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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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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同,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林子还是每月依旧的发着他实现不了的誓,现在看看,似乎那日的偶遇只有我一个人在意不已。
不经意的时候,柳树茵茵绿了一片,桃花开了,远远看过去,笼了团粉色散不去的雾一样。快到清明的时候,提前和掌柜的告了假,掌柜瞪了眼,手指扒拉着算盘,把我那日摔碎的杯碟算了个清清楚楚,到了,却还是给了假。
清明那天清早的时候便下了雨,淅沥沥,把空气浸润的湿漉漉的。出去的时候带了把油纸伞,现在比不了当年,当初最喜欢的便是在雨里运着轻功飞奔,那感觉就好像要飞天一样,现在淋湿的久了,便总是要病上一两天,身子一点点差下来了,却也没一点办法。油纸伞打开的时候,雨珠飞溅开,然后又闷砸下来,响成一片。路上的行人不多,偶尔遇见几个,不是飞奔找着避雨的地方,就是和我一样持着把伞,手里拎着些东西,想来也是去拜祭故人的。
路过酒家的时候,买了壶桂花酿。果酒,没什么度数,喝起来甜甜的不像在喝酒,就是酒色琥珀一样,看上去好看的很。师傅在世的时候,总是喝这酒,其实也算不上总是,他很少饮酒,但要是喝的话,便是桂花酿。说到底也算不上喝,他只是倒上一杯,然后缓缓闻着那散开的桂香,有时候闻着久了,就那么睡过去。早先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烈酒,只是闻闻就能醉去,后来师傅走了,有次买来尝尝,才知道这样的酒根本就不会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道师傅是不是这样。
说到师傅,当初拜他为师的时候,自己才七八岁,也不懂什么,只知道面前那年轻的和哥哥一样的人有双极好看的眼,温润如玉一样。那天小姑姑哭着从堂子里跑出来,差点撞我一个踉跄。我到了堂里,父亲把我推到他面前,跟我说,以后这就是你师傅。师傅当时眼睛满是愧疚的望向小姑姑离去的方向,然后低了头,对我笑了笑。
师傅年轻的时候颇有些名气,京城里不少姑娘小姐都整日惦记着师傅。后来才知道,小姑姑也和那些少女一样,心里满是水样的情怀,那日本来父亲是向师傅提亲的,后来被师傅推拒了,他心里愧疚,便收了我作徒弟。说是拜了师,其实见面的时候也少的很,练武还是跟着自家的武师,对于师傅,只是觉得那是个极俊朗的大哥哥罢了。
后来自己大了,懂事了,才明白那时师傅便有了喜欢的人了,因为有时候他时不时愣了神,然后人便笑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连看他笑的人都不由觉得幸福。
再后来,自己改拜了别人为师,听说是师傅出了什么事,再当他徒弟说不定会受什么牵连,父亲便让我另投了别人。那时候的小姑姑已经嫁了他人作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笑笑,就好像在笑自己年少轻狂的一场梦。
雨渐渐小了,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了头,暖暖的感觉渐渐升了上来,空气里却还残留着泥土的味道。
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春天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来踏春,离镇子不远的地方有座林子,满林的桃花这个时候都开了,很是好看。
师傅当初也极是喜欢那里的,每年春天的时候总会去看看,后来他走了,我便把他葬在不远处的山头,刚刚好看到那里,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今年似乎总是能遇到故人。
路过一家食肆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二楼似乎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走近的时候,仔细看了看,又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后来到了郊外,脚踏在嫩嫩的草地上,才突然想起这个人来。
我和他真的不怎么熟,当年见面的时候,他总是敌意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抢了他什么东西,本来一张漂亮的脸,一到我面前就总是冰冷的一片,以至于我很久一段日子都以为这个人是不会笑的。那段时间正好是师傅受了伤,在我家里疗养,师傅趁着那段清闲的日子便交我些功夫,其实教的也不多,因为那个人总是三天两头儿的跑来,然后没多久就拐跑了师傅。那个时候他俩都是年少风流,一个清俊,一个绝美,江湖上有时候就总是传出些风言风语。我对这些事本没什么兴趣,还是有时候柳云风来我家,两个人爬在大树上,跟我说的。那时候,柳云风还是个孩子,眉目尚没长开,那个男人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尤其是他对着师傅笑的时候,总能恍花一干路人的眼。不过柳云风跟我说,别看他笑的时候好看,江湖上他最出名的便是狠辣无双,他说的时候得意洋洋,因为那些总是我不知道的。
记得有次路过看到他把师傅压在树上狂吻,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后来他吻够了,师傅就红着一张脸喘着气,他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一脸挑衅的笑,那时候看我的狠狠,后来每次他来就缠的师傅更紧,弄的他焦头烂额。
说起来那段日子极短,师傅的伤本来就不重,没多久就离开了,他便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我一时惊讶,差点把手里的酒洒了,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到了酒楼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我知道师傅虽然不说,但其实极爱他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从来不来。
到了那食肆我上了二楼,本想张口唤他,却住了口,那时我才注意到他身旁还坐着个华衣青年,我有点愣愣,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便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很好看,记得他比师傅要小几岁,现在想来也要年过不惑了。但岁月似乎就是对这样的人偏爱不已,年华似乎一点没留着他脸上任何痕迹。我看着他们二人嬉笑,看着他们时不时暧昧的动作,看着那华衣青年俊美的面貌,突然就想起师傅过早花白的头发,和那张因为救人被火烧毁的脸。
心里有些茫然,跟着他们一起结账,一起往城外走,路上的人很多,他们没注意我这样一个人,我听着他们聊着一些典故,聊着一些名胜,就突然想起那片青坟之下的师傅,不晓得他寂寞不寂寞。
后来他们往那桃林去了,我没再跟着,拐了路,朝那山去了。想来似乎自己也见过那华衣青年,记得那年和师傅逛庙会,他不愿意我一味的沉沦,便总是想着法让我出去看看,那年的灯很美,火树银花的。后来遇到了些事和师傅走散了,再找到师傅的时候他正跟一个人话别,我看到那个华衣青年在不远处笑着,看那人摆手追去,那时候我只以为自己认错了,天下的相似的人很多,要是真的是他,怎么会和师傅如陌生人一样就那么别过呢。现在想来,那时候师傅已经毁了脸,怕是他没认出吧。师傅的病也是那之后突然严重的,没多久便过世,我记得那时候师傅才三十五岁……
纵使相逢应不识……
师傅的心怕是碎了吧……
我突然有些害怕了,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柳云风也是这般把我当陌生人一样别过,然后回头向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追去……
我最害怕的还是遗忘,哪怕他已经不要我了,至少别把我忘了。
到了师傅坟前,我把那胡酒洒在坟前,拔了拔上面长出的野草,然后就看向了对面那花团锦簇的山上,那人怕是像和当年师傅去桃林里一样,依然饮着酒,舞着剑吧……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苏轼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短松冈.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