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明朝踹奸臣》涂月亮

12、线索

　　景泰元年八月，经过多番交涉，大明派去瓦剌的使团终于迎回了太上皇朱祁镇。景泰帝朱祁钰把朱祁镇安排在了南宫居住，据说待遇不太好。

　　周钰没空关心朱祁镇的待遇好不好，她白日守在太子朱见深身边，夜里忙着当夜猫子，悄悄潜进北镇抚司档案库，翻查锦衣卫监察百官言行举止的记录册。

　　她想从这些记录册中找到一些线索，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

　　她永远也忘不了，去年立冬日，宫里举行的庆功宴上，文武百官簇拥在于谦身边的样子。他们脸上带着恭维灿烂的笑意，称于谦是救国家百姓于水火的大英雄。

　　那些笑脸之下，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又有多少人暗藏冷箭呢？

　　于谦是个英雄不假，却是历史上的悲剧英雄。

　　周钰记得自己曾看过一个悲剧英雄的盘点，把于谦和岳飞并列在一起。她当时一略而过，并不清楚于谦冤死的细节。

　　但所有英雄冤死，都离不开一个致命因素——奸邪作祟。

　　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理由陷害于大人，一定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她或许可以从锦衣卫监察百官言行举止的记录册中找到端倪。

　　最初她看到一些记录在册，对于谦不满的声音出现时，很高兴地把它们的主人名字整理出来，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了。等她坚持把这件事做了大半年之后，不由越来越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

　　对于大人不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照她这个方法来，满朝文武都要有嫌疑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颇有些挫败地将头埋进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微弱的烛光明明灭灭映在她莹白的侧脸上，她拿额头点了点案上的白纸墨字，闭着眼睛理了理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又重新坐直身子，继续翻看记录册。

　　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参与过北京保卫战，她还可以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做力不能及的事。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如何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但现在，她无法再坐视不理。

　　明明知道有个悲剧在不远的未来即将发生，悲剧的主角还是她心里敬重钦佩的人，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什么都不做呢？

　　既然暂时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式，眼前大海捞针的办法也不能轻易放弃。

　　太阳东升的时候，周钰被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唤醒。她做完日常的体能训练，去了朱见深起居的宫殿。

　　小家伙的精力总是很旺盛，一大早的，就开始在院子里疯跑了。

　　周钰在一边看着他疯，默默在心里数了三个数，“扑通”一声，朱见深跌倒在地，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王嬷嬷眼疾手快地拉起他，心疼道：“哎哟喂，我的殿下，你怎么又摔倒了，摔疼了吧，让嬷嬷看看。”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在东宫上演无数次。三岁多的朱见深，走路还不怎么稳当，总是摔跤。他一摔跤，王嬷嬷就第一个跑过去哄他，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再走路了。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周钰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王嬷嬷对朱见深是真的溺爱，比奶奶对孙子的爱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嬷嬷还在安慰朱见深：“殿下快别哭了，都是这块地的错，嬷嬷替你打它！”说完她就用自己那只苍老的手啪啪地打着朱见深脚下的石板。

　　朱见深见样学样，也学着她的样子，抬脚跺着石板，哭哭啼啼地指着它道：“都怪你，都怪你。”

　　周钰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朱见深面前蹲下，轻轻唤了他一声：“殿下！”

　　朱见深被她一声殿下唤得停下动作，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含着要落不落的泪珠子，愣愣看着周钰。

　　三岁的孩子有许多事情还不明白，但已经能敏感地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了。周钰只唤了他一声殿下，朱见深却从里面听出她阻止他继续动作的意思，仿佛他做错了什么。

　　朱见深有点怕面前这个人。她和别人对他不一样，他哭了她不会哄，他闹了她不会理，他故意做些事想引起她的注意的时候，她也视而不见，眼里完全没有他这个宝宝。

　　朱见深很委屈。

　　周钰见身前的小男孩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由有几分好笑。

　　她忍着笑认真问他：“这个院子大家都走过，为什么只有殿下你一个人摔跤呢？”

　　朱见深委屈地撇撇嘴，指着地面：“它欺负我。”

　　“它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我们呢？”

　　朱见深闻言更委屈了，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面前的人却握住他稚嫩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你太弱了，殿下——”

　　周钰话没说完，便被一边的王嬷嬷强行打断：“周司正，请慎言！”

　　周钰顿了顿，不理会王嬷嬷，继续道：“只有殿下你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被欺负。只有你好好学走路，才不会再摔跤。殿下摔倒，不是脚下这块石板的错，是奴婢们的错。是奴婢们没好好教殿下踏踏实实地走路，是奴婢们放任殿下，连走路都没学会，就开始四处乱跑了……”

　　王嬷嬷被周钰说得有两分脸热，又听她道：“殿下自己也有错，跌倒了要自己站起来，不要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耍赖，等着大家来哄你。这是你自己的路，跌倒了摔疼了也要站起来好好走，没有人能抱你走一辈子。”

　　这话听得王嬷嬷不乐意了，她容不得别人说一点朱见深不好，立刻反驳：“周司正，殿下怎么会有错呢，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罢了。”

　　“殿下，你懂了吗？”周钰问小家伙。

　　朱见深在周钰严肃认真的表情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向对他很冷淡的女人难得冲他笑了笑：“那以后会好好走路吗，摔倒了会自己站起来吗？”

　　“会。”朱见深不由点了头。

　　周钰转头看王嬷嬷：“嬷嬷您看，殿下他不是懂了吗？”

　　王嬷嬷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觉一口气憋在心里顺不出来，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恨恨地瞪着周钰。

　　万贞儿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大家围作一团气氛不太和谐的模样，立刻跑过来温柔地解围：“殿下，奴婢刚做了你最爱的枣泥糕，甜甜的喔，要不要去吃？”

　　朱见深听到甜甜的枣泥糕，立刻两眼放光，乖乖地跟万贞儿走了。

　　周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心绪有些复杂。

　　原来见证一个小男孩一天天长大是这样的感觉，她对朱见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慢慢有了长辈对晚辈的期望。

　　周钰没有教育小孩子的经验，平日里即便看到王嬷嬷对朱见深过分溺爱，也不会轻易插手。只是今日王嬷嬷“遇见挫折就怪别人”的教法触到了她的底线。

　　她希望朱见深未来能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人，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做下的每一件事负责。

　　无论是作为一个帝王，还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