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黎婳

49、无间·凤栖梧篇（二）

　　我的手艺不减当年，小丫头和赵胤宣吃得肚子滚圆。
　　珝朝虽然不重男女礼仪，只是眼看着天色已晚，南景仪便坐着马车先行一步。
　　赵胤宣就一直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路路的尽头。
　　“你似乎对这丫头情根深种。”我调侃一句。
　　“我与她是青梅竹马，她是母妃指给我的聘妻。”
　　“太子妃倒是好眼光。”
　　赵胤宣轻笑：“承国师吉言。”
　　他骑马绝尘而去，我忽然想到什么，大声问：“南姑娘可是徵州人？”
　　赵胤宣的身影顿了一顿：“国师聪慧！”
　　在徵州，梧桐是忠贞爱情的象征，赵胤宣这小子借花献佛用得真好，几碗青桐糕就把礼部尚书的幺女收入囊中。

　　随后许多年，鲜少有人来看我。不过宫中的消息不曾断过：德皇驾崩了，昭帝即位了，昭帝立后了，昭帝纳妃了……
　　然后昭帝又驾崩，景帝即位，拥立南后。
　　在赵胤宣驾崩后，我给他的谥号是“景”，布义行刚曰景，赵胤宣，是珝朝的第五个皇帝，珝景帝。
　　当时的我不知道后来的事，我为南景仪高兴。南景仪，是他的皇后。
　　暂时，是吧。

　　咸康九年，昭帝驾崩，太子赵胤宣即位，改号永定，册封太子妃南景仪为后。诸位皇子避讳，更“胤”为“义”，二皇子赵义宸为皊安王，长公主赵义雪为平熹公主，四皇子赵义松为延兴王，五公主为正徽公主。国都盘渺更名为玖平。
　　永定年间，天下大赦，四海升平。

　　六年秋，昱国突袭珝朝南境，连克七城，南境危在旦夕。
　　皇帝册封宁都侯为将，皊安王为帅，出兵镇压，将昱国逼退千里，以岭南为界，签订协约，与珝朝结秦晋之好，割畈陵五城以示诚意。

　　岭南。
　　“你说这岭南的荔枝怎么就这么好吃，皇嫂前年尝了一次就念念不忘。”穿着白袍的少年将军站在绿意依旧盎然的山头，眺望远处的阵营，岭南果然是宝地，都快入冬了还一片绿色。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另一个少年拔下自己头上的青玉簪子，整理那头乱得如同鸡窝的头发，“皇后娘娘是徵州人，最喜甜品，陛下曾经御手为她做羹汤呢。”
　　白袍少年粲然一笑，好像一团艳丽的芍药绽开：“阿源，这次咱们打了胜仗，你说皇兄会赏赐什么？”
　　将军摇摇头，发丝又散落下来，他苦恼地挠挠后脑勺：“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立功边境，哪求什么赏赐呢？北境苦寒，南境湿热，最该赏赐的是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士啊！”
　　白袍少年无奈地拍拍将军粗糙的手，接过那青玉簪子，细心为他绾发：“我说你傻吧，你还谦虚。你这些话对我说说也就罢了，来日班师回朝，你可不能说了！”
　　“我自然知道，除了你，连陛下也不能说，这话他不爱听。”
　　“我这是第一次上战场，你当谁都是你呢，常胜将军。”少年哼哼，把簪子插上去。
　　“那你呢，可有什么想要的？你是陛下的弟弟，纵然没有战功，他也会答应你的。”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但是你……”少年意味深长地一笑，“你那簪子，是宋家三姑娘送的吧？”
　　顾源的脸一瞬间爆红，他拿起头盔戴上，一言不发地往山下走，少年还在身后嚷嚷：“别害羞啊，等咱们回去了，我求皇兄给你赐婚——”
　　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还赐婚，这种事情，能让别人代劳吗？

　　顾源，字百重，他就是这次战役的主将，大帅乃是皇帝之弟，赵义宸。
　　昱国派遣使者前来和谈，这种事情顾源并不擅长，还是让善耍嘴皮子、身份尊贵的赵义宸来，顾源只消在旁边担任罗刹战神就可以。
　　罗刹战神是昱国人给他取的外号，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还铁血冷酷，屡战屡胜，怪不得廿三都没有成亲……
　　顾源思及此，不由得微微笑，玖平还有人在等他呢。
　　真的，很温暖啊。
　　“将军，将军？”昱国使者战战兢兢，不知道这罗刹战神抽了什么风，竟然露出那样可怕的微笑。
　　“何事？”顾源绷紧脸。
　　“文书已经拟订，可要呈送贵国陛下圣阅？”
　　“诸事皆由皊安王决定，本将并无异议。”
　　赵义宸十分儒雅且奸诈地微笑：“本王瞧这地图有些不对劲啊！”
　　昱国使者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皊安王说笑，这地图就是按照珝昱两国的边境线画出来的，怎么会出错？”
　　“可是之前贵国连攻我大珝七城，难道，就这么算了？”赵义宸的尾音故意拖得很长，营帐里的人心都吊了起来。
　　“呵呵……王爷，那是边境暴民骚乱，并不是我昱国有意同贵国做对。”
　　顾源面无表情地拔出剑，“cua”地一下指着地图，十分稳准狠，一点都没有戳破：“王爷说得没错，我隐约记得畈陵这块地界儿是我大珝南境最后一道屏障，何时成了昱国的疆域？”
　　饶是昱国使者见惯风浪，此时也无法保持淡定：畈陵真的是昱国的！嗯，虽然是在珝昭帝时夺过来的。
　　不过畈陵五城就是一块鸡肋，它同昱国北境接壤，位于珝朝的西面，气候恶劣，土地贫瘠，还有一群彪悍凶恶的原住民。是以昱国将抢过来后，发现并没有什么油水，就没有多加管理，偶尔空投一个官员去压一压罢了。
　　使者与同行的人对了对眼色，便同意了割畈陵五城以示友好，还把他们最美丽的岚华公主嫁给珝朝，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哦。
　　赵义宸表示很冷漠。
　　这个岚华公主可不是什么冒牌的宗室女，而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嫁过来可不能随便许配一个宗室子弟受委屈的。而皇族里延兴王年纪尚幼，皇帝对皇后一往情深，这就意味着只有赵义宸比较合适。
　　可是他不想娶啊，他还想找一个绝世美人做妻子呢。昱国公主？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