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女子》言檐

3、第 3 章

　　王玉兰回到家，还没进屋，就听到大嫂在锅屋跟娘大声抱怨：“他小姑也是的，你去秧地瓜，不舍得叫玉兰去，在家做点饭可行吧？你看，你这回来再做饭吃。你说她天天去赶集有什么好赶的？我吃了早晨饭来送孩子，想让她给看着我去上坡，结果愣是没看见人。我这带着小孩儿怎么去地里？”

　　玉兰娘赶紧细声慢气的说：“行啊，把孩子放在这里，下午我不上坡了，我给看着你去吧。”闻言嫂子话声一顿，紧接着又开腔了“也不是我说你，你把他小姑惯的也太厉害了，你看她大姑二姑多能干，就是他小姑，这么大个人了，地里的活干不了，家里的也不会干，你越惯着的小孩儿，她到老越不知道孝顺你。”玉兰娘还是细声慢气的说：“已经惯起来了，怎么治？从小有几个哥哥姐姐替着，什么也没干惯。”

　　玉兰早就知道这嫂子对自己不满，却不料她还在背地里给自己亲娘上眼药。她听不下去了，直接一步闯进了锅屋。玉兰心想自己这般直接闯进屋来，嫂子知道背地里说自己的话都被本人听见了，她总该一阵难堪无法言语了。

　　没想到嫂子看她进来，正好当面数落起来：“我这不正在跟咱娘说呢，你看你，咱娘上坡，你在家做点饭也是好的，怎么就那么不知道体谅人。你这么大个姑娘家了，转眼都该相婆家了，你还……”

　　看嫂子一通数落，大有毫不停歇的架势，玉兰心中一阵气闷，却只能讷讷的答话：“我倒也不是不想做，可我实在学不会。” “做饭还有什么会不会的？煮熟了就能吃。你不做，一辈子也不会做。等你嫁了婆家，难不成还要咱娘跟过去给你做饭？”大嫂做姑娘家的时候就是个泼辣的，在娘家的时候家里家外的活都能一把罩，当然看不惯自己婆婆把小姑子惯得跟个娇小姐似的。玉兰不答话还好，这一搭话，大嫂说话更是难听了，话里话外半分面子不给玉兰留。

　　只是玉兰作为家里的小娇娇女，别人的挤兑也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忍下的，立时就回了一句：“行啊，咱娘要是不去，大嫂你去我也乐意呢。”大嫂蓦的冷下脸：“行啊，你等着吧。”她说着也没管蹲在院子里玩着的儿子，转身就走了。

　　玉兰见她这样更是气恼，也顾不得自己侄子已经不小了知道传话了，直接就跟她娘抱怨起来“你看看我大嫂，她生下乐乐到现在哄过多少，我这一天天帮她带着孩子照顾家里的，一点好都落不下，不就是今日去赶了个集，少给她哄了半天孩子嘛，她就这么给我上眼药，这一天天真是够够的！”

　　玉兰娘自然心疼这个小闺女，温言安慰道：“恁大嫂就这样，就好说人。你快去拾掇桌子吃饭吧。”玉兰就老大不高兴的去收拾桌子了。

　　玉兰家里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外加一个弟弟。她上头的哥哥姐姐都已经各自婚嫁了。而自己的两个嫂子，当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二嫂还好些，大事小事的总喜欢唠叨几句，不过好说话却总说不到点子上，除了惹人心烦倒没有其他。大嫂就太厉害了些，家里不管什么事只要大嫂张口一说，理就全在她那边了。自己一向脾气大的爹好像都有些怕她，更别说自己的娘和自己这个小姑子了，完全就不被人家看在眼里。现在自己莫名的挨大嫂一阵训，那也只能默默受着，最多心里气闷罢了。

　　被大嫂当面闹了那么一场，接下来几天玉兰便一直安稳待在家里帮两个嫂子哄孩子。大旺镇这边时兴儿子一结婚就分家，因此两个哥哥不跟自己父母住在一起，不过几家离的也不远。现在这个时候，大哥家女儿娇娇在上学，儿子乐乐倒是天天送过来让玉兰带，二哥家儿子涛涛只在二嫂有事儿的时候会送过来。

　　这天玉兰带着两个小孩去找赵晓娟玩，赵晓娟不在家，王玉兰跟两个小孩说：“晓娟姑姑不在，咱们去静静家找找，肯定在那里。”静静是赵晓娟的邻居孙丽家的女儿，她家跟赵晓娟家只有一墙之隔。王玉兰觉得赵晓娟平日里在孙丽家待的时间比在她自己家还多。只要去她家找不到她，那去孙丽家寻准没错。

　　孙丽家有一儿一女一家四口。他丈夫庞志奇原先在粮站上班，是脱产吃国库粮的。而孙丽是个高中生，长得也特别漂亮，身材好，穿衣打扮也是得体又漂亮。可能也是因为如此，孙丽跟人相处起来总是颇有优越感，她口才特别好，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有时听她骂庞志奇，玉兰都得反应好半晌。

　　孙丽家的生活条件在村里算是顶好的，脱产的跟种地的人家到底是有区别的。孙丽把屋里打扫的很干净，庞志奇也把家里收拾的温馨又舒适。他们家天井里不养鸡不喂猪，而是种了好多花花草草。

　　靠堂屋东边墙根栽的一从水竹，长的茂密，青翠，特别有生机。还有花朵硕大的地瓜花和娇艳的芭蕉花围着水竹栽着，再外边一层是几棵粉红和大红的月季花，最外边是多彩的石竹花和马齿苋花，形成了一个五颜六色，层次分明的半圆形大花圃。芭蕉花正好在窗前，一串串娇羞又热烈的芭蕉花长的高过了窗台，冲着屋里轻轻摇摆。

　　靠院子西边还载了一棵长成树形的粉色月季牡丹，花开的比碗口还大，花香飘散了满院。还有一棵石榴树，到了五月满树的石榴花开的热烈而娇艳，在鲜亮的石榴树叶子的衬托下更有一种别样娇柔而又热烈的美。虽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可是这些花，花期长而且是错开时间开放，从早春一直开到深秋。这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让人眼馋了。

　　孙丽是刚高中毕业就结婚了的，什么家务活也不会干，做饭也做不好，地里的活更是从来没干过，哄个小孩就能累的哭。不过，她家的条件倒是很好的，买电视、打压水井都比别人家早。用液化气炉灶更是庄上的头一份，就只因为孙丽不喜欢做饭，更不喜欢烧火。

　　要说赵晓娟跟孙丽一家的牵扯，那还得从多年前说起。赵晓娟很小就没有母亲，只有父亲和一个哥哥。赵晓娟从小就学会了做饭、照顾人，不过她家里人口简单，没有多少家务事，地里的活也用不到她。

　　赵晓娟家的屋还是老土坯屋子，门还是木板门，窗户也还是木条穿成的格子窗户，因为年代久远都成黑色的了。要想夏天挡蚊虫，冬天挡寒风还要靠贴窗户纸。她家衣服只能在粮食瓮上和床上堆着，每次赵晓娟一进屋，屋里黑胡隆通的，她一下就感觉心里也不敞亮了。因此她一贯不喜欢呆在自己家里。

　　而孙丽家窗明几净、整洁漂亮，因此，赵晓娟就喜欢呆在孙丽家里，天天帮她家干活也是高兴。孙丽跟庞志奇刚有大儿子龙龙的时候，赵晓娟只有十四岁。从那时起赵晓娟就天天去帮孙丽看孩子，慢慢的龙龙只喜欢找赵晓娟抱，都不愿意找孙丽抱了。龙龙刚大了一点，他们又有了女儿静静，赵晓娟更是成了他们家免费的保姆，连饭也帮他们做了。

　　当然，这么些年下来，孙丽家的日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主要是庞志奇因为超生丢了工作，只能在家里务农（那时的脱产人员，如果不响应国家独生子女政策的号召，多生了孩子就得回家务农）。可是一方面，庞志奇从小没怎么干过农活，地里的活自然干的不顺手；再一方面，工作没了就没了什么经济来源，孙丽又一直大手大脚的花钱惯了，哪里能适应这种日子。因此，两口子就时常闹别扭。

　　这时赵晓娟俨然成了他们家的和事佬，整天给他们两头劝和不说，还要帮他们做饭带孩子。

　　庞志奇和孙丽两口子闹腾了两年多，直到去年，庞志奇又去夏家官庄面粉厂找了份会计的活。虽然仍比不上正式的脱产工人，没有了福利和将来的退休金。但总算手里又有了活钱，孙丽的抱怨少了一些，庞志奇也在家待的少了，他们这才在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王玉兰每次来找赵晓娟，十回有八回，是从孙丽家找出来的。可她还是习惯先去赵晓娟家找，人不在时再去孙丽家找，因为她总觉得直接去孙丽家找赵晓娟这事说不上哪里有些别扭。

　　待到了孙丽家，王玉兰一问，赵晓娟人果然在这里。赵晓娟看见玉兰便开口询问：“明天去赶集呗，我去叫你哈。”王玉兰一听，心里便有些纠结，经过前两天大嫂那一出，其实理智告诉她还是不去赶集溜达的好。可是，她心里对逢集到底是有几分隐秘的期待，倒不是期待逢集本身，只是总会想起那天在电影院遇见的那个人。

　　他那天还问她们再逢集过不过去呢，也不知道他只是随口一问还是用心邀请的，如果这次再去看电影，还能再见到他吗？那天在电影院里，其实都没好意思仔细看他的模样，这几天想起他的身影都还挺模糊的……
　　玉兰这般一想，思绪就被拉的远了，等再回过神来，却发现赵晓娟正在定定的望着自己，眼里带着问询，她当下心里一慌，心跳有些加速，脸上温度也有上升的趋势，于是她赶紧回到“明天不去了，得哄小孩呢。”这句话说完，一股莫名的失落之情便萦绕在了她的心间。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当下扯出其他话题跟晓娟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