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风雨》九方渺

3、第三章

　　酒垆外，依旧是笙歌不绝，时有时无的秋风，夹着远处飘来的舞曲，竟没有一丝寒意。各种叫卖随处可闻。城外的凄凉，城内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

　　何有闻站在酒垆门前，漫无目的的望着前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招来店小二，低声问：“玲珑曲坊顺着这条道走到底就是吗？”

　　店小二点了点头。

　　何有闻刚准备上马离去，就听到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抬头望去，一行宿卫队，跟着宝马香车，上面雕龙挂锦，前拥后簇缓缓行来。小二见状，忙拉着何有闻进酒垆内，远远的看着外面。

　　这车队好大阵势，前驾六骏，拖着华盖金雕，紧随后驾四马，周围更是有诸多卫兵紧贴着，寻常百姓全被长队士卒远远隔离着。车上金帏垂下，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魁武身影。不一会儿经过了十三酒垆，后面不远还跟着之前的那位严校尉，只见他表情严肃，引领着卫兵护驾而行。

　　“这是桓南郡的车驾。”小二自言自语。

　　“他这可是天子排场啊。”何有闻应声说。

　　“谁说不是呢。”

　　“三天后秋斩，他这时候出来溜达什么？”

　　“这方向，估摸着是去廷尉府的。”“你这意思是去唐廷尉？”

　　“完全有这个可能。”

　　过了少顷，何有闻说道：“看这行头，估计是真要篡位了。”

　　店小二听了，望着远去的车队，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也学着老者念叨着：“看来是真的要变天了。”

　　“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都会去，且随他吧。”说完，何有闻抬脚走出酒垆，上马长驰，朝着车队相反的方向奔去。

　　再看之前那位被称作靳少的少年，他提着剑，拖着长长的背影走在街上，四周的喧哗热闹，完全与之无关，脸上带着一丝忧郁，不仔细又看不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一府衙前，门匾上赫然写着‘廷尉府’三个大字。门口左右立着两个神情严肃面无表情的侍卫，见少年走近前，二人立刻阻拦道：

　　“所来何人，不知此地不可擅入吗？”

　　“靳风是也。”“原来是靳家二少，您这是……？”

　　“我想去狱里头看看。”

　　“可有廷尉令牌？靳少可不要为难我等啊。”二人说着，将少年挡在了门外。

　　少年心中暗想：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想当初家父做廷尉的时候，这大门那可是任由出入的，未料到现如今天下大变，而自己也必须要有通行令牌才可出入。想到此，他只好作罢，转身离去。

　　秋风起，呜咽着，漫卷着，鼓起靳少长衫，更显他单薄的身子。他不知道手上的这柄剑究竟有何用，堂堂七尺男儿，却满腹忧郁，大有壮志未酬之意。这时代太压抑，经年战火不休，青冢连城，白幡遍野。本就生活在乱世中的百姓，却还要忍受着这些管家恶少的欺凌，尽管处在帝都建康，却也随处可见不公的事情。一半是繁荣景象，一半是凄惨哀歌。城里城外，截然不同。抬头看看往来不绝的人流，有纨绔子弟，有富家淑女，亦有褴褛乞丐，那些手架鸟笼，足登皮革的人，时而推搡着乞儿，时而调戏着民女，任凭官家侍卫从身旁走过，丝毫不放在眼中，可叹的是那些侍卫，明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上前去阻止，任由其胡作非为。

　　靳风站在那里，想动又没有动，一个‘忍’字在脑子里萦绕着。他多想拔剑一啸，除一除这人间的不平，正一正这日下的世风。眉宇间略带杀气，直瞪着那些公子哥离去，这才继续向前走。不继续走又能如何？自己也身处没落之地，虽有满腔热血，却一时也难有什么作为，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待时机。

　　不知不觉间，靳风来到了玲珑曲坊，说起这玲珑曲坊，它可是个好地方，男人的温柔乡，不错，正是后来的楚馆秦楼风月地。只不过此时此刻这里的青娥玉姝多半是歌妓而已，当然，说是歌妓也不完全正确，归根究底她们也都是达官显贵，公爵将相的玩物。不同的是，这里非但有歌妓，还有男妓，当然，这男妓也同样是那些王公贵族的宠儿，而靳风，正是男妓之一，他虽无断袖之好，可的的确确也在男妓之列，至于原因，那是后话了，日后再做解释。不说别的，只听这名字里的‘玲珑’二字，就足以猜得出，这曲坊里那可都是人间尤物，不论男女，都有着建康城里数一数二的无双之貌，即便不是倾国，那也算得上各有秋色。

　　且从这靳风说起，生的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肤润如水，发黑似瀑，虽是须眉，却也不让巾帼。若不是手中提着剑，有点男儿气概，估计很容易就被路人误认为女儿之身。

　　靳风走进玲珑曲坊，脸上更显愁容，满耳充斥着靡音烂调，虽然说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但是一直还没有适应。浓郁的各种脂粉香味扑鼻而来，甚至让他觉得恶心。一路走进前厅大堂，金银光线略微闪眼，头也不抬的他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清雅小筑’。

　　房间不大，故称小筑，但是这里的布局跟外面完全是两个格调。

　　一门之内是古朴典雅，一门之外是富丽堂皇，

　　一门之内是水竹兰芷，一门之外是锦缎绫罗。

　　靳风将剑悬挂墙上，坐在竹凳上，听着外面的嬉笑吵闹声，心中稍有烦躁。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少爷，楼下有人找。”

　　“何人？”

　　“说是姓唐。”

　　“快带进来。”

　　不多久，一个长得跟靳风有些不相上下的公子推门而入，这人一进屋就立马关上了门，还没等靳风开口说话，他就先说道：

　　“靳少这日子那个真逍遥啊，可羡煞小生了。”

　　“你还有心取笑我，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还这身打扮。”靳风与他似乎相熟。

　　“怎么，小生这身打扮不行么。”说着，朝着靳风走去。

　　“打扮可以，只不过你这身上的味道早已出卖了你。”靳风心情有些好转，嘴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