不听”李睿捂住双耳,企图阻止莫伯。
      恰巧莫三娘做完饭菜端出来,见这二人站在院中,宋铁柱人又不见踪影,生气之余疑心老儿要拐孩子,“二狗,快过来,去吃饭了,别和不相干的人靠太近。”
      “我才不是二狗,我叫李睿”李睿红着眼朝莫娘子吼到。
      莫娘子一听,放下饭菜,冷着脸过去一把拎住李睿耳朵,“臭小子,敢顶嘴了?”
      “莫娘子,莫娘子,孩子还小,切莫吓坏了他。”莫伯心痛的不行,双手按在莫三娘手腕上,期望她手下留情。
      “臭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你,赶紧过来开饭了。”好在莫三娘也没真要他如何,放开他耳朵,转身端起地上的饭菜就往正屋走去。
      李睿见到莫三娘端过去中有那一小瓮喷香白润的稻米饭,直咽口水。长时间没吃米饭使他早忘了刚才与莫伯的争执。拉着莫伯一路追着莫三娘去,后头的莫伯一脸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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