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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宋家人起来的时候,宋铁柱那队人早已去了洛阳城往北的军营了。莫三娘依着院门,看着门口的土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莫伯怕她想不开,唤她进来帮忙,昨日晚上宋知衡和莫伯商量,仍旧做编物卖,只卖了的钱财,拿一部分买路。莫伯到时去寻洛阳地保,每旬上交银钱,以求自保。这是他们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是以宋知衡一早起来又开始忙老本行了,只是长时间不做,浸泡过的干草早都没了。故而莫伯唤莫三娘来帮忙,莫三娘听说又要做编物,总算打了点精神起来。等一忙起来,也就忘了忧心。
      三人连着忙了好几日,这才出了一筐编物,大件一件也无。莫伯准备着先带一筐去洛阳,顺便探一探地保收费情况。
      宋知衡自从莫伯走了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卖编物算是他唯一会的,且能赚钱的行当。若这个还是不行,那读书一事就真的不用指望了。
      在宋知衡心里,没有什么读书比农民高贵,什么要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做什么人上人之类的想法。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读书可能让他回去京城,甚至回以前的家,他日思夜想的地方。他对于这里还是没有归属感,总觉得莫伯和宋铁柱夫妇随时会抛弃他,或者说他随时可能又像之前一样颠沛流离。
      是以现在唯一的出路可能就是莫伯那儿后,他罕见的坐不住了。他一直是个耐心还不错的孩子。但是今天莫伯走后,他一共只编了两三样东西。
      到了中午,莫伯依然没有回来。莫三娘浸泡了最后一批干草之后,空闲了下来,然后之前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又蔓延上来,让她不想去做什么,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马扎上发呆。
      宋知衡也是无心编织,时不时就望望院外。他见莫三娘更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而自己肚子已叫了好几声,无法只得站起来自己去厨房煮菜蒸饼。他实在不愿进厨房,虽学会了如何制饼,蒸饼,煮菜,但就是能偷懒的时候就偷懒。
      等他做完了,出来想叫莫三娘一道去吃的时候,见到莫伯已经进了院子,在将担子与筐卸下来。宋知衡心中激动,抖着嘴却问不出一个字,只双眼亮的惊人。
      莫伯知他必定一直担心着,也不逗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说到“阿衡不必忧心,此事可行,就是每日到手的银钱不太多了,本来刨除租赁费,每日尚能余不少,尤其是五日一次的大件,能多整整二十文。只现下即使五日一次的,也就能多十文,平时估摸着能多两三文到五文。”
      “莫伯你知道纸笔现今多少钱嚒?我也好凑钱了。”宋知衡心下高兴,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就装成大人样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手。只身后紧握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莫伯见他一脸正经,想着莫不是对钱数不甚满意?心下叹气,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又听他问纸笔等价钱,忙笑着说“打听了打听了,是以老奴才回来晚了,上等湖笔五十文一支,中等湖笔三十文一支,下等湖笔十文一支。至于纸,麻纸五文一张,宣纸十文一张,皆是四尺,店家说其他尺寸需定制,定制就更贵了。哦哦,还有松烟墨…五十文一条,一盒四条,不单独出售………砚台,则是最差的也要百来文一个,还是没出处的。”
      宋知衡听的发晕,只觉一串串铜钱在飞。莫伯则是想,难怪到宋铁柱听说读书一事,那仿似说笑话一般不可置信的脸。任是谁家,也难供一读书人啊。见宋知衡脸都吓白了,只得安抚他“铁柱走时不是说许是要明年么,咱慢慢攒着,也是够了的。”
      宋知衡点点头,一声不吭转回了厨房,连是来叫莫三娘吃饭一事都忘了。莫伯见他发飘,再一看呆坐着眼珠都不动一下的莫三娘,叹了口气。想着这二人许是饭都还不曾做吧,撸起袖子,准备去做饭。进了厨房,见饭菜早已做好了,宋知衡拿着碗筷不知在琢磨什么。莫伯只好再出来,去唤莫三娘吃饭,连唤了三声,莫三娘才回神。
      吃饭的时候,一个不说话,要么突然来一句“也不知铁柱哥这会儿吃饭了没?到哪了,脚上有没有起泡。”
      然后另一个来句“笔和砚台也就算了,这墨条居然不能单卖,真是太黑了,还得找人一起拼一盒才是。”
      莫伯受不住这二人自顾自的言语,还好似对话一般,说的却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他把饼掰开,夹了点菜进去,再合拢了,拿着就出了厨房。
      这还是宋知衡想出来的办法,种麦时,他人小,一个人拿不了盆和瓮,便想出将菜夹进饼里,于是只需拿一个篮子便行了。结果大家发现这样确实方便,连筷子也不需了,于是家家都效仿这样送饭去地里。
      莫伯拿着饼一人躲清净,去了院子里吃。等他都吃完了,回去发现那二人一个才咬了两口,还有一个拿着饼在发呆。莫伯怒到“还不赶紧吃,下午等着赶工呢,这次太久不去,许多人定了不少东西。”
      宋知衡一听,狼吞虎咽的将饼塞进嘴里。塞的两腮鼓鼓囊囊的,然后站起来拍拍手,跑去前院了。莫三娘见他跑了,这才回魂,开始咬手中的饼。莫伯见她这样下去不是一个事,想着开导开导。
      “三娘,你这样可不行,你老是这么忧心忡忡的,别铁柱还没回呢,你就病倒了。别忘了你还有孩子,何况麦子地也需你多照应。阿衡的编物需干草,现下家中不多了,还得再去换点回来。”
      “莫叔,我就是担心铁柱哥。”莫三娘低下头,说起丈夫,满腹的愁思又涌上来。
      “我知道你担心铁柱,但是他一走可要一年半载才回也说不准,你一直这样,后面阿衡上学的事怎么办?麦子的过冬事宜你准备如何?还有过年?还有来年要收麦子,买稻谷………”
      莫三娘摸了把脸,强自振作,点着头到“莫叔,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莫伯见他虽还是没什么精神,只眼里多了几分神采,便不再说了。只能盼她早日撑起来。
      第二日,莫三娘带了一床宋知衡自己编的草席出门了,还推上了家中的平板车。等她回来时,已带回了满满一车草。宋知衡出来一看,见她带回的草杆笔直,柔韧,且品种也多,什么麻草,灯芯草,稻草………宋知衡想着,这次种类多,许能编个新玩意出来也不一定。
      宋知衡兴致勃勃想琢磨新玩意,琢磨了两日,没有一丝收获。莫伯见了,“阿衡,你现在还是先编些好卖的罢,新玩意儿等以后钱攒够了,有时间你再琢磨。莫浪费时间。”
      宋知衡想了想,有道理,停下了手边散乱一堆的草。编自己会的,这次他仍打算五日卖一次。但不是以小件为主了,改大件为主,每日编一大件。至于蛐蛐,蝴蝶这些小东西,在兔子这类大件编完空隙,抓紧时间编,一日也能出个两三样,如此五日下来,大件至少也有六七样,小件编当做零头吧。
      所以每次鸡鸣他便起了,十月天已开始越来越短,他只能起的早些,就连中饭也来不及停下去吃,而是莫伯帮他夹好菜,他编两下咬一口。晚上一直要忙到天暗,莫伯不让他在天暗之后再编,怕他伤了眼,影响日后读书。
      宋知衡听了,还是很爱惜自个儿的眼睛的,他每每洗脸,照见水中倒影,最喜欢的便是自己这双眼,可不能让它伤了。至于说晚上点火把照着编,这行为费柴,费油,点着火编出来的东西也就几文钱,还不如那点油钱柴钱了。不值当啊不值当
      莫三娘慢慢的,恢复了每日的地里照料麦子,回家了帮宋知衡泡草,晾草,到也淡忘了不少愁思。只空闲下来时,还是眉头紧锁,望着院外,一动不动能半响。尤其晚上,每每准备碗筷总要多拿一副,待莫伯与宋知衡坐下,才醒悟宋铁柱不在。
      一晃两个月就过了,宋知衡编的手指起茧,总算攒出了一套笔墨砚,湖笔与砚台都是买的最差的,纸还没买,就是墨条买的一整盒的。其实他也不想买一盒,有那钱买点肉多好。可实在找不到与他合买之人。莫伯在店外蹲守多日,穿衣衫华贵之人,不屑与他合买,穿的简陋的,大多都是来买纸的,墨条不到用完是不会买新的。
      就这样,宋知衡也是抱着那支笔和砚台笑的合不拢嘴。连晚上睡觉都要放在头旁。
      到了腊月,离年就越来越近了。宋知衡因买到了笔墨,心里放松,编物就没那么积极,半个月也攒不下多少钱。和莫伯一商议,干脆将钱全去换了肉,买了羊肉,一只鸡和一只鹅,甚至还看到卖猪肉的。于是顺便也买了一块猪肉。宋知衡格外满足。他已经半年没见过肉了。
      经过了两个月,莫三娘好似习惯了宋铁柱不在的日子。每日瞧着都挺正常的,莫伯和宋知衡也就没在关注过她。哪只这日,天都暗了也没见莫三娘回。莫伯开始担心起来。冬日天暗到黑,特别快,不一会儿,就黑了,莫伯叮嘱宋知衡不要出门,在家等着。自己点了火把出门寻人。
      宋知衡懂事的不跟去拖后腿,只将饭菜做好了,坐在檐下等。他怕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费柴费油了,点了四个火把,两个插在院门口,两个插在院子里。冬夜的风呼呼的吹,火把明明灭灭的。宋知衡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靠的离把火更近了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知衡开始恐慌起来,长久以来的恐惧感又涌上来,包围着他。是不是莫伯也抛弃自己了。他不敢想,风吹过篱笆,发出呜呜的声音,黑夜里听着格外瘆人。他也不敢出去找,院外一片漆黑,仿佛四周藏着吞人的怪物,伺机吃掉敢一个人出门的他。
      好在没多久,莫伯回来了,老远就在喊阿衡,宋知衡听到莫伯的声音,眼前一亮,一下站起来,也不觉得风冷了。几部走到院门口。朝声音来的地方张望,天太黑,莫伯声音传来的地方又无火光。宋知衡焦急起来,莫伯明明出去的时候带了火把的。顾不上害怕,拿起院门口的火把,照着路朝声音方向迎去。
      终于走近了,宋知衡使劲举着火把,照见莫伯一脸的泥,身上也都是泥,背上背着莫三娘。莫伯见到举着火把的宋知衡,无声的吐了口气。唤了声阿衡,然后托了托背上的莫三娘,抬步往家走。见到了宋知衡,莫伯脚步都稳了不少,他也担心独自一人在家的宋知衡。
      “莫伯,她这是怎么了?”宋知衡见莫三娘居然毫无反应,有点担忧。
      “我也不知…呼…找到地里…就见她晕倒在那,…呼呼…先不说,先回家。”莫伯一边喘着气一边指挥着宋知衡照路。
      进了门,宋知衡把火把插在地里,帮莫伯掀开帘子,屋内漆黑一片,莫伯先背着莫三娘侧身进屋,然后等着宋知衡拿火把照亮屋子。
      趁宋知衡照着屋子的时候,莫伯将莫三娘放在榻上,然后去点了油灯放在榻旁。这才走出来,吹熄了三个火把,摸摸宋知衡的头,然后慢慢走去了后院。
      宋知衡不知道自己该留下还是跟着莫伯,听着耳边呜呜的风,再看看躺着不动的莫三娘,他赶紧小跑几步跟上莫伯。
      莫伯先是去瓮边舀了水洗脸洗手,衣衫上只能拍了拍,拍也拍不干净,莫伯就随它去了。转身见到了宋知衡,“阿衡,你吃了嚒?”
      “还不曾,饭菜我都做好了,只是过了这么久,估计都冷了。”厨房也是一片黑暗,宋知衡不敢进去。莫伯把他们屋的油灯点着以后,举着和宋知衡一道去厨房,两人实在饿的狠了,也不热,就这么冷菜冷饼的,胡乱塞了几口下肚。
      吃完了,两人再一起去看莫三娘,见她还是没有醒转,莫伯开始担忧起来。
      “莫伯,怎么办?要送医馆么?”宋知衡紧紧依偎在莫伯身边。
      莫伯摇摇头,“今日太晚了,城里进不去,县里的医师我也不知在哪。咱们先睡,明日一早送她去城里正兴医馆瞧瞧。”莫伯还记得宋铁柱说过,正兴医馆是不收费的,莫三娘之前就是那儿看的。明日还是送她去那儿的好。
      莫伯带着宋知衡先出去洗漱然后去睡了。本来莫三娘这样应该留个人守着。只莫伯是男子,宋知衡是孩童,无人能守着她。莫伯心里暗暗祈祷,各路天尊佛祖,可千万不能让莫三娘有事啊。终是忧心忡忡的睡了。
      天微亮,莫伯就醒了,见宋知衡还睡着,犹豫着没有叫醒他。自己先起来去洗漱,昨日那身衣衫都还要洗了晾,还要做早饭,宋知衡昨日做的太少,并未留够今日早晨的份。莫伯想着顺便多做点带着路上吃。
      宋知衡一晚上睡的都不甚踏实,莫伯一起,他过了不久就醒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自个儿穿好了衣衫出来。来到这宋家整好一年,没想到宋知衡从一个娇生惯养,五谷不分的小郎君李睿,变成了如今进得厨房,赚得银钱的小小农家少年,宋知衡。所以世事又怎能料的到呢。
      宋知衡起来了先去厨房看了看,见莫伯在忙,就退了出来,自个儿洗脸,咬柳条,再用手作爪,梳了梳头发,用一根红绳扎了头发。收拾停当了,他又去正屋瞧了瞧莫三娘。见莫三娘依旧没醒,他轻轻的唤了两声,“阿娘?阿娘?”,边上的油灯早已因灯芯没剪而灭了。
      宋知衡转出来,一路跑去厨房,“莫伯莫伯,她还是没醒啊。”连他都发现不对劲了。
      “我起的时候也去门口唤过几声,没人应,我就想着估摸还是晕着。我动作快些,咱们吃了赶紧推她去医馆。”
      二人都无心吃,随便对付了两口,又装上了几个饼。然后去屋里将莫三娘背出来,莫伯见忘了在推车上铺好干草,忙让宋知衡抱了干草铺上去。宋知衡人小手短,铺的并不均匀。莫伯也顾不上了,把莫三娘小心的放在干草上。然后一把抱起宋知衡,将他小心的放在车边缘上,然后推起推车,往洛阳城赶去。
      赶到城门口,正在排队入城。宋知衡第一次来洛阳,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宋知衡一直以为京城是国内最好,最繁华,城墙宫墙都是最宏伟的,没想到洛阳的城墙居然不逊色于京城。只城内人并不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的胡人。大多都是本地居民。
      莫伯打听了几次,终于找到了正兴医馆,医馆内忙碌而有序。莫伯将车停靠在路边,马上有伙计出来,引着莫伯将车推去西院,那儿有马厩,驴棚,中间空地一律停车用。
      莫伯背上莫三娘,宋知衡跟在边上,跟着伙计走侧门进了医馆。
      医师看过以后,听说之前有来看过,询问清楚哪年哪月,由徒弟翻出了病历记录。看完之后很是生气。
      “病历记录上明明白白记录需三日来一次针灸,可你们统共就来了一次。让你们长期抓药吃,也就吃了二月都不到。当初是你送来的不是?”
      “不曾不曾,之前是她外人带着来的,十月的时候应征兵诏走了,我是她叔父。”
      医师捋捋胡子,听了解释也还是不满他们不听他话。
      “现在可是难治了,我只能勉力一试,若针灸无用,你们就可以拉回去等着治丧了。”
      “这这……求医师一定救命啊。”莫伯一听居然如此严重,还得了,莫三娘若有个好歹,到时候宋铁柱回来,他如何交代。
      医师才不听他求救呼喊,一甩袖子,甩脱他的手,去准备针灸了。
      幸好幸好,一顿针灸下去,莫三娘悠悠醒转,只是这次,变成不认识莫伯与宋知衡了。莫伯好说歹说才让她同意送她归家。实在也是她根本无力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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