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春船载绮罗

36、修补

　　胃镜的检查结果并不乐观，有胃溃疡，医生叮嘱要吃清淡的。她准备了牛奶山药粥，玉米鲜肉蒸饺带到医院。
　　陆识手上挂着点滴，李枝枝掀开粥盒，舀起一勺子，“张嘴。”
　　另一床的中年夫妻还都坐在那儿，他撇过脸别扭地道：“我自己来。”
　　“你还有手吗？”
　　陆识别别扭扭地吞了粥，见对面夫妻压根没注意他们，也就心安理得的吃了第二口。
　　她怕粥太烫，跟小时候钱女士喂她一样，对着吹了吹才递到陆识嘴边，“好吃吗？”
　　“嗯。”
　　李枝枝跟着尝了口，粥做的很寡淡，没啥味道，不过挺适合病人吃，“喏。”
　　薄太太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敲了敲门，屋内的人都朝她看过来。李枝枝端着碗和她四目相对。
　　“我妈。”
　　李枝枝飞快地把碗塞到他手里。
　　他只有一个手能用，床上的小桌板也没升起来，陆识顺手搁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李枝枝脸上堆着笑，“阿姨好。”
　　薄太太微微颔首，只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关切地问陆识:“住院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小伤。”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给你换个病房？”
　　“不用。”
　　她感觉陆识的妈妈并不想搭理她，正不开心，陆识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到床沿边。
　　“这是我女朋友，李枝枝。”
　　薄太太的目光终于又回到她脸上，陆识和她很像，略薄的嘴唇都透着冷感，那红唇微微勾起，薄太太还是淡淡的，“你好，李小姐。”
　　她就是再迟钝都察觉出来人家不喜欢她了，低头接了话，“阿姨好。”
　　“明天我给你送饭？”
　　“明天出院了。”
　　“那——送到你家？"
　　"不用，我有手。”
　　薄太太讪讪地收回目光，她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充满光泽的包面反射出的光打在下巴上，明明是珠光宝气的样子，那一刻却看起来很落寞。
　　李枝枝忽然想起来之前陆家宜说的话，只是没想到他们母子的关系会这么僵。
　　薄太太起身将精致的小盒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给你带的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吃过了。”
　　薄太太还是微微一笑，伸手去拿盒子。
　　“阿姨——可以给我喝吗？我正好饿了。”
　　薄太太的目光第三次落到她脸上，这回她定了定，颔首说:“好。”
　　保温盒一共上下两层，上层是几个小菜，都是养胃好消化的食物。下层是药粥，闻着挺怪但不知道怎么做的一点没有苦味，鲜滑爽口。
　　“好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陆识摇头说:“你吃吧。”
　　“尝一口尝一口。”
　　拗不过她，陆识就这她的勺子尝了下。
　　李枝枝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是不是很好喝？”
　　“还行。”
　　“阿姨手艺好好啊！”
　　薄太太没有搭话，陆识脸色有些古怪，“喝你的。”
　　“是真的很不错！”
　　但是，但是她也是真的喝不下了，来医院之前她吃过饭了……
　　“陆识，你再尝尝吧，真的嗝——”话还没说完，她就打了个惊天响嗝。
　　薄太太错愕地看向她。
　　陆识从她僵硬的手里接过饭盒，囫囵吞下了剩下的粥。
　　李枝枝觉得自己的脸搁不住了，陆识妈妈该不会觉得她很傻吧？
　　为了缓解尴尬，她自言自语道:“太好吃了，我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他把空了的饭盒还给李枝枝，“嗯，挺好吃的，去洗饭盒吧。”

　　她拿纸巾擦干保温盒，还给薄太太。
　　后者的目光从保温盒一直往上挪到她脸上，微笑后淡淡地问她:“李小姐，方便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方便，方便的！阿姨你是要电话还是微信？”
　　加上了薄太太的微信，李枝枝连忙拍马屁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
　　枝枝:阿姨好，我是李枝枝[微笑][微笑][微笑]
　　枝枝:谢谢阿姨做的粥！特别好喝！一不小心吃多了[笑]
　　陆识妈妈:你喜欢就好
　　枝枝:喜欢[微笑][微笑][微笑]
　　她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套近乎的话要不问问这个粥是怎么做的？但是万一陆识他妈嫌她话多怎么办？他妈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话多的人的样子……而且也不是很待见她的样子。
　　看李枝枝苦大愁深的抱着手机，陆识瞥了眼，只看到绿色的界面，“你在干什么？”
　　“如果我问你妈她怎么做的粥，她会嫌我烦吗？”
　　“不是她做的。”
　　“阿？”
　　“她不会做饭。”
　　李枝枝看着那条“你喜欢就好”的消息陷入了迷茫，她这是马屁拍到了狗腿上？
　　“你怎么不早说？”
　　“她不会介意的。”
　　“真的吗？”
　　陆识很肯定的点头，“嗯。”
　　他妈不是好相处的人，高傲、冷淡甚至目中无人。之前郑婷主动要她的联系方式，也只给了电话号码。后来郑婷经常嘘寒问暖才加上微信，当然也从她手里拉到了数目不小的存款。
　　那段时间郑婷常催促他回家吃饭，但这让他很不自在。小时候很期待母亲的注视和笑容等到真正得到了却又觉得不是曾经想要的那种感觉，薄太太小心翼翼的赔笑总让他觉得可笑。
　　他曾经以为郑婷这样做是为了弥补他和薄太太之间的缝隙，至少一部分是的，但在她和朋友的抱怨里她伏低做小所为的不过是拉到“投资”，如果不是为了钱，她才不想捧“公主病老女人”的臭脚。
　　微凉的皮肤贴在他额头上，眼前放大的脸上满是担忧：“胃又不舒服了？”
　　“没有。我妈不好相处，你不用迁就她。”
　　“没有刻意迁就啦，还在可忍受范围内。对了，如果她甩给我一张支票跟我说，‘离开我儿子’你会介意我收了钱走人吗？“
　　问出口的时候李枝枝自己都觉得这问题很搞笑，她咧开了嘴，结果陆识沉着脸说：“介意。"
　　“万一——她给的实在太多了呢？”
　　“她没那么无聊。”
　　“好吧。”是她异想天开了，要是陆识妈妈真那么做，她会为难的。一百万可以不要，一千万可以咬着牙不要，一个亿就……
　　像是看穿了她想法似的，陆识说:“别想了，门都没有。”

　　这母子关系果然苦大仇深。陆识虽然冷着脸却很了解他妈妈，大概是想要亲近却不能吧。
　　李枝枝思索了会儿，决定跟陆家宜打探消息。
　　枝枝：妹妹！问你个事儿～在不？
　　陆家宜：啊啊啊啊啊啊啊在！
　　陆家宜：说！
　　枝枝：陆识跟他妈关系很不好吗？
　　陆家宜：不太清楚，应该还行吧
　　陆家宜：反正比跟我爸关系强
　　枝枝：啊这
　　枝枝：我感觉他跟他妈已经够僵了
　　陆家宜：哈哈哈哈哈哈那你是没见我爸
　　陆家宜：？见家长了？
　　枝枝：没没没，碰巧撞上了
　　陆家宜：我哥从来不在我们家提他妈那边的事儿
　　陆家宜：大概是怕我妈不高兴吧。
　　陆家宜：小时候我看见过他房间里的日历上还标着他妈妈生日，我就知道这么多啦，太太，你还有没有别的要问的？
　　枝枝：没啦
　　陆家宜：那可不可以给我剧透下！！！
　　陆家宜：男二是大boss是不是！！！
　　鉴于陆家宜提供了重要情报，她小小的剧透了下。然后自作主张给薄太太发消息——
　　枝枝：阿姨，明天陆识出院，你能来接他吗？

　　收拾好行李，李枝枝拖着行李箱示意他把拐杖拄上。
　　“我没瘸。”
　　“可是会牵扯到伤口的。”
　　“不会。”
　　“真的吗？”
　　“嗯。”陆识从她手里抢过行李箱，迈开步子走了几步。
　　确实，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一直下到停车场，陆识问她车停哪儿了，得到的回复是，“等一下。”
　　“想不起来了？”
　　她眼神落在远方，入口处车灯闪烁，李枝枝连忙对着开来的车子挥动双手，“这里这里！”
　　黑色的豪车缓缓停下，司机先下了驾驶座，打开后座车门。
　　李枝枝推着他往后座走，“你坐这边——”
　　薄太太坐在车内，面上挂着讨好的笑。
　　他半推半就的坐下来，李枝枝“贴心”地替他按了车门健。
　　司机小哥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冲她鞠躬——
　　“谢谢，不客气哈。”

　　车来车往的马路上，愣是前后左右都做到了空无一车。
　　估摸着司机们也不敢靠太近，要是她开车一定距离这种车子一百米远。李枝枝思绪漫天飞，背后忽然响起了声音。
　　“我叫阿姨准备了菜，晚饭回家吃吧？”
　　“最近没什么胃口。”
　　“就是因为没有胃口才要吃好的啊！”
　　陆识警告地说：“李枝枝。”
　　感受到他的不满，李枝枝无辜地转过脸来：“啊？怎么啦？”

　　司机小哥很有眼力见，打转方向盘开往与去小区相反的路。
　　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好，驶进了景城有名的风景区。不同于她平常逛的那些路，车子避开景点的方向，行入岔路口，不久便到了半山腰。
　　虽然张一菲家也住这一片，但人家是平地上的别墅，她说自己家的房子不算贵，贵的是半山腰的那些小庄园，占着景城最好的风景，在家便可俯瞰镜湖……陆识家的有钱程度好像超出了她的预估。

　　薄太太忙着吩咐佣人倒茶，拿这拿那，说话都比平时轻快。
　　她拈了一颗青提递到陆识面前，“尝尝这个。”
　　陆识接了，面无表情地吃下去。
　　“这个芒果也好吃。”
　　“阿姨——”
　　李枝枝正想阻止，陆识已经脱口而出，“我芒果过敏。”
　　薄太太唇角一下子僵住了，举着叉子的手顿在半空中。
　　“我尝尝！”
　　她接过薄太太手里的叉子，把芒果块塞入嘴里。
　　薄太太忽然问她，“还要吗？”
　　李枝枝简直受宠若惊，“我，我自己来吧。”
　　那句“芒果过敏”撕开了母子俩表面的温情，薄太太坐在自家沙发却怎么也不自在，只好和她说话。
　　李枝枝能感觉出薄太太对她毫无半点兴趣，不打听工作家庭，只让她吃水果。
　　果篮里的东西不时递到她手里，吃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东西递过来的速度，实在握不下了。
　　“太太，可以开饭了。”
　　佣人的话解救了三个人，薄太太站起来想扶陆识，才伸出手便缩了回去，“能走吗？”
　　“我没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