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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莫伯,我好饿啊。。。”一穿着褐黄色短衫,年愈五旬老儿背着一约四五岁小儿慢慢走在乡间路上,闻言摸出怀中昨日吃剩的小半个胡饼。
      “又是胡饼,莫伯,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米饭啊,哪怕是粟米饭,杂米饭,再不济有蒸饼也好啊,这胡饼硬梆梆的硌牙。”小儿趴在背上嘀嘀咕咕,老儿把他往上托了托,叹了口气,心道:我的小郎君诶,小的身上为数不多的钱早已用完,就这个胡饼还是昨日那好心的小娘子见小郎君你面色蜡黄,不忍才赠与我们,何谈米饭了。只盼早日赶回苏州老家,郎君你有族人扶持,也就不必跟着老奴吃这风餐露宿之苦了。
      这凄惨犹如难民的二人,正是传说遭了寇匪无一生还的吏部侍郎的幼子,李睿及家中老仆莫伯。原来那日路遇匪徒,李睿正好闹肚子,蹲在远处草丛里,由老仆莫伯陪着在出恭,还没完事就听到自家车队那方向传来呼天抢地的呼救声,尖叫声和粗犷的笑声以及马儿嘶鸣和笨重东西倒地的声音。李睿正呆愣着,莫伯机警赶紧一手捂紧小郎君的嘴巴,一手抱着藏到了不远处的树后。待再无声音传来时才敢抱着小郎君一点一点挪过去,犹不敢靠的过近。只见一地的血污,尸首,和翻倒的马车。莫伯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敢哆哆嗦嗦的过去,只见几名下仆横七竖八的躺在那,一脸惊恐,死不瞑目。马儿皆已不见,几箱衣物翻在地上,散乱一堆,还被踩踏了无数脚印,连带着灰,脏污不堪。莫伯匆匆翻看一阵,发现没有大娘子和小娘子以及几名婢子,金银细软也找不到一丝,生怕匪徒折返,赶紧回转带了小郎君转了方向逃命去。
      “莫伯,阿娘和阿姊呢?她们不要我了么?我想阿爷,我想碧玉和桃红。”李睿说完抽抽泣泣的哭起来,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后再慢慢睡去。这是那日逃走之后几乎每晚李睿都会先念叨哭泣的一件事,莫伯头两日还能哄骗安慰一下,时日一长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指望早日到了苏州老家,有族人的安抚,小郎君或可从丧亲之痛中走出来。这么想着,莫伯又默默的将那脏破的外衫给小郎君捂严实点。
      途经几个城镇后,陆陆续续听到了点风声,当听到吏部侍郎李思贤等人入狱的消息的时候,莫伯再也走不动了,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去,若郎君没有入狱,尚能回苏州老家,可现下郎君入狱,牵不牵连亲族不说,族人敢不敢接受小郎君都犹未可知啊。
      莫伯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安顿小郎君,现下犹如一颗烫手山芋,扔扔不得,放无处放。这日行到离洛阳二十里地外的宋家村,路过一河,虽是初冬,河面却结了薄薄一层冰,河两岸无一丝绿色,莫伯叹口气将背上的李睿放下,两人在一颗光秃秃的柳树根下坐下歇息。没有草皮,光秃秃兼冰冻过的土又硬又冷,李睿刚想开口抱怨,就听咔嚓,噗通一声,接着是扑腾的声音。李睿和莫伯一同往声音来源望去,看到冰面上一个洞,那洞里的水还在晃动,冰面上孤零零一只鞋子躺那。
      李睿和莫伯对视一眼,“莫伯,好像有人掉进去了,您会游水么?” “小的略会,郎君坐好莫乱走动,我且去看看”说完莫伯开始脱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几乎脱到赤条条了,趴到冰面上轻轻滑动到那冰洞口附近,不知看到了什么,猛的一下扎进了冰河里。李睿看着都是一个激灵,犹如他自己跳进了这刺骨的冰河里,寒栗一下从脚底窜上了头皮。
      不多时,莫伯露出了头,右手夹在一人腋下,那人一同浮出了水面。李睿一下站了起来,一边挥手一边叫道:“莫伯,莫伯,你快上来,我怎么帮你啊” 说完跺跺僵硬的脚,呵出一口气暖暖自个儿红肿的小手。
      莫伯摸索了一圈冰面,找了最厚实的地方将手上那人慢慢托出水面,再推了一把将人滑远了,才自己小心翼翼的上来。好容易将人拖出冰河,放在冻土上,只见是约莫六七岁的小儿,脸已青紫。莫伯来不及穿衣,赶紧掐其人中,俯下身听其心跳,又是按压肚腹,直至口中吐出了好几口水,莫伯才擦了擦额头根本没有的汗,将那几件衣衫套上身。
      听小儿连连咳嗽着醒来,他们才有空观察,应是附近村庄谁家的孩子,穿着藏青色的棉短袄,半撑起身一手捂着胸口犹自咳嗽个不停 。
      “小郎君,好些了么,你怎会掉进这河水里了?你家大人呢?”莫伯半蹲着问他。
      “咳。。。咳。。。你们是什么人?我。。。咳咳。。。没见过你们”男童略止住咳嗽,抬眼打量二人。
      “哦,我们是去往苏州投亲的,路过此地,正巧见到小郎君你落入这冰河之中,遂将你救上来。”莫伯和李睿对视一眼,将身份隐下,只说了去往何处。李睿还并未懂莫伯那一眼和说的意思,只知莫伯朝他望来,他便也对视了一眼。
      “我。。。我是宋铁柱家的二狗。。。我是。。。偷溜出来玩的。。。。” 刚一直在咳嗽尚感觉不及冷,待不咳了,冷风一吹,浸了冰水的棉袄子便冷的很,冻的二狗直打颤。
      莫伯见他又湿又冷,决心好人做到底,送他归家,顺便去他家讨要点吃食。于是背上这湿漉漉的宋二狗,牵着李睿朝着二狗指点的方向行去。行到门前,篱笆院里一片安静,大门虚掩。“有人在家吗?”莫伯站在门口高声唤道。
      听到动静出门查看的是个着蓝灰色短袄的中年男子,正端着一瓷碗在喝着什么,见门外一个老人背上的是自己的独子,连忙回身放下碗,疾步朝门外走来。想必便是那二狗的父亲宋铁柱。
      “这位老丈,我儿这是?”
      “我们爷孙路经村头那条河的时候见郎君家幼子跌入河水之中,遂将之救起,天寒地冻恐小郎君经受不住,就赶紧送他回来。”
      “原来如此,快快请进,快请进”宋铁柱将院门打开,侧身让莫伯进入,快步走回屋内。
      打起茅草帘,甫一进入室内,好一会儿才能视物,只见屋内只有一榻,不见矮几,倒是有一张马扎在室内。莫伯见榻上铺着干草和席,没有将二狗直接放上去,而是放下了他扶他坐在了马扎上。宋铁柱见儿子浑身湿透,还在打颤,直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一拍脑门,奔出门去。李睿见他一声不吭往外跑了,从帘子里探出个小脑袋往外瞧。屋外早已没有人了,往院子里张望了一圈,看到了一片菜地,开垦成四四方方一块一块,上面都盖着干草,看不清种了什么。东院墙边靠着一辆平板推车。
      过不多久,宋铁柱拉着一妇人匆匆赶回来
      “什么事,这么急着拉我回来?”
      “我说了你可别急,二狗,掉水里了”宋铁柱奔的额头冒汗,一边擦额头一边偷看娘子神色。
      “什么”妇人听完脸色刷白,一把挣脱丈夫,疾步奔到屋前,连鞋都不脱就掀帘进入。“儿啊,快让阿娘瞧瞧。”待进入屋内见到湿漉漉的儿子,连两个大活人都看不见了,转头劈头盖脸训斥丈夫“你怎的让他这么湿的坐着,也不知拿件衣衫给他换上再来寻我,这冷天的,冻出事可如何是好。”一边絮絮叨叨掀开西边一道帘子进了西厢房,不多时拿了青灰色外袍,鞋袜出来,将儿子身上尽数扒光,三下五除二给套上那套外袍,显见大了不少,这娘子利落的将袖子卷了几卷,从墙边的干草堆里抽了几根,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唰唰搓出了一根草绳,麻溜的给他腰间一系,就不见有多大了,再将小儿抱上榻。
      忙完了这些这妇人才有空直起身看向那一老一小,将人从上到下扫视一圈,心道这二人一见就不是本地人,那小儿虽说衣衫单薄脏旧,但那是绸是麻我还是分的出的,尤其足上穿的可是双靴子,而不是她们这些平民穿的草鞋。气恼丈夫将来路不清之人请进家门还留下他们独自出门,不满的朝丈夫剐去一眼 。
      “敢问老丈,姓甚名甚,来此地是做甚?”妇人斜着眼略带警惕的看向莫伯。
      “不敢当,老儿原是苏州李员外家仆,敝姓莫名云。月余前主君辞世,我随大娘子和小郎君上京投靠外租家,不料路遇匪徒,唯我与小郎君幸免于难,主家待我不薄,小的必定尽力护小郎君周全。想着护送小郎君回苏州老家看看还有没有族亲可投靠,行至这儿,就见娘子家小郎君落水,将之救起送还归家。”莫伯说完低下头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原来是小儿恩公,小妇人娘家也姓莫,排行第三,在家中唤我莫三娘。夫君刚才急急忙忙将我拉扯回家,并未来得及细说,实在对不住。莫伯您这背上都湿了,赶紧换下来吧。”莫娘子听到一半就露出同情之色,待听完一脸感激和感动交织,又见莫伯脚下地上一滩水渍,晓得衣衫必定湿了,想着让他老人家换下来帮忙洗了。
      谁知莫伯面露难色“实不相瞒莫娘子,因那日遭匪之时,小郎君躲在草丛里大解,这才躲过一劫,却无带什么换洗衣衫,身边钱粮更无。”说完满脸胡子的脸上居然奇异的晕上了一抹红。
      莫娘子思索一翻,又掀帘进了西厢,过不多会儿,拿出套半新的麻布粗短衫和一双新的袜子和一双草鞋。“老丈若不嫌弃,我家宋郎的衣衫暂且先穿着对付下。”
      “如此,多谢了。”莫伯双手接过衣衫鞋袜,只见莫娘子转身出了屋门,好让莫伯换衣衫。
      李睿本就肚中无存货,又走了这好些路,过了这么长时间,早腹中空空,忍耐不住,见莫伯换好了衣衫,蹭过去“莫伯,我饿。”睁着那双丹凤眼殷殷期盼的看着莫伯。
      莫伯无奈,摸摸少主人的头,转向一直蹲在角落的男主人“劳驾,宋郎君,不知可否讨要点吃食,顺便在贵宿借宿一宿?”那宋郎君闻言抬起头,见莫伯真的在和他说,忙不迭的点头,点完头又连连摆手,“这我可做不得主,你们稍等片刻。”话落又往外去了。不一会儿莫娘子边擦手边掀帘进来,“恩公,奴家这就在做饭,住也是可住的,只是恩公也看到了,小家贫寒,只有这一室一榻,再有就是屋后的柴房尚有不少干草可供人休憩。恩公若不嫌弃,晚上可在那住一宿。”只见莫娘子头上包着布巾,腰间围了半身围裙,带着一身烟火气,显见确实在做饭。
      “莫娘子莫要再唤恩公了,可受不起。”莫伯听说晚上可以住一晚,心略略放下不少。
      “那好,恩公若不嫌弃,奴家就唤恩公一声莫叔吧。”说完嬉笑着回后厨做饭去了。
      不多久,一铜盆稻米粥,一篮子蒸饼,两碟子蒸素菜端出来,宋大朗去西厢拿了张矮几出来,吹了吹,又拿袖子擦了一把,放置于榻上,又去拿了碗筷,一并置于几上。招呼莫伯和李睿前来吃饭。莫娘子也脱下了围裙,解下布巾,盘腿围坐在了矮几边。
      李睿着实饿坏了,一碗粥就着蒸饼,唏哩呼噜就两个蒸饼下肚,连菜都来不及吃。席间了解到,原来这莫娘子和宋大朗也是命苦之人,前面生了四个,都没立住,以为这辈子只能孤苦无依两人相依为命了,谁知到了三十的年纪又有了,便是边上这个宋二狗,原也没叫的这么难听,请了县里算命的一算,说他二人无有子孙命,需将孩子化名牲畜,以蒙骗阎君,才不会被勾了魂去。于是就有了二狗这名。本就来之不易,格外护的眼珠子一般。今日本和莫娘子一起下地翻土,中途水喝完了莫娘子让他回家换一壶水。谁知路过河边心痒难耐,走到家实在忍不住,心想就去玩一会儿就回,就将水壶抛诸脑后,朝河边撒欢去了。
      李睿吃了三个蒸饼一碗粥,这才打着饱嗝摇摇手,拒绝了莫娘子递来的第四个饼。饿了几个月,早已将家中食七分饱,晚间不可多食的规矩扔到了犄角旮旯。只觉得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活了过来。莫娘子见都吃完了,收拾了几面,吩咐宋大朗领着主仆二人去后院柴房,只见房内右边整整齐齐码着干柴,几乎都一样长短,左边靠墙竖着一捆捆的干草。宋大朗麻利的解开那一捆捆干草,厚厚的铺在地上。
      “实在对不住,家中只一张席,只能委屈二位直接睡在干草上了。”说完憨憨的搓了搓手。
      “如此已很不错了,本就是借宿,大朗不用多思。”莫伯对着宋大朗慈爱的一笑。
      宋大朗正嗫喏着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莫娘子已抱着一床布衾进来“莫叔,这本是今年给小儿准备的,略短小了些,但是内里填的柳絮与芦苇都是顶顶好的,又软又暖和。”莫娘子将布衾递给了莫伯,嘱咐二人早点休憩,就与宋大朗一起出去了。
      莫伯帮李睿那件又脏又旧的外衫脱掉,将他头发散开,见头发打结,心知又该找个地方清洗了,无奈叹了口气,给他盖好这床短小的布衾,哄着他先睡。莫伯这五十来年叹过的气加起来都不如这几个月。李睿吃饱喝足,又有软和温暖的干草垫子和布衾,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莫伯见了,眼睛莫名酸涩,转过头拿袖子擦了擦,心想小郎君几时吃过这等苦,只不知何时是个头。忧思着不可知的未来,侧着身子蜷在李睿身边也慢慢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仿在唐初,但是略有改动,各位看官莫要太计较,随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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