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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习琴 ...

  •   我记得那日中午,我没出书堂,但也没饿着。
      因为午饭刚过,修哥哥就偷了个馒头给我。
      头一次觉得,馒头也挺好吃的。可能是饿了吧,不然馒头怎么能好吃呢。也许吧,是因为饿。
      晌午一过,先生喊我去了他的房间。
      “锦年,你对丹青,可有兴趣?我瞧你画的小乌龟颇有几分雅致。”
      “先生可别消遣我了。”被罚了一顿午饭,我心里慌慌的,生怕说错什么话,先生一生气,把我赶下山去,父王非打死我不可。
      “你不必怕我,喜欢,我便教你。”先生摸着桌上的琴弦,撩了几个音律。
      我听得耳朵一动,声音湮没后,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但未细想,我开口答道:“若是画个乌龟,画个小鸡,我还学得来,要是去绣像,去画什么美人图,我可不行。”
      “那你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吗?”先生又问。
      “喜欢听阿姐讲故事,喜欢和阿弟一起编草蝴蝶。”说着又开始想念阿姐和阿弟了,阿姐送的那一盒杏花酥,因是贪嘴,吃得也没剩几块了。
      “你可愿听一辈子故事,编一辈子的草蝴蝶?”先生开口,就挑几个音,未成曲调,话音落了,琴声也默了,听得我心里痒痒的。
      “自是不愿,这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等我变作大人了,就会喜欢些别的新鲜玩意儿。”
      “有什么是你愿意做一辈子的?”先生这次不是若有若无的撩拨了,十指连发,顿挫有致,琴声不绝如缕,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先生,这样的曲子,我可以听一辈子。”我听得有些痴了。
      “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
      “日后可莫要说是我逼你的。”先生这句话不知为何,我竟是听出了几分埋怨。
      “锦年自己选的,日后不怨先生。”我也不知道学个琴而已,有什么好怨的,但总觉得这样能安慰到他,话就脱口而出了。
      “这架琴,从今日开始,就是你的了。”先生起身,往屋外走去。
      我往前一步,来到桌前,踮起脚,摸着木质的琴身,似乎还能感觉到琴弦上残留的音符,还有丝微微的颤动,琴身上刻着两个字,由是这琴年头久了些,字迹不甚清晰了,认了认,辨了辨,这二字是“盈融”。
      “先生,盈融是琴的名字吗?”我对着先生问。
      先生的前半只脚刚踏出门槛,动作似是停滞了一下,他并脚站定后,叹了口气,“既是你的琴,你说它叫盈融,那就是琴的名字吧。”
      一棠师兄听了先生的,帮我把琴搬回了卧房,我伸手摸了摸琴弦,轻轻地弹了几声,闷闷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回味的余地。断是没有先生弹的好听,想来琴也是会挑人的,遇上先生那般妙手,琴音都会清脆,碰上我这只会画王八的魔爪,连响都懒得响了。
      一棠师兄看我苦恼,脸上挂了笑,“锦年还小,学琴的事,急不来。”
      “师兄你是何时上山的啊。”
      “我七岁那年上山的,如今已经五年了。我刚到栗山时,子墨他已经在了,那时候他才三岁,刚会说话,个子还不比你高。”
      “先生今日问我,想学什么,我听着先生琴声好听,就说了想学音律之术,现在听着它在我手下这般难听,倒有些反悔了。”我嘟着嘴,又弹了一下琴弦,闷闷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回味的余地。
      一棠师兄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们当年也是如此,就好像小孩子抓周一样,也都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师兄选的是什么啊?”
      “我学的是为官之术,子墨习文,千机他……”
      “千机师兄学的是什么?”
      “千机他想要学剑。”
      “可真是看不出来,他为什么想学剑道啊。”千机那副吊儿郎当二混子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到他拿剑的样子。
      “这个,你大概要问他了。”一棠师兄的目光忽得飘的很远。我有些不忍心打扰他。
      沉默了一会儿,一棠师兄又说:“小锦年,你不要觉得子墨对你不好,他从小在山上长大,没见过女孩子,之前我们老吓唬他女孩子是吃人的妖怪,他见了你还敢讲话就算不错了。”
      “哈哈哈,难不成修哥哥以为我是妖怪?”
      “他信没信我不知,不过看他今日深思不定的样子,怕是半信半疑。我瞧他午饭还多领了个馒头,看来吓得胃口都大了。”
      “锦年,你别看子墨师兄凶巴巴的样子,他就是读文章读多了,脑子迂腐的不行。”张千机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突然从窗户下面探出个脑袋来。
      我被他吓得一哆嗦,一棠师兄笑着叹了口气,“快到屋里来。”
      “师妹对不起哈。”张千机摸着脑袋和我道歉,我想说句没关系,却因为被吓得丢了魂,嗝打个不停,一张嘴就“嗝儿”的一响,逗得师兄们笑成一团。
      日头落下去了,师兄和我交代了几句山上的规矩,便各自回房。
      我刚想熄了蜡烛,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郡主,睡了吗?”是林子墨。
      “修哥哥,我还没睡呢,有事的话进来说。”我起身要去开门。
      “不合规矩,我问你句话便走。”我觉得这人无聊,没答他,他似乎也没等我回答,“今日看你只吃了半个馒头,可是山上的东西吃不惯?”
      “我平日连半个馒头都吃不下。”这人真是无趣,大半夜跑来就问这么个怪问题。
      “那没事了,郡主早些睡。”
      听了这话,我作势准备躺下,可竖耳一听,没听到他离开的脚步,有些疑惑,试探性的叫了声:“修哥哥?”
      “今日你为何把我画作乌龟。”
      “那是我们家乡的风俗,对自己喜欢的人,就画个乌龟,表示祝福。”
      “那为何偏偏只祝福我一个。”
      “一棠师兄和千机师兄的小乌龟我早送给他们了,你没见着而已。”
      “缘是如此。你早些休息。”
      今日确实乏了,躺下不多久,我便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下起了绵软的细雨,擦着瓦台,蹭着枝叶,窸窸窣窣的呢喃了一整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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