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春船载绮罗

49、番外一

　　——一年前——
　　一桩陈年盗窃案，嫌疑人在逃已久，他在翻卷宗的时候怀疑这个人身上背着命案，很可能与当年悬而未破的碎尸案有关。
　　局里很重视这个发现，只是现在人音讯全无，只有抓到那个人才能进一步推进工作。
　　他是这个案子重启的发现者，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根据当地派出所的反应，这个人偶尔会在过年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回到家里，他们有次趁着年节展开抓捕，却不幸被那人逃脱了。
　　想要抓到歹徒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笨的办法只有——盯梢。

　　来之前他们做过调查，嫌疑人家在的小区是个回迁地，住的都是原来城郊拆迁的农民，虽说现在搬进小区做城里人，但乡里乡亲都认识，如果没个正当理由混进去，第二天他们鬼鬼祟祟的行迹就能被嫌疑人妻子知道。
　　所长看向老杨，“老杨，那个小区你有没有熟人？”
　　所有人都看向坐在圆桌末端的民警，他慢吞吞收起手机说：“我问问。”
　　说着便又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所长和董局打着哈哈：“……到时候抓人的时候您只会就是，我们肯定全力配合，平时吧，这个所里鸡毛蒜皮的事太多了，实在是走不开，老林——你手头有事没？”
　　“我这个……还有个入室盗窃在办，入室盗窃办完了后头还有那个宣传互动，实在走不开，叫小樊去吧。”
　　小樊是今年来的见习民警，年轻，好使唤。
　　“行，算小樊一个。”所长敲定帮忙的人选，一看董局，总觉得场面还不够漂亮，于是吩咐道：“老杨，你负责接应下，就这么说定了。小陆啊，平时有什么需求找我们杨警官，杨警官从事社区工作二十多年，跟我们辖区内的居民呢有非常良好的警民关系，要办什么事，老杨出面都比较方便……”
　　董局笑着点头，“理解。”
　　老杨则是一脸摊上事了的不悦，握着手机说：“我联系的住户他们家在嫌疑人家对面的楼下有个仓库，问题是……”
　　“什么问题？”
　　“那个住户她女儿啊，养了只狗，就住在他们家仓库里。”
　　围着办公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老杨打哈哈道：“有笼子，租金我也跟人聊了，500块，那个地段平时要1000的，经费还能省一点。”

　　“就前面了。”老杨夹着钱包带着乔装后的他往拐角走去，唾沫横飞的炫耀自己的光荣事迹：“那女娃娃扎着俩小辫子，长得雪团子似，还冲我笑，我一看衣服都是崭新的，牵着她那个女人的手啊，指甲缝里都是泥。我一寻思——不对！”
　　“眼瞅着人都上了公交了，我把车给拦停了，那人贩子见我上车，蹭一下从公交车前面蹿出去了，幸好那小孩儿留下了。我抱着那孩子没走几条街，人妈就找来了，就租房子那户人家……”
　　说到这儿老杨得意的笑笑：“要不也没这么好说话。”
　　语言艺术都快赶上说书的了。
　　转过拐角，老远就看见拉开的卷闸门前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怀里抱了个雪团子，仔细看才发现是老杨说的那只要跟他同住的狗。
　　“杨叔叔！这里！”
　　李枝枝抬起手臂招手，夹着狗快步走过来。白色的羽绒外套拥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正笑得开心。
　　老杨和颜悦色地问：“枝枝啊，你妈呢？”
　　“她出门搓麻将了，哦对了，那个仓库昨天我跟我妈都收拾好了。您看看还缺什么……”
　　她摸着狗头，扑闪的睫毛转了个方向，打量着他，声音越来越小。
　　知道她是被人这幅模样吓到了，老杨赶紧拉过一旁的陆识介绍：“我跟你说下他情况，人老家房子拆了，家里也没个亲人，他呢，脚有点坡，找不到去处，额，是哑巴，不是啥坏人，所里头让人先在这儿住着，有什么困难你找我。”
　　“哦哦好。”李枝枝赶忙点头，“那你看看仓库呗。”

　　仓库里摆着些旧家具，一张一米五的奶白色欧式小床，一张前些年的电脑桌，主机还搁在桌底的架子上，边上配了把皮质的摇椅，椅垫已经露出了里头黄色的海绵垫。
　　仓库上方新安了节能灯，已经比他想象的环境好了很多。
　　狗笼子放在离床最远的角落，铁制的狗笼，里头垫着最厚实的褥子，边上还有它的小碗和玩具。
　　“我年后出去找房子，小狗不会在这里住多久的。”
　　“狗是小问题，我事情多顾不上，你们多照顾点。”老杨接话，为踢出去的皮球暗暗高兴，背着手在仓库里晃了圈，提高音量说：“没事我先走了啊。”
　　李枝枝点头答应：“嗯嗯。”

　　李枝枝看他一直在收拾床铺，虽说是残疾人，但对方也是个成年男人，她不好上手帮忙，只是打量着四周，看看还缺什么。
　　他停下铺床单的动作，朝她看过去。
　　她正以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被抓包后冲他露出八颗小白牙，“那个，你渴不渴？”
　　挺漂亮一小姑娘，看着是好骗的。
　　见陆识摇头，李枝枝摸摸鼻子，“你看这样行吗？”
　　他点头。
　　“哦——那还有事的话你找我就行，就这儿楼上。”
　　她指着不远处的单元口，陆识瞥了眼，冲她点头。
　　她把狗放下，关进笼子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晚饭时间李枝枝来给狗喂饭。
　　她提着保鲜袋，老远就冲他扬起笑脸，露出一排整齐的银牙。
　　“嗨——吃过饭了吗？”
　　他摇头。
　　“那你吃什么？”
　　他指着木板上搁着的一袋老式面包，边上还放着一把新买的电插壶。
　　“我家里还有些饭，给你盛些下来好吗？”
　　他摇头。
　　“家里没人，我也吃不完。”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完全不熟悉的成年男性，怎么能告诉他家里没人呢？
　　李枝枝自然不知道他的腹诽，蹲下来给小狗准备食物。
　　她剥掉鸡腿酥脆的外壳，从铁笼的间隙塞进去，然后在狗笼子边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堆东西，往端来的羊奶里加鱼油和狗粮。
　　旺旺埋头吃饭的间隙，她忽然想起人家的晚饭只是一袋老式面包，愧疚感油然而生。他看到自己吃的竟没有狗好，应该很难过吧。
　　陆识低头收拾着翻捡来的纸盒，先把它们拆成平面的，再叠起来。
　　“你在收纸盒吗？”
　　他点头。
　　李枝枝露出腼腆的笑容：“我家里有，我给你拿过来。”
　　很快她带了一摞快递盒子过来，堆到了脖子那么高，都是快递盒。
　　他无奈的收拾多出来的纸盒，心想这姑娘虽然傻了点，但还是很可爱的。

　　他适应的不错，屋子勉强能住，仓库门上方有一扇玻璃窗，从窗子里望出去可以看见嫌疑人家的楼梯口，省了他许多事。
　　怕引人怀疑，白天他假装回收垃圾在附近闲逛，晚上盯梢。小樊和杨警官则负责看监控。
　　盯一天两天还好，每天都熬大夜谁都吃不消，没几天就形容枯槁，红血丝爬满了眼睛，加上他刻意的乔装打扮，能多邋遢有多邋遢。
　　反光玻璃里的他胡子长的盖住了下巴，头发像鸡窝。灰仆仆的蓝色外套自打来了这儿就没换没洗过……刚踏入小卖部，老板娘满脸嫌恶的扫了他一眼。
　　他忽略目光，指着玻璃柜的玉溪，掏出皱巴巴的纸币。
　　老板娘伸出两根手指夹走了他手里的纸币，从玻璃柜里摸出烟“啪”一声扔在他面前。
　　一秒都不想多看见他。
　　边上的人抱着两包分享装的薯片，几听可乐，“哐”一下放在台子上，从一边的小架子上抓了两根棒棒糖，“你也在啊。”
　　老板娘瞥了他眼，拿收银的机子一一扫过台子上的货物，换了方言说话，“叫花子搭理什么，脏的要死。”
　　李枝枝“唰”地看向他，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才确定他听不懂。
　　陆识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后面的人快步跟上来，呼呼的风声里，她大声喊：“喂——”
　　他回头看着阳光里的人，李枝枝被风吹的迷了眼，走出几步才凑到他耳边说：“下次不要来这家，老板娘骂你呢。”
　　他耳膜被震了一跳，连带着脑袋都嗡嗡的。
　　他是哑巴，不是聋子。
　　不见他答话，李枝枝声音上扬，“听到没！”
　　女人眼风扫过他，像是在撒娇。
　　他点了下头。
　　李枝枝还在忿忿不平：“太讨厌了！下次我们去街对面那家。”

　　仓库边停着辆宝马7系，车把上系着红丝带，看样子是新提的。
　　一群人围着车子正说话。
　　李枝枝抱着零食凑过去，“妈，阿姨，你们聊什么呢？”
　　王美惠拍拍她的衣服，用方言说：“枝枝啊，你不要跟人靠这么近，跳蚤跳到身上怎么办。”
　　李枝枝还是抱着零食，坚定的反驳她：“没有的。”
　　要是真有，也是小狗身上的，那本来就是她养的，怎么能怪人家呢。
　　钱女士告诉她情况：“姗姗的男朋友过来吃饭，男孩子条件不错。”
　　王美惠满面笑容：“没有！就是家里是城东的拆迁户，有点存款。”
　　“那还说条件不好。”
　　“一般般——枝枝啊，你也该找对象了。”
　　李枝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努力。”
　　她说完就跑进仓库来，神色如常的给狗崽子准备晚饭。
　　路过的人都围上去聊天，热闹的笑声传来，越发衬的仓库里冷冷清清。
　　小卖部的老板娘声音最大：“美惠你福气真好，这个车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呀……”
　　“你也有福气的，你女儿找的对象肯定也好的。”
　　“开年就29了！我都要愁死了……枝枝多大了？”
　　钱女士接话：“开年25了，让她考编制不乐意，非要写小说挣钱，要我说这种不稳定的，老了怎么办。”
　　“终归不是条正途，她这样找对象也不好找，我叔叔问起过枝枝的，还问了我工作，你们晓得的，我叔叔家底很厚的，我侄子么也是青年才俊，还说要去你家问问的，问了没啦？”
　　李枝枝抬头冲人群里望去，就是小卖部老板娘在那里胡说！
　　她忿忿地扔下盛狗粮的大勺，轻声骂道：“叭叭叭，八婆！”
　　她背后传来笑声，看着发出声音的某人，李枝枝不悦地问道：“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