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XI ...

  •   11

      冬天与节假日的到来使人懒惰。以往秋天,我最爱的运动就是沿着庄园的周围走一圈或是在沙滩上跑步,伦纳德喜欢打网球或是高尔夫。而现在天寒地冻,他去房里的壁球馆,我除了去曼哈顿排练就窝在自己的活动区域里练声或发呆,偶尔去桑拿房。

      在纽约,小伦纳德·克里夫顿的名声大多与精明和扮猪吃老虎挂钩,不过在私下,他却毫不掩饰自己作为成功商人的犀利视角和毒辣眼光。

      他和蕾切尔先后与我探讨过凯厄斯。伊森没和凯厄斯接触过几回——如若他不是我的弟弟,按照那个时常犯贱的性格,估计会直接沦为食物。

      他们一致赞同,凯厄斯会爱我爱到世界末日:蕾切尔,用随时随地可以杀掉任何一个害我的人来形容他,伦纳德说这就像赌棍上桌。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对我的爱意浓烈得可怕,先前还有所掩饰,现在是毫无保留。

      “虽然我有点担心这让你招架不住,不过甜心,我去查过,他们家在托斯卡纳的确有一大片葡萄园和橄榄园,也拥有一座小镇,有几个爵位。”

      今晚,我在卡内基音乐厅唱完了一场节日必演的亨德尔《弥赛亚》,伦纳德和我坐直升飞机从曼岛回到长岛,他通过麦克风和我说话。亲自驾驶,这个爱好让他受到不少股东的阻拦,毕竟直升机的事故率太高了,可惜他不仅不听,还考出了民航证书,他以前在空军服役过。

      “嗯哼。”我答,“我还没去过多少那边的产业。”

      不过沃尔图里的产业估计不止在托斯卡纳大区,而应该在全世界。几千年的积累与经营,不知有多少数不尽的财富。

      “至少,不用担心遗产税交不上。”他玩笑,在螺旋桨噪音里,耳机内传来我们俩的笑声。

      “噢,伦纳德,遗产税是婚姻要考虑的问题了。”我转头看向曼哈顿壮丽的万家灯火与似乎悬挂在不远处的一轮圆月,心里忽然有点为凯厄斯紧张,“这不在考虑范围内。”

      “亲爱的,我可不认为你能从那个意大利佬手里逃脱。”瞬间话题严肃起来。

      我诧异地转头看他,“为什么?”

      “你已经被他迷住了,用他那苍白的又标致的雕像脸和他屏蔽所有人只看着你的眼睛,”伦纳德调侃,“呵,意大利男人,他轻而易举地夺走你的心!”

      我不知该说什么:“呃…有这么明显吗?”
      伦纳德又笑了一声:“根本不难看出来。只是,如果你去了意大利,蕾切尔会很不开心。”

      “她有你,有伊森,她不会的。”我否认,自始至终,在这段婚姻里,我对于她来说都是个附带产品,更何况蕾切尔是个脑子很清醒的人。

      “亲爱的,她是你的母亲,伊森是你的弟弟,而我与你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也在一屋檐下住了二十多年。”伦纳德拍拍我的肩,在做父母这个功课上,他好像已经对我这个继女做到了一切该做的。

      我被他这番话弄得暂时不知该说什么。“那么这样说来,你们一定会希望我…幸福吧?”

      “当然。”他答,正专注地对准庄园后头的停机坪,直升机稳稳地降落在字母H(停机坪标识)出现的地上,我摘下耳机,松开安全带。下机的时候伦纳德来扶我,“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和你妈妈永远不会和你作对的。尽管这一切都太‘老式’了,这种废黜王室爵位和贵族的把戏,美国人熟悉得很,好在他们家是有真实的土地的。”

      我听他的美式幽默,刚才的一点点沉重和感动也顿时被扫空。

      “噢,忘了提,这是你妈妈让我来和你说的。”伦纳德在走到连廊分岔路口的时候转头对我说道,“晚安,很高兴载你,Miss。”

      我不知道他是想要让我和蕾切尔变得更加亲近还是单纯出于对我的关心才讲的,但至少,我知道他们是在乎我的。

      “晚安。”我后知后觉地回复。

      半夜我醒来,看到凯厄斯坐在我梳妆台边的椅子上,还是不免有点被吓到,很快又放下心来。

      凯厄斯在我那个拥有广角海景的窗前,白金色的发和窗外圆月的颜色一样。他快速移动过来,大概是怕自己的温度把我给刺到,只敢抚我的头发,“你睡得很好,怎么忽然醒了。”

      我像是个等待丈夫深夜归家的妻子一般,揉揉眼睛,“可能是太干了口渴。你的一切还算顺利?”都不用问他是如何进来的,豪宅保安完全是拦不住一个速度极快的血族。

      “哼,今天出现的都被歼灭了,其中几个耗了挺大的精力,圣地亚哥真是空有一番体力而没脑子。”每当提到月亮之子,凯厄斯语气中的恨意都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注:圣地亚哥是指南里出现的沃尔图里卫士,力大无穷型)

      我对凯厄斯本人之于月亮之子的仇恨并无办法,但设身处地去想,将血族代入到食物链中去,那么对天敌的恐惧或仇恨至想置他们于死地,就不足为奇,非常符合自然规律。我对此又能做什么呢?我想不出来。与其纠结这些,不如做好自己的事。他同样告诉我,教会一直以来反对沃尔图里对他们的打击,认为破坏平衡,且月亮之子是血族的天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住血族。凯厄斯当年即使几乎消灭全欧洲的月亮之子,也无法完全杜绝残余的势力在新大陆疯狂的繁衍。他们在月圆之夜变身为遵从野性本能的嗜血怪物,战斗力与血族持平,因此只要狼群出现踪迹,沃尔图里就会动身去歼灭。最近几个月他们在中西部频繁活动,沃尔图里自然闻讯而来。

      “你无恙就好。”我说,凯厄斯身上没什么泥土或是腥气,显然是为照顾我换过了衣服才来。

      他看着我轻笑,目光潋滟,那暗红色的眼里似是有流动的水,在这些日子前我从来没觉得红眼睛好看过。“噢,宝贝,我说过没什么能伤害我,能伤害到我的,只有你。”

      我被他那眼神注视着,那里面的爱如此浓烈,快要把我淹没。即使他时时刻刻都需要克制自己别把我弄伤,可几千年的生命所带来的极强克制力,让他很快就适应了和我的近距离接触。他俯下身,亲吻我的额头,“你别担心了,快睡吧。”

      他和我到现在都还没真正意义上地亲密亲吻过,在失去意识前我忽然想。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房间里没有他的踪迹,好像今天凌晨是个梦,我在珠宝盒的夹层里,看到他用我的信纸留的字条,说他今天去外面办事。凯厄斯永远改不掉这个古人的习惯,我好几次让他留语音信息,他就是不用。

      蕾切尔今天同样去了曼哈顿,伊森还在读大学,因此整个区域唯一的主人就是我,一个人真是无聊至极,好在马上就要去阿斯彭度圣诞假。

      凯厄斯和我说,他要等到新年再回。而他留在美国的理由让人挑不出毛病——有些家族基金和信托要处理,同样,来探望名义上的堂弟妹简与亚力克。伦纳德听到后,很快邀请了他在庄园里住下,并一起去阿斯彭,他成了我们家的客人,尽管大多数时间里,凯厄斯进出都不走正门,也不需要睡觉。

      我心里虽雀跃,却又有点疑惑和担心。虽然凯厄斯不会伤害到我身边的家人朋友们,可那些不属于人类种族的世界里的纷乱最好离他们越远越好。

      等待度假的日子里,经纪人也去休假了,这段时间我没有合约。因为三月要去佛罗伦萨排演《弄臣》而闲不住地开始看好久没有演的女主角吉尔达,每天抱着一本总谱有事没事看一看,并且不停往返于曼哈顿和长岛间。把词句都带着音高理顺之后,约着语言指导去简单过了一遍,还有些时间,在庄园的地下隧道里听自己声音的状态,或者让凯厄斯这个见多识广的老古董帮我纠正重音和唱词背后的潜台词,他给的建议有时候比语言指导更加专业。我在大都会熟悉的钢琴艺术指导已经休假,于是,在我离开去度假前,正待在纽约的莱丝莉说可以帮我练练。我先到曼哈顿,再坐缆车去她姨妈位于纽约城市“孤岛”罗斯福岛的家。

      虽然她很欢迎我,但明显,她同为女巫的姨妈莉迪亚对我已完全不像之前那般热络,大概是莱丝莉和她咨询过很多事情的缘故。

      “我们不欢迎别的种族进来。”莉迪亚开了门这样跟我说,莱丝莉从楼梯上下来,朝她叹了口气,“莉迪亚,别这样。”

      “呃,很抱歉,科瑞小姐,我只是来找莱丝莉合个乐队谱。”我说。

      对,莉迪亚和她的姐姐、也就是莱丝莉的母亲一样,都是巫师世家的后代,但力量却完全不如莱丝莉母亲。

      “你带了个尾巴。”莉迪亚的态度有所松动,可依然冷酷地看向一个转角。

      “出来吧。”我知道没有我的话语,凯厄斯派来的卫士绝对不会现身。

      圣地亚哥从墙角挪出来。他明显遵从了沃尔图里的唯一法则,即不暴露自己——今天我全程都没有感觉到属于血族的冰冷视线。如果我没有来这里,我看到他的时候,都会以为这个梳着脏辫、穿着连帽衫的非裔是个布朗克斯来的饶舌歌手,或者是格林威治村的嬉皮士。看来一向如同人偶的卫士,也有各自属于自己的品味和爱好。

      “很感谢你,圣地亚哥,不过现在你可以走了。”就在我这样说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我手里的几页谱子飞了出去,莱丝莉想要帮我,在她伸出手的时候,谱子像受到另一股力量的牵引一般,很快回到我手上,与其余的书页紧密贴合。显然,这是莱丝莉在无意中露出的魔法力量。我们三个,都惊讶地看着她。(注:这里参考《魔法觉醒》原著内容,即女巫力量的泄露)

      她懊恼地抓抓头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

      圣地亚哥最先反应过来:“尚恩小姐,我不能留你和女巫们在一起。”潜台词,莱丝莉的力量很大,我可能有危险。

      莱丝莉很快反驳他:“我绝不会伤害阿丝翠德。”

      圣地亚哥依然在原地不动,两个女巫,一个魔族,一个血族在街头站着,幸亏罗岛行人本就少,否则估计有人要来问发生了什么。

      “圣地亚哥,为什么不去soho逛逛呢,今天天气又那么好。”我虽还是商量的口吻,可明显已经做了决定。莱丝莉是我的老友,我又不可能因为什么愚蠢的教条而疏远她,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可以两小时之后来这里等我。”

      他最终还是妥协,我不会让凯厄斯知道这件事,不然可能他的手要重新接一次。

      莉迪亚侧身示意我进去。左转进客厅,今天天气阴沉,屋子里没开大灯,只是点了蜡烛,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毯铺在木质地板上,家具一如我之前来时那般简单,往客厅深处走即是莱丝莉的琴房。

      “抱歉,给你带来不便了,科瑞女士。”我脱掉大衣,放到挂衣架上去,莉迪亚的担心和防备是正常的,尤其是出于她对外甥女的保护欲。

      “阿丝翠德,恐怕你得少来这里了。你和莱丝莉来往越频繁,就越能吸引教会的人。”莉迪亚冷硬地对我说道,果然,在这些问题上她完全不顾及半分面子,我理解,但也对此并不能完全接受。

      “教会的人早就盯上我们了,”莱丝莉插话,“莉迪亚,我说过我完全不在乎…”

      “亲爱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的话被打断,我觉得自己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显然,我没有意料到莉迪亚会这样排斥异己。

      “呃…大概,也许…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我打断,怕莉迪亚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我和莱丝莉的关系也尴尬。

      她看了我几眼,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我也坐在她对面。“我去泡茶。”莱丝莉说,看来我今天的计划已经被改变了。

      在莱丝莉走到厨房去后,莉迪亚才开口:“看来的‘舔血怪’(bloodsucker)没有告诉你很多?”

      这个恶名着实让我反应了一下。

      “呃…凯厄斯对他们不太在乎,也只和我说了重要的一些点,所以恐怕有些事情,我还不太了解。”我实话实说道。

      “他当然不愿意和你讲很多,因为这会让他得不到你,更让你担心。”

      莉迪亚言语中所指,让我不禁有点紧张。
      “那么,我更加该知道是为什么了。”我理了理带褶皱的裙子,莱丝莉从厨房出来,托着银盘和一些糕点坐在我旁边,把茶杯递给我。

      莉迪亚第一次在我面前使用魔法,她从沙发背面的小书柜里隔空抽出一本十分厚重的书,那是一本手抄本,斑驳古老,上面的字体已经有些让我看不懂。

      她难得用平和的语气讲着一切,例如教会的起源是在圣战时期,巫师、魔族和血族在那段时间有些局部战,魔族摇摆不定,时好时坏,而月亮之子因为在转变时没有任何理智而被完全排除在外。那个年代,女巫之间尚能保持住对强大力量的妒忌与仇恨,因为战争中,需要大量有能量的编织者创造来对抗不死之身的咒语与魔法。例如,让血族们闻风丧胆的控制火,或者是时间行走,巫师们从编织者学到咒语并加以利用于战争。

      尽管如此,巫师和魔族都是温血动物,他们可以被转变为血族或月亮之子,并且绝大多数巫师心甘情愿被血族所勾引,所迷住。

      “就像你一样。血族实在是太有迷惑力了,以至于巫师和魔族人心涣散,时不时有力量强大的他们被转换,且加入到血族的阵营里,或变成那种毫无理智的怪兽(狼人)。”莉迪亚看着我,此时悲天悯人的眼神仿佛在看灯塔山的堕落女们。

      “因此,这导致巫师内部内忧外患,我们不得不进行谈判与百年的休战。并且因为巫师本身的嫉妒心与对力量的恐惧,大量的屠巫行动从巫师内部发动,引起世界巨大的恐慌。教会在此时正式建立,条约被制定。”

      我小心翼翼地翻到了手抄本的最后一页,从已经退化的墨迹里看到列出的条约。
      巫师、魔族与血族间不得进行近距离接触与交流,血族不能转换任何巫师与魔族,种族间不得进行婚配。

      在各自居住区域划定范围,如若血族要搬家,需在当地与其余种族进行商议,不得挑起大规模战争。

      如若任何种族暴露于人类,引起注意,那么所在族群将被清洗。违反规定的,也将受到处罚或死亡。

      “当然,这些东西现在被沃尔图里视为无效,是因为至今为止一些结合尚未引起注意,教会可以当做没看见,因为他们都是平庸之物。”莉迪亚从我手里抽走书,放回架子上。“可是你是个魔族,还是凯厄斯·沃尔图里的歌者,他既然放你到现在也没把你变为饱餐,意味着你一定会是他的伴侣,你会接受转变。”

      “所以,这会被视为极大的罪孽与挑衅。如果奥古斯特·克雷默来找你并认定你的身份,那么你会被视为叛徒。”她的声音很冷硬,让我有些瑟缩。“他们也许会发动一场审判,也许是一场战争。谁也说不准。”

      那天下午我的计划完全被改变,最终我也没有唱任何一幕,而是听完了完整的故事。一个远超我生命,一切皆列于神话故事或者是维基百科的年代,拥有许多灿烂的文明与神奇又危险的事。从一个女巫嘴里听到和从血族嘴里很不一样。终于搞清楚,莱丝莉的母亲,因为与人类结合而暴露于人类的罪名而被女巫团杀害,她的父亲更是死于非命。莱丝莉的能量无法被莉迪亚教导,需要去另找编织者。她的体质使她能够与血族生育,且在不被转变的情况下,能活两百多年。她的能量完全没有被开发。

      所以,如若教会需要发动一场讨伐,那么莱丝莉一定逃不过被征用,她会成为巫师中的斗士,或直接因破坏规矩而被处罚。

      我也知道了凯厄斯让护卫们一直跟着我这
      意味着什么——教会正在趁此试探沃尔图里的态度,同样也是对我和莱丝莉的警告,如果事情再发展下去,他们会介入更多。可我骨子里属于美国佬的狂妄自大与骄傲同样决定了我对此的态度:I don't give a sxxt.

      凯厄斯对教会不屑一顾,是因为他作为长老,拥有的是对于血族世界的统治,并掌握着像简、亚力克那样致命的“武器”。除此之外的原因,便是教会与罗马尼亚残余的接触,这让他憎恶教会。根据我的了解,凯厄斯极度厌恶自己处于弱势的状态,甚至不会允许那些让他感到虚弱的东西存在,他就是这样的偏执狂。

      我对此表示不服从的原因,却很简单。我是完全在个人主义价值观下长大的,我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我要反抗这样的教条观念。即使我的国家好斗——我们希望自己的价值观是普适的,并且任何人都拥有自由去爱、去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没有什么可以夺走个人意志。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与凯厄斯的出发点不同:他是个公元前出生的老怪物,一个完全习惯于封建与奴隶制的血族长老,他对这种所谓的“自由”不屑一顾。

      可我们的态度,在爱情上重叠。我爱着凯厄斯,他也爱着我,甚至归根结底我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可能很多感情的简单伊始都是从外表上的吸引与共同爱好,随着相处而了解性格。这宿命的爱情简直不可思议。我接触他的时间越久,我就会多爱他一点,直到不可自拔。

      莉迪亚说得对,如果牵扯到“歌者”和“命定爱情”,这件事情上,我真的毫无抵抗力。
      晚上我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多的褪黑素和酒精也没法让我睡着。我无法想象一场战争因为我而起,现在我都没有适应我作为魔族的身份和另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今天晚上他没有回来,更没来注视我睡觉了。我白天发信息跟他调侃圣地亚哥的时尚观念,或者闲聊,他都回复得极其没有风情,说圣地亚哥品味一如既往地很烂,询问他是否尽到卫士的责任,我说一个人在家很无聊,他说,让我可以开始习惯逐渐延长的时间与生命,即为永生做准备。
      想到这里,我失眠了。转变对我来说太遥远了,甚至不在任何人生版图里。可是我会变老,这是女人或是全普通人类永远都逃不过的事,凯厄斯不会,我可无法想象苍老的我与永远年轻的他在一起。更何况,转变意味着我将慢慢失去现有的社交圈,比如蕾切尔,我知道没有我她和老公儿子也能活得很好,比如我的同事们,我爱闹的高中同学们,还有歌剧院,这里的一切。我只能在这里活动到一定年纪,直到时间把我认识的凡人完全淘汰,才能再次回到这里。这样的生活,我能接受吗,爱情又是否能战胜一切呢。这些问题似是个无底洞,把我绕进去,吞噬。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晚,醒来去吃早饭的时候见到凯厄斯正在餐厅的落地窗前站着和伦纳德谈笑风生,而蕾切尔正把伊森当做十岁小孩,训斥他把莓果枫糖煎饼和奶昔吃下去,我走近打了招呼,凯厄斯很快结束了话题,走到我身边来。其余人都快吃完了,立刻“退场”留空间给我们,伦纳德嘱咐要记得出发去机场的时间,让我别耽搁太久。

      接下来半天的时间,在私人飞机旅行与家庭生活中度过。凯厄斯看出来我状态不佳,估计以为是昨天我睡得太晚,因此,到深山里的庄园之后,管家带着我们去了各自的房间,他的就在我的拐角,他让我好好休息,被我鼓动着去继续进行血族对于“新大陆金字塔顶端人群的观察报告”之旅,而我泡澡,吃简餐,对着落雪的落基山脉发呆,满脑子信息乱得无处梳理。直到伊森拐我去一些世家子弟在山顶的酒吧派对,里面有我高中时要好的朋友们,我拗不过他,急于撇开自己钻牛角尖的负面情绪,便答应了他。

      我和高中老友夏洛特,在一家家精品店里穿梭。因为我本身内敛的性格与看上去有点冷漠的外表,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很多都是热情洋溢的人,她也不例外,因此,光是挑选裙子,我们两个购物狂就用了两小时。期间还夹杂着她对我的抱怨,说她在西海岸读书,而我交了男友居然没告诉她——她听说是个极其英俊多金的意大利贵族,并要求见见他,我说今晚大约没有机会了,不知道过几天还有没有。

      天黑的时候伊森开车来接我们,我挑了一件银色的金属丝吊带晚礼服,无论前胸还是后背,都是大大的V领,腰部还是围裹式的系带,售货小姐对穿着这件礼服的我极尽赞美之词,说恍若布料在流动,练褶皱都有了生命,像80年代的时髦女郎。

      酒吧显然被世家子弟包下来了,当然,窜进很多无关人员也是正常的,不过门口停的车确实一辆比一辆要贵要炫。很快,在吧台点了酒,DJ开始运作,我们也加入了幼稚而愚蠢的游戏,无非是真心话大冒险,然后输家喝那些派对常客调制的极其辛辣的shots,期间,我和凯厄斯发了信息,他自然是严厉制止了我喝太多酒,不过估计他被困于另一个派对中无法脱身,自然也管不着我。

      我和夏洛特等人,显然总是输,问的问题又一个比一个要刁钻,我可对过度泄露隐私没什么兴趣,酒喝了大半,直到伊森过来帮我解围。还有转酒瓶亲吻的游戏,到后来我醉得要死,瓶口对准的居然是夏洛特,我们互相亲吻,在周围亮起了闪光灯,显然,这一组照片要被放上脸书和推特。

      终于,可怕的游戏环节结束了,那些电子音乐越来越激烈,我喝酒喝得燥热,不知道今天晚上灌了多少shots,脱了外套,礼服买了可要好好秀一秀。灯光在我眼睛里到处晃,没有一个焦点,我不知道是哪里传过来脚步声,或是哪里响起了蒸汽波disco的音乐声,看来今晚派对主人的音乐品味还不错,我跟随本能跳着舞,也不知道眼前是哪位我的同伴了。耳边还有人群的欢呼,以及开了香槟的尖叫声。我被舞伴逗得咯咯直笑,显然我醉得已经超出预料,彻底失去方向感与清晰的视线了,夏洛特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和谁在一起,或是自己到底从我们的卡座移动到了何处,反正伊森会把我送回去的,这里都是我熟悉的富家子弟们。

      我正随着节奏跳舞,手机在震动,随着我的动作,忽然从手包里掉到了地上,屏幕上是凯厄斯的名字。我正打算接电话,在密集的人群中蹲下来,慌忙去捡。整个人的是晕乎乎的,手机好像被谁踢到另一边去了,幸好屏幕没有碎,正拨开人群去拿,一个人把我拉起来,我的天,他跟冰块一样冷硬。

      我被他捞起来,披上了一件大衣,这个时候我全身发热,大衣只会让我更热,我很快又把它拂开。啊哈,这时候我抬头,终于能看清楚他的脸了,那张被造物主无尽眷顾的脸和少见的金白色的头发,还有这个体温。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呢?他不该正高谈论阔着卢森堡的杜松子酒或者滴金酒庄的贵腐酒吗?或者里维埃拉和戛纳的城堡之类的。

      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了,音乐声太大了,不知道那些二世祖究竟在酒里加了些什么,后劲大得难以想象,周围也都是噪音。我只能用力地聚焦,试图看清他的脸。

      如果现在我能看清的话,就会看到凯厄斯一脸冲天怒气,牙齿紧咬着,毒液在他嘴巴里快速分)泌,而他正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捏断我的手臂或是撕碎大衣,在人群中暴露自己是他绝不会干出来的。

      我终于能在灯光下看清楚凯厄斯了,我甚至借着酒劲,用一只手去捏他的脸,和他之间隔着几厘米对视着,不出意料,那上面没什么多余的肉,皮肤吹弹可破,像是洋葱皮和中国豆腐。我羡慕地努努嘴巴,好像嘟囔了一句,没意思,就打算转身拂袖而去。

      他很快跟上来,我被强行穿上了带来的皮草,又被戴上帽子,我们出了这个酒吧。冷风刮过来,我的脸生疼,现在才因低温开始清醒一点。我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站不稳了,正深一脚浅一脚地穿着高跟鞋艰难地走在雪地里,甚至差点往前扑。抬起头,无数个光斑在放大、缩小。我醉得好像无可救药了,耳环传来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一连串奇怪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噢,等等,好像是我在撒泼来着。我一转身,眼前却忽然出现凯厄斯放大的脸。

      我发现自己正在酒吧的后面的小院子里,他在我身前把我抵在墙上,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下次我再也不放你去这种地方。”凯厄斯恶狠狠地对我说,他的声音甚至在山间回响着。

      酒精让我变得不像平常那样理智,我在发酒疯,又对着他咯咯笑起来,凯厄斯绝对不敢对我做什么的,我现在很清楚这个事实了。

      我看着凯厄斯,视线里,他身后,是暗紫色的天空,满天的繁星和完全被白雪所覆盖的山坡。我又看回他的脸,和他无言对视许久,看到他眼里融化的坚冰和急剧添加的红色素,最终借着酒精给我的勇气,干了一件我已经想干很久的事情,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他的上面去。

      凯厄斯如同在躲一个恶魔一样,不知道除了我,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想退避三舍,又无法放手。我没控制好平衡,往前跌到他怀里去。他抱住我,不想伤到我。我感觉到他正用牙缝里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吐出冷气,用一种颤抖得听不出音调的声音对我说:“不要来试图挑战我的底线,阿丝翠德。”

      我抬头,把手穿进他冰凉的发丝里面,专注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凯厄斯,你不会伤害我的。”我靠近他,最终我们四目相对,我的气息直接打到他脸上,他像对待易碎品那样,用他的双手,虚虚地捧住我的脸,我依恋地贴向他的掌心,把我的另一只围上他的腰,我们之间再没什么距离了。

      我听见自己再一次笑出来:“瞧,凯厄斯,你控制得很好。”

      其实我也在发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温度还是惧怕。

      我看见他正慢慢贴近的脸,颤抖着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又下雪了,好像有冰凉细碎的物体落在我脸颊上,最终,有着同样温度的嘴唇落在我发烫的双唇上,我再没思索,用我最大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回应他,他身上清冽甘甜的味道把我完完全全地包围了。

      这一瞬间,似乎持续到了永远,直到我几乎快要缺氧,我又开始发晕了。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听见凯厄斯在我耳边,第一次用一种放松而妥协的语气,他说,阿丝翠德,我该怎么对你才好?
      我摊开手,看见一片雪花在自己掌心,接着漫天飞雪无声地在我们周围落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又温柔,我喝了酒,我醉了。那些教会、种族和转变,都被我抛在脑后。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都要糊涂。

      我回他一句,毫无理由的,我爱你。

      (请阅读一下有话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XI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