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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改名第二日,宋家并未有任何不同,李睿,哦,宋知衡小少年起来发现,没有人将他伤神自嘲的事当一回事。小小低落了一番,被莫伯催着今日是五日一卖的大件日,才想起自己还有只兔子才编了一半,还欠一条鱼。赶紧咬了个饼坐去檐下赶工。
      宋铁柱惦记昨日莫三娘说的谷仓,一个人在西厢丈量,结果丈量来丈量去,都无法再建一个。最后决定将原有这个拆了重建,改大一个尺寸。
      于是莫伯和莫三娘都去忙着搬运麦子和稻谷,李睿这只剩他一人忙活了,好在需要处理的草杆,他们都帮他理过,泡过了。泡过盐水的草杆韧性好,不易坏。莫三娘还想过给成品刷层浆,确实耐放很多,只颜色不好看,土黄土黄的,若能有白皙的浆,那刷出来的兔子肯定好看。只是现有的技术还出不来纯白色的浆。
      宋知衡手指翻飞,最近一段时间长时间的编织,让他的手格外的粗糙,摸着像六七十的老人的手一般毛,好在他是个男孩子,若是个女娃,肯定看着自己这双手,暗暗垂泪了。
      宋知衡手上的兔子是五日前预订下的,其实他一天就能编出一只来,只那样的话其余什么也做不了了,更不能帮家里做活,什么煮饭,浇菜地一类的。于是他们就定了个五日去卖一次大件。这次定的有点多,昨日宋铁柱回来,大家高兴,又半日没做,这才没编完。不一会儿工夫就收尾了。
      宋知衡赶紧拿起边上晾干的草开始编鱼,鱼无需多久,所以之前也没赶工,像兔子需整整一日,鱼最多半日也就好了。宋知衡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赶工完。莫伯和宋铁柱他们才搬空谷仓,正要拆,宋知衡进去询问需要做什么,莫三娘让他去做饭。宋知衡乖巧的应了一声,跑去厨房做中饭。
      到他做完中饭的时候,那三人将将拆了一半,只得歇下来,先吃饭。因着昨晚将最后的羊蹄煮了,今日便只有纯菜汤。宋知衡一边咬饼,一边含糊着告诉莫伯“莫伯,里等会…买点漏…回来。”
      莫伯想着今日能卖不少铜钱,交完市场租位费,剩的买点肉估摸不成问题,便点了点头。
      宋知衡见莫伯点头,笑的眉眼弯弯,嘴里的饼一笑都喷了出来。宋铁柱拉着脸看他喷了自己满脸。莫三娘捂着嘴乐,然后起身去拿布巾给他擦干净。宋知衡早捂着嘴一声不敢吭。
      吃完了饭,莫伯戴上草帽,挑着两个筐出门了,里面装满了宋知衡编的小玩意,左边都是寻常物,右边编是那些五日才能一出的大件。
      宋知衡拿手搭着眼看着莫伯越走越远,跳着脚的回去了,七月底的太阳晒死个人。一个下午都在拆那个谷仓。到了傍晚总算拆完了,今日是建不成了,宋铁柱便喊了停,几人轮流着去洗洗,拆谷仓拆的满头满脸一身的灰,头发摸上去都发腻了。
      宋知衡不会洗头,每次洗头都是莫伯帮他洗,今日莫伯不在,他自己蹲在瓮旁,然后低着头拿着水勺慢慢冲在头上,但看不到,半个后脑还是干的。莫三娘忙着做晚饭,没看到,宋铁柱冲完凉出来看到了,从他手里拿过水勺,一点一点的帮他打湿头发,然后拿澡豆细细的给他搓着头皮与头发。莫三娘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慈父的温存画面,看的莫三娘不忍打破,抱着手里的水勺靠在墙边。
      宋铁柱又拿了水勺给宋知衡冲洗干净,这才直起身,就见到了墙边的莫三娘,一脸疑惑。莫三娘这才想起盆里菜汤还等着加水,急忙去舀了冲进厨房。
      宋铁柱好笑的摇了摇头,将自己肩头的布巾拿下来,给宋知衡裹了头发。宋知衡扶着脑袋站起来,本以为是莫三娘帮他洗的,正想道谢。一看居然是宋铁柱,愣了一时,有点不好意思道谢。宋铁柱早已走了。宋知衡咬着手指想,下次再好好和他道个谢吧。
      莫伯一直到天黑才回转,走的很慢,一瘸一拐的,脸上还青了一块。宋知衡眨着眼,等着莫伯买肉回来,想着哪怕今日吃不了,看着也好。莫伯掏了一会儿,只掏出几个铜钱“小郎君,实在对不住,老奴没能给你买回肉来。”
      宋铁柱从后院走过来,一眼瞧出不对劲,“怎么回事?”
      “无事,不过几个混子眼红咱家编的事物卖的好,趁今日去的晚,收摊晚,躲暗处偷袭了我,好在我每次都将钱分开放,这才留了些下来。”
      宋铁柱托住莫伯的手臂,扶着他进屋坐下。然后将裤子卷高,查看他的腿,只见右腿红肿一片。宋铁柱唤宋知衡去拿饭菜,自己去拿了个小盒子出来,那盒子还没宋知衡手掌大,宋铁柱打开来,里面是像膏脂一般,他挖了一点,用双手揉搓热,然后搓上莫伯的腿,莫伯疼的嘶一声,然后咬紧牙任宋铁柱搓。他心知这腿必然瘀血淤积,不搓散了,恐落疾。
      宋知衡回来的时候,宋铁柱已经搓完了,莫伯疼的背上一层冷汗,脸发白。宋知衡心疼的要喂莫伯吃,莫伯扯出一个笑,从他手上接过饼,慢慢啃起来。
      等莫伯吃完,宋铁柱直接背着莫伯去了后面他们睡的屋。叮嘱宋知衡晚上不要压到莫伯,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宋铁柱让莫伯以后别再去卖草编物了,他想着过几日还是继续去掏粪,那个虽来钱慢,但是无人眼红算计。莫伯听了,只能叹口气,点头同意了。
      又过了几日,莫伯腿脚好差不多后,宋铁柱一早便去找宋丁,想继续去掏粪,结果宋丁回他,罗老板那现在人手过多,现在都不是包一坊了,一坊都要分摊给两组人了,钱还是收每人十文,但一日都没有一车的量,至多只半车,就这还尽是往里挤的人。宋丁都打算等种麦开始,他便也不去了。
      宋铁柱见这条路不通了,只能打道回府。他本来见卖编物被人眼红,还想着不卖便不卖了,赚钱并不急切,只如今掏粪这事做不成,心中也有点焦急起来,家中多两口人,口粮依照之前肯定是不够吃的。今年因卖了粪赚了点稻谷,可这事做不下去,明年便等于没了这些稻谷钱。想到稻谷,他突然想到,自家多了一个男丁,应该能去多领一亩田。于是走到一半转道里正家。
      葛大山正半躺在院中回廊下,边扇着风,边听孙子背论语。见到宋铁柱来,愣了一下,挥挥手让孙子先回。自己坐起来,朝东张西望的宋铁柱招招手“铁柱,这儿。”
      “葛叔”宋铁柱走过来,擦擦汗,弯腰恭敬道。
      “这几日我这倒跑的勤,这次又是怎的?”
      “葛叔,我忘了问,我家多个男丁,是不是能多领亩地。”
      “是倒是,只如今地能分的早都分了,连薄田都分了,你要么就等有人家搬走,地空出来,要么就只能自己去开荒地了,开荒地头几年可种不出东西来啊。而这租可是照样要交两石一人。”葛大山伸出两根手指示意给宋铁柱。他早就知道了,一直没提醒他,也就因着这,种不出东西,租子却照交,还拿什么口粮过活。是以葛大山是想等有人搬走,便有地空出来了,到时候先给宋铁柱。
      宋铁柱沉默了,他知道葛大山是为他好,只是如今不领了地去开垦出来,不赶着种,明年靠两亩地要多交一人租,可难的很啊。
      葛大山见他皱着眉不言语,唉声道“铁柱,你看,你也想不好不是,再有,你家二狗今年已是八岁了,再有十年,他可也是要交租了的。”
      宋铁柱有点后悔收留了莫伯他们主仆两了,但一想到莫三娘,整颗心又软又酸,疼的厉害。罢了罢了,等李睿成年,莫伯早已到了六十,可以不用交租了。这个倒还不担心。
      葛大山见宋铁柱脸上神色变换来,变换去,一会儿怒,一会儿哀,一会儿又释然,盘算着将自己想的说与他听听,“铁柱,你记得我年初和你说的事没?县学现下还生员不足,咱们乡里今年是凑够人数了,明年新的生员人数还不够,你看看,愿不愿意让二狗去。读了书,只要过了县试,到时候二狗就不用交租了,一旦他若过了府试省试,那可就能当官了,当了官,你们一家子都不用再交租,服役。那时候岂不松快。”
      “葛叔…咱这种人家,我是有都不敢有那念头,只盼着老天爷每年能赏口饭吃。”
      “你看铁柱,那孙梨花家宋大宝已经在县学读了两年了,小宝明年也要去,她家可不是我去说的,她家大宝要读书还是她来上求着我的。她家那样的人家,尚且要去读书考取功名,你家原是比她家好上百倍的。铁柱,你好好想想叔的话吧,你阿爷若在世,听得现今读书如此容易,早赶着推着二狗去上学了。”葛大山拍拍宋铁柱的肩,起身回屋了,他觉得这个侄子太憨厚老实了点,说难听了就是蠢笨。
      宋铁柱看着葛大山的背影,先是张了张口,手伸出之后却又放下了,头一歪,嘴一瘪,转身背着手慢慢走出了里正家。
      晚上,宋铁柱难得的失眠了。翻了个身,再翻回来,睡不着又翻了个身。莫三娘被他吵醒,坐起来揉揉眼,问他怎么了。宋铁柱让她继续睡,自己披上了衣服走了出去。
      夏日的夜晚比白日清凉许多。宋铁柱在院中石头上坐下。他想起小时夏日乘凉,阿爷总会说起阿翁曾位极人臣,是个了不得的大官。每当他问起阿翁去了哪,阿爷总是沉默不回答。待他再大点,阿爷便不再说起阿翁。外人都当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丰县人,其实他知道他们不是,虽然那时候太小,但仍然记得是坐着马车来到这个村子的。当时村中一共五户人家。如今这些人早已都不在了。
      他不记得他曾经叫什么名,但知道不是宋铁柱这名,这个名字还是这朝高祖天下一统以后,登记人口户数的时候,临时取的。他只记得他曾经姓李,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去了,今天葛大山说起父亲,他才想到以前。年岁太久远,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父亲的音容笑貌,名字,曾经家在哪,通通都不记得了。
      宋铁柱抬头看着月亮,他不想让宋知衡去上学,不仅因着家里财力不足以供,还有一点就是他一直记着父亲是郁郁寡欢而死,至于父亲的心结,却从未言说过。他知道父亲是个有才的人,但是却从未教过他。不知道是因为战乱,让他无心教自己还是什么。他也没人可以问个究竟了。他只知道父亲许是不愿意自己读书,甚至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
      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要宋知衡去读书呢?安安份份做个农民,就好。宋铁柱想通了这一节,终于回去踏踏实实的睡着了。
      葛大山本以为搬出他父亲,宋铁柱会忙不迭的将宋知衡双手送出。没想到一连几日也不见他来回什么。气的他不停的在家中骂,朽木不可雕也。
      一晃眼就到了种麦时节,家家都忙碌起来,读书的孩童少年们,也都放假回家帮忙。葛大山早已将宋铁柱忘在了脑后。
      十月,朝廷又要攻打突厥,征兵诏下达。各家都行动了起来,十六至四十男丁,各县三日内需集结完,由州府再统一调配。莫三娘忙着给宋铁柱准备厚实的衣衫,鞋袜,宋铁柱和莫伯则忙着去城里采购盔甲,靴子。马匹因着实在太贵,买不起,便只能准备做步兵。莫三娘见他们没买马,红着眼又去做了几双鞋和鞋垫子。
      第二日晚上,大家难得又在正屋摆上了饭,除了肉,还买了二两酒。宋铁柱给莫伯倒了一小盅,敬了下莫伯,“莫叔,明日我走之后,这家就全靠你了。”
      “铁柱…你只需保全自个,家里有我,切记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定小心。”莫伯忧心忡忡的举着酒盅,迟迟无法下咽。
      “呵,莫叔,我就一胆小怕死的,断做不出那冲在前的事。只不过就是去边城这么走一遭,短则几月,迟了一年半载也就回了。”宋铁柱仰头又是一口酒,轻松的笑着抚慰众人。
      莫三娘早已忍不住,捂着嘴奔出门外,蹲到了墙角,把脸捂在手心,放声大哭起来。
      “莫叔,三娘这病也不知如何是好,上次看过之后她一直不肯去扎针,我也无法。只一直心悬在那,不上不下的。这次去,其他的我都不担心,只她这病,你们多上心些,莫让她再走丢了。”宋铁柱说是对着莫伯说,眼睛在宋知衡和莫伯二人间流连,显然是连宋知衡都被托付进了。
      “我知,你莫要担心,这也有半年不曾迷糊过了,许是慢慢将养好了也不一定。”莫伯宽慰道。
      “或许吧……莫伯,里正上回和我说了县学在扩招,他问我想不想让阿衡去,他给举荐。我本想着还早,也就没问你们,现下我要走了,归期也不定,还是问你们二人意见的好。”宋铁柱想了想,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他在,尚能撑着这个家,他若这一去,无回……宋知衡还是得有个出路。
      莫伯惊讶的不行,他根本就没听宋铁柱提过这事。他不知道读书有哪些讲究,但是之前他这种奴籍,世世代代是不可能读书的。宋知衡若还是李睿,李思贤若还在事,这事也是轮不到他操心的。自有京城官学等着他去。
      宋知衡没有去看莫伯,也没有看宋铁柱,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抬起头笃定的回道:“要,我要去上学。”
      宋铁柱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吃了口菜,“但是家里出不起你的纸笔钱,你需自己想办法。暂时能给你出束宥,若后面赋税上涨,或者收成不好,可能束宥也出不起。”
      “我能自己想办法。”宋知衡握紧自己的小拳头,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
      “那我明日去报道的时候顺便和里正说一声,今年若能去,估摸着后面就回来通知你了,今年若晚了,则明年开春也就能去了。你自己准备好笔墨。”宋铁柱喝光了酒,起身去外面站自家娘子。
      “莫伯,我…能去读书了。”宋知衡激动的握着莫伯的双手,眼中星光璀璨,闪亮无比。莫伯也替他高兴,“好好”除了这个字已不知该说什么。从逃出来至今,眼见这日子越来越好了。只盼侍郎与大娘子保佑,保佑阿睿平安顺遂。
      宋铁柱将哭够了的莫三娘抱在怀里,温声宽慰了许久,才搂着莫三娘回屋。劝她吃点,莫三娘却一丝胃口也无,想到丈夫明日便要出征上战场,她是坐立难安。
      “三娘,葛叔说县学扩招生员,他能给举荐,我刚和啊衡商议了,他想去读书。”宋铁柱决定说些别的分散一下莫三娘焦虑不安的心思。
      “真的!这可是大好事,之前大宝去读,还是梨花嫂托了葛大叔好久,葛叔被她念叨的无奈才去找院长疏通,这才插进去,就这样村里看到梨花嫂都高看她一眼。如今我家阿衡也能去,以后可没人再能说三道四了。”莫三娘是由衷的高兴,读书人和他们农民,那是比都不能放在一起比的,虽说士农工商,但那些官老爷,都是高高在上的天,岂是他们这些百姓可以攀搭的。
      宋铁柱见她这般高兴,又觉得宋知衡去读书或许也不是坏事。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三日一早,宋铁柱没有吵醒莫三娘与其他人,自己将收拾好的包袱一拿,跨出了院门。去往未知的战场。

  •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段卡的我,要想怎么才能让宋铁柱这倔头同意小阿睿去读书。想的脑壳疼,还是去写写破茧换换脑子。破茧还好还没到卡壳的地方。等那个也开始卡,我估计就升天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片段太多,连接没有,只能绞尽脑汁把它们都连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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