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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无间·凤栖梧篇(十三) ...

  •   顾虔立刻把剑藏在身后:“木兰姑姑?”
      木兰一身便装,带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走到顾虔面前:“王爷无事吧?”
      “我没事,您怎么在这儿?”顾虔脸色突然变了,“是阿姐出事了?”
      木兰摆摆手,那些侍卫四散开来搜寻,她道:“王爷不必担忧,方才奴婢与娘娘说到今年的百花宴,娘娘说护国寺近日供奉的人多,鱼龙混杂,担心王爷安危,所以让奴婢前来看看。”
      顾虔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姑姑可有什么发现?”
      “奴婢来时,前殿诵经结束,一些香客正在用素斋,主持正在那里,奴婢没有打扰,匆匆来了后殿。”
      “姑姑怎么知道我在这?”
      木兰压低声音:“这条路上有些血迹,王爷遇见贼人了?”
      顾虔点点头,不过刚才的情形太复杂,他也不便给木兰说清楚,只得道:“本王并没有受伤,善后的事就由姑姑来吧?”
      木兰应下,又问:“王爷可要回府上?”
      “不必,我回京的消息不宜宣扬。”
      “是。”
      木兰不愧是宫中人,手脚很快,在禅房里找到真正的小沙弥,没死,被迷晕了。
      顾虔讨了一把剑鞘,虽然不太合适,好歹把那涂满毒的剑给装上,不过他没有交给木兰。不是他不相信木兰,只是木兰是从宁都王府里出来的人,若是让阿姐知道了,免不了她担心一场。
      那时顾虔不知道,正是他藏了这把剑,改变了后来的许多事。

      有木兰善后,顾虔大可一走了之,不过杨听雪倒是个麻烦,她额头上的伤似乎挺严重。
      顾虔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亲自带着杨听雪离开,还得警告木兰姑姑不要告诉阿姐。
      下山后,顾虔先悄悄找到自己的副将顾政先,他此次回京就是为了述职,只带了小部分心腹回来,大多数留守北岭。只是路上遇袭,他假装失踪,此刻不方便露面。顾政先也算顾虔的家门,还算好用。
      “将军,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军中之人叫他将军,京中之人叫他王爷。顾虔轻咳一声,他倒是没有问杨听雪的未婚夫叫什么,只隐约记得:“应该是邵州阳县人吧?”
      顾政先点头:“邵州尚文,从军之人不多,这个应该好查,将军不必忧虑,大概明日就能找出来了。”
      “还有,你派人去寻杨行思,让他来见杨听雪,一定要小心保护,不要引人注目。”

      顾虔将杨听雪安排在客栈,派医师好生照顾着,让顾政先寻杨行思和杨听雪的未婚夫。行刺一事疑点重重,对于此事顾虔没有假手于人,而是自己上手调查。他将那刺客的剑带在身上,从政先那里带走自己最趁手的武器——凤冰。
      凤冰与风影乃一脉相承——没错,风影不仅是顾源的坐骑,也是他佩剑的名字。顾虔有凤冰在手,镇守北岭,也算没有辜负“虎父无犬子”这句俗语。

      玖平素来宵禁最严,顾虔在天黑前出了城。他在北岭行军惯了,天为被,地为枕,餐风露宿,也都是习惯的。
      夜色朦胧,此时仍是春寒料峭。顾虔不怕冷,就是玖平近几日无雨,干燥的风呼呼地吹。
      顾虔寻了一株高大的树,随意卧在最粗壮的枝桠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打量,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京郊治安不错,夜晚压根没有人影。
      顾虔安心躺在树上,抽出那把剑观察。
      很普通的剑,锻造技艺也很粗糙,不够锋利,上面的毒已经被处理过了。
      这样一把剑,用来刺杀?这样看来,这群刺客的目的不像是取顾虔的性命。
      从北岭到玖平途中遇袭,护国寺的刺杀,突然出现的杨听雪,和他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一想,顾虔反而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这些人的目的肯定没有那么单纯,让他想起来小时候斗蛐蛐,想方设法地让两只蛐蛐儿相斗。明琮才登基两年,如今朝堂上风起云涌,他明面上是中立派,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宁都王拥护的是新帝。
      难不成是朝中之臣挑拨离间?那也没必要啊,谁不知道顾虔长姐是皇后,挑拨他和陛下的关系就是在做无用功。至于其他臣子,那这种方法着实蠢得可怕。
      百思不得其解,顾虔将那把剑插在枝桠上,头枕着剑鞘,怀里搂着凤冰,脑袋胡乱想着什么,困意渐渐袭来。
      他许久没有睡好觉了,没想到随便找个树还能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凛风吹来,呼啦啦的声音把顾虔从梦境里扯出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天上的黑云散开,一缕淡淡的月光落在顾虔脸上。
      顾虔困难地翻了个身。
      真讨厌,刚才他又梦见父王了,梦见顾源咳着血,一字一句地交代遗言,他哭得稀里哗啦。
      “守着……好好守着……”
      顾虔没了睡意,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那把剑,他习惯性地打量,剑不算厚,剑柄也是坑坑洼洼的,真是丑极了……
      等等!那小块阴影是什么?!

      ………………

      琚阙关。
      天色已晚,咸鸭蛋似的夕阳软软地躺在西边。
      珝朝西境风沙颇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街道清冷,都没什么人闲逛。这时,一个身影隐约于黄沙中出现,戴着箬笠,看不清容貌。
      守城的士兵立刻握紧长矛,走上前去盘查。
      “什么人?”
      那人五短身材,看起来就是个农夫,他慢慢地把箬笠摘下来,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然后递上路引,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行了行了,赶紧进城,马上就是酉时了!”士兵不耐烦地把他赶进去。
      那人点头称是,迅速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眼看就是酉时,城门将闭,守城的士兵仍然不敢松懈。
      夕阳终于沉入西山,巨大的琚阙关投下黝黑的影子。
      “关城门——”
      小兵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道人的喊声和急促的马蹄声:“慢——”
      士兵们闻言立刻竖起栅栏,万分警惕:“来者何人?”
      “吁!”来人急急勒马,从怀里掏出一份玉做的合符,“我乃容宣侯府兵,我们有急事要进城!”
      士兵仔细打量过合符,才让那人进城,只是免不了一番盘查:“此时已经是酉时,容宣侯急着进城做什么?”
      那府兵把合符收好,解释道:“事急从权,上边儿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大哥您通融一下,侯爷的车队就在后面。”
      先容宣侯曾经是宁都老王爷手下,因为战功赫赫而封侯。如今的容宣侯年纪尚幼,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本应封地正位于西境。
      守城的士兵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能等着让容宣侯进城。
      长长的车队扬起漫天的沙尘,打头的是一架朴素的车辆,第二辆就显得华贵些许。
      一只纤瘦的手掀开帘子,轻轻扇开空中的灰尘,一道温润的声音问道:“小哥,方才可有人进城?”
      士兵连忙回道:“方才的确有人进城,是一个农民模样的男人,戴着箬笠,身上有路引。”
      那府兵上前一步:“可看准了?是一个男人?”
      “的确看准了。”
      那只手的主人放下帘子,府兵乖乖走到第二辆马车边上守着。车队逶迤进入城中,天彻底黑了。

      “程珏,你先行一步,小心打探消息,不要打草惊蛇。”仍然是那道声音发号施令。
      “是,侯爷。”说完,程珏的身影消失了。
      车内,程关舟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他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稚气未脱,却是这次押运粮草的主将。到底是新帝看重他程关舟,还是把他当做挡箭牌呢?
      “玖平……去京都做什么呢……”
      喃喃自语。

      清晨,宁都王顾虔平安返京的消息传遍玖平。
      赵明琮看着堆得像小山的奏章,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到底是谁走露消息?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是顾虔回京的消息终究不适宜公之于众,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刻。
      那些折子看都不用看,十之八九是选秀之事。
      顾虔功高,毋庸置疑。但是朝臣怕的是功高盖主,更怕自己的一杯羹被夺走。
      既然如此,是时候给顾虔议一门亲事了。
      赵明琮闭上眼睛,手指弯曲,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看起来有些烦躁。
      侍奉的小太监瑟瑟发抖,欲言又止,顶着巨大压力,最后还是凑上去:“陛下,祥弗宫……”
      赵明琮“霍”地睁开眼,看见托盘上呈着一束红梅,散发出一阵冷香。
      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许,小太监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有中宫娘娘能够让皇帝平静下来。
      “带上奏章,摆驾祥弗宫。”
      “是。”小太监忙不迭跟上去。

      到了午后,同闵闵赏了花,商议百花宴诸事,批完奏章,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赵明琮才神清气爽地离开祥弗宫。
      皇位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赵明琮尚在东宫时,就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血腥。唯有闵闵,是他心中最温柔的一缕白月光。
      不过这后宫并非只有皇后,赵明琮略微沉吟,往沉月宫走去。
      早春的天气仍然清冷,一抹藕粉色的身影穿过枯涸的莲塘,匆匆走进祥弗宫。
      这是闵闵身边的大宫女,安儿。她步履急促,带起一阵凉风,木兰皱眉道:“稳健一点儿,别把寒气过给娘娘。”
      “是。”安儿屈膝,然后慢步走到闵闵身边,给闵闵斟茶。
      闵闵拿着一支湖笔信手涂鸦,沉思着什么,半晌才动了动身子。
      安儿见状,低声道:“娘娘,御花园的山茶都谢尽了。”
      闵闵抬头瞥了安儿一眼,她对这个宫女没什么好印象,如果她没有记错,安儿应该是国公夫人硬塞进来的人。
      “怎么?”闵闵不经意问。
      “奴婢听闻沉月宫的水仙花开得可漂亮了。”
      闵闵抬抬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哦?”
      安儿见状一喜,果然,她没有猜错。国公夫人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说皇后与皇上鹣鲽情深,不可离间。可这几日根据她的观察,皇帝常常与皇后聊的是政事,反而与沉月宫的越夫人更为亲厚。
      她再接再厉,说道:“奴婢在外时,听闻越夫人擅长丹青,如今看来,娘娘才是妙手丹青呢!”
      闵闵放下笔,认真地看着安儿,眉眼含笑,拖长了声音问:“所以呢?”
      殿内忽然一片寂静,安儿的心猛地跳动一下,她讪笑道:“奴婢鼠目寸光,不该将娘娘同越夫人比较。”
      闵闵仍是笑着,眼里却满是探究。
      除了有几分姿色,一无是处,国公夫人竟然将这么蠢的人弄进来,是太小瞧她,还是瞧不上皇帝的眼光?
      安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奴婢知错……娘娘饶了奴婢吧……”
      闵闵毫不在意,慢悠悠地把图纸拎起来,鼓起腮帮子轻轻吹干墨渍。
      “本宫记得,前些日子还有人告状,说越夫人恃宠而骄,不来拜见本宫,今日又来巴巴说陛下的行踪……看来,你们是看不惯越夫人呐。”闵闵的声音不疾不徐,雍容大度,却让安儿更加恐惧,除了磕头再不敢说什么。
      闵闵宫中被塞进不少世家的女儿,她们自然看不惯越夫人,那位沉月宫的主儿论身世地位姿容才能,没有一样比得上顾闵闵,甚至连一些祥弗宫伺候的宫女都比不上。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偏偏得了陛下青睐,虽说荣宠比不上皇后,可皇上常常去瞧她,而且还护得紧,不仅不用来给皇后请安,而且不允许那些诰命夫人去见越夫人。

      外人都说皇帝钟情于皇后,可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越夫人的存在啊!
      安儿就是想钻这个空子,结果她被木兰防备着,近不了闵闵的身,对后宫局势压根看不明白。
      殿中有各种眼线,闵闵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是贴身伺候的人,就没告诉赵明琮。
      她烦闷着呢,这些人杀之不尽,赶走了又会有新的来。

      闵闵把玩着茶杯,轻声道:“本宫仁厚,但不是黑白不分。陛下宠谁爱谁不是你们可以妄自非议的,越夫人身份尊贵,是一宫之主。今日之事便罢了,今后有人再敢议论主上,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满殿宫女太监跪着,噤若寒蝉。
      安儿已经被吓呆了,一味求饶。闵闵挑起她的脸上下打量,浅笑安然。
      这女子与她果然有几分相似,也许就是凭着这幅皮囊有些许图谋吧。
      “拖去宫狱!”木兰冷声吩咐道,登时有几个小太监上来拖安儿,安儿一怔,疯狂哭叫,一双春葱似的的手扒在地上:“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饶了奴婢吧!”
      闵闵皱眉:“浣衣局就行了,去宫狱就没命活了。”
      安儿只是蠢,没什么威胁,闵闵可不想杀人。
      木兰抿唇,弯腰在闵闵耳旁道:“娘娘如此宽容,如何镇住底下的人?”
      闵闵不再说话,只是轻抚肚子,就当,积一点福德吧。
      木兰见状也明白了,只能饶安儿一命,只是她此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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