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一枝芦苇

3、英雄救美

　　第3章
　　“陈老，我连自己家也不能回了吗？”黑夜里传来的女声无疑是花瑶。
　　“小瑶，不是我们不让你回村里，只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只是那封少爷我们也得罪不起啊。”
　　“咱们这村子里百十来号人，不是谁都能有你的福气！听说今天有人眼睛都不眨地给了你一千两的银票，但是我们还得起早贪黑靠天吃饭啊！”说话的先前那个男人，只是这话里的意思颇有些耐人寻味。
　　“张叔，你这话什么意思？”花瑶警惕地看着他道，“你们在离村子好几里的地方守着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我说花瑶，你看你也是在这村子长大的，这里好歹对你也是有恩对吧，你看你现在……”张叔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串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不多时，张叔就出现在土地庙的门口，探着头朝里打量着坐在火堆边的兄妹二人。
　　“二位是？”张叔狐疑地问道，这时陈老和花瑶也跟着来到土地庙的门口。看到江寒江雪兄妹俩，花瑶脸上满是讶异。
　　江寒走到张叔的面前笑了笑，一手指着花瑶道，“我们是她的债主。”
　　“债主？”他只知道花瑶得罪了封平，什么时候这又冒出一个债主来？只是看他二人相貌衣着，想必来历也不简单。
　　“花瑶姑娘，我借了一千两银子给你，但是你好像忘记给我写借条了。”江雪站在原地，仍然笑得人畜无害。
　　江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土地庙的门口关上了门，突然冒出来的债主让张叔有点懵，陈老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小瑶，这两位就是今天白日里救了你的那两位义士吗？”
　　“是。”花瑶站在一边，语气淡淡的，似乎对这位陈老也没什么好感。
　　“失敬失敬。”张叔在一旁打着哈哈，陈老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除了偷偷扫了江雪几眼，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看过江寒。江寒把这二人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想到刚刚听到的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不动声色地站在花瑶身前道，“好说好说。看起来，二位是花瑶的长辈吧？”
　　陈老没有作声，张叔答道，“算是吧，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既然如此，我倒有一桩事想要问二位要个说法。”
　　“何事？”张叔没想到江寒会向他要说法。
　　“我妹妹好心借了一千两银子给这位花瑶姑娘，与我妹妹约定回家拿了家传的宝贝抵押。我和妹妹等了她许久不见回来，到处寻而不得，这才想着去她家问问看。怎么看眼下的样子，二位是准备让她带着这一千两银子躲起来吗？”江寒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花瑶听懂了大半，但是张叔却被绕了进去。
　　“这……这……”张叔向陈老投以求助的目光，但是陈老却在这个关头又咳嗽了起来，张叔只得硬着头皮道，“这……这……应该是个误会吧？”
　　“那您的意思是花瑶还是会把宝贝给我妹妹对吧？”江寒的话是询问，却没有让人拒绝的余地。
　　“是……是……”张叔把目光投向花瑶。
　　“那我们便随花瑶姑娘一起去取吧！”江雪上前一步，挽住了花瑶的手，“放心，我拿到了东西就走，绝对不会在村子里逗留。”花瑶当然是点头应允，张叔无奈，只得随着几人朝着村子里走去。
　　土地庙距离花瑶的村子并不算远，但是花瑶的家并不在村子里，距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江寒和江雪跟在花瑶的身后进门的时候，张叔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江寒拦住了。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物件，让她们去就好了。”江寒笑眯眯地把张叔拦在了门外，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悄悄话要跟张叔说，“花瑶姑娘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钱吗？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了。也是我妹妹心软，这才愿意借给她。但是我这毕竟不放心，您知道些什么吗？”
　　江寒这也算是有求于自己，张叔这辈子似乎都没有得到过这些富贵人家如此礼遇，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激动，听江寒如此问，便凑到他的面前低声说道，“可不是嘛，一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劝公子你还是当点儿心。据我所知，他们家可没有什么能值一千两的宝贝，你们可不要给她骗了。”张叔小声嘀咕道，对于江寒，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人不是善类，但是又忍不住想巴结。毕竟，人家是真的能随随便便拿出一千两给花瑶。想到这张银票现在就在花瑶身上，他有隐隐兴奋起来。
　　“那可就麻烦了，姑且看看那宝贝是什么吧！”江寒颇为懊恼地说道。
　　张叔刚准备接话，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老突然说道，“天晚了，老头子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了。这位公子，老朽就先失陪了。”
　　“陈老爷子请便。”
　　“张三，你也早点回吧，回晚了你婆娘又要去我家闹了。”陈老临走前还叫走了张叔。
　　江寒望着夜色中两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转身走进了花瑶的家。说是家，也不过是两间泥胚垒就的房子，虽然破败，却干净整洁，看得出主人是勤于洒扫的。江寒刚一进门，花瑶就扑通一声给兄妹俩跪了下来，江雪赶忙把她扶了起来。
　　“二位的恩情，花瑶无疑为报。”花瑶眼中盈盈泛着泪光。
　　“先不说这个了，刚刚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拿着钱去救你爹了吗？”江寒靠在门口，皱眉道。
　　说到这个，花瑶的神情低落了下来，“我早该知道他就是个不讲信用的小人，都怪我心存侥幸才害得爹爹身陷囹圄！”说到此处，花瑶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江寒对女孩子的眼泪一向没有办法，只得狠心把脸别过去，江雪瞪了他一眼，柔声安慰了半天，花瑶这才把原委一一道来。
　　二十年前，花长春带着尚在襁褓的花瑶来到幽州城，几经周折在幽州城外的这个小村子里安定了下来。平日里，花长春靠着在幽州城里做些体力活儿养家糊口，平日里不忙的时候也会乡里乡亲们搭把手，花瑶则早早就开始操持家务，父女俩生活虽然清贫，但是也维持得过去。
　　一个月前，花瑶偶然间在幽州城里碰到过封平，没几日就有刺史府的管事妈子来到花家，带了几匹绸缎并一些首饰，说是刺史府的少爷请她到府上做客。无功不受禄，花瑶与这位封少爷并不相识，自然是拒绝了，管事妈子倒也没说什么，当即带着东西走了。可是当晚，花长春没有回家，花瑶几经打听之下，才知道白日里花长春偶遇恶犬伤人，一时失手打死了恶犬。岂料那恶犬是封少爷豢养的宠物，畜生伤人固然有错，封少爷也客客气气地赔了伤者银钱。但是花长春打死了封少爷的狗，按理说也应该照价赔偿。只是那狗不是什么普通的品种，乃是域外进贡的稀有品种，要价何止千金。
　　花长春自然是出不起这个钱，封少爷便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了幽州城县官的公堂上，县官判赔千两白银，已经是大大的宽宥了，封少爷也并未对此表示不满。县官差人将文书送到花瑶的手上，限她一个月筹足千两白银交给县衙，花长春则暂时收监。花瑶这一个月内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千两白银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卖身救父了。
　　“只是幽州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似乎都约好了似的。我在城门口的这几日，没有一个人愿意买下我，”花瑶苦笑道，“直到遇到二位恩人。”
　　“你没救出你爹吗？”江雪举起手中的银票问道，那银票正是之前江雪给她的那张。
　　花瑶摇了摇头，“我拿着银票去了县衙，但是差人说封少爷派人来与县官说他父亲体恤百姓，免了我爹的赔偿。封少爷他爹是幽州刺史，县官自然是言听计从。只是我爹，也被他借着赔礼道歉的名义带走了。”
　　“被带走了？”江雪瞪大了眼睛，见江寒一直沉默不语，便伸手捅了捅他的胳膊道，“哥，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啊！”
　　江寒被江雪戳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当然不对劲啊，因为这件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啊？为什么？”江雪到底涉世未深，但是花瑶脸上却是苦笑。
　　“因为她。”江寒指着花瑶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封少爷看上她而起，被她拒绝后，设计她爹欠下巨额债务，逼得她走投无路，这个时候再上演一出人善好心的戏码，铁石心肠也会感动吧？到那时候，他想要的都会得到。”
　　“这也太无耻了！”江雪看起来格外愤怒。但是江寒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花瑶，说到底，花瑶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这封少爷如此大费周章，不像是世家子弟的作风。
　　花瑶心知江寒说的是事实，但是她也不忍心再将兄妹俩牵扯进来，便对着江雪说道，“说到底此事还是因我而起，已经连累了爹爹，花瑶实在是不想再连累二位，明日我便会去向封少爷说明一切。”
　　“你还要去找那个混蛋？！”江雪被气得不轻。
　　“我……”花瑶还想说什么，但是江寒却对着二人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脚步声细碎，若是不仔细去听，就算是在寂静无人的夜里也很难察觉。兄妹俩自幼习武，自然是听得分明。花瑶虽然敏锐度不错，但是终究是个普通人，见兄妹俩神色凝重，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她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江寒，见他皱着眉头侧耳听了片刻，忽然扬声对着外面说道，“花瑶姑娘，你这宝贝拿到当铺去，别说千两白银了，恐怕十两银子都不见得换得到。”
　　花瑶愣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公子，这真的是我家传之物。若不是我实在没办法了，也不会拿出来的。请您和小姐放心，这件东西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一定会努力把它从小姐手上赎回来的。如果不把它赎回来，爹爹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江雪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看着二人演戏，不由得玩心大起，“哥，我看她也怪可怜的，这东西我们先收着吧，让她写好借条，不怕她不还钱。”
　　“对对，我一定会还的。”花瑶附和道。江寒犹豫了半晌，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三人说话的间隙，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顺着门缝飘了进来，江寒示意江雪和花瑶捂住口鼻，二人立刻反应过来这香有问题。外面的人似乎还在窥伺屋内的情形，三人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从后窗翻出去。江寒最后一个离开，还顺手打落了了挂在房梁上的竹篮。竹篮将桌上的蜡烛扫落，听起来就像是屋里的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花瑶刚从后窗跳下就双膝一软，若不是江雪扶住，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上，想来应该是刚刚无意间吸进去了一些。
　　“这迷香果然霸道。”江寒暗自有些心惊，思虑片刻，他让江雪带着花瑶去兄妹俩之前遇到的土地庙等着，自己则绕到了另一侧，寻了个大树将身形藏了起来。
　　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花瑶家外面打量了半天，见里面没有了动静，这才推开门，又在门外踌躇了半天，这才走进去。只是他们没想到，屋内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吗？你是不是听错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对着旁边的人说道，仔细听来，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不会啊！我明明听到有人说话才点的香的。”说话的是个尖细的男声。
　　“这里的窗户开着！他们跑了！”几个人一窝蜂地朝门口涌来，只是还没出门，就看到月色下一人长身玉立，若不是此刻情形不对，说是月下谪仙也不是不可以。
　　江寒勾起嘴角笑了笑，懒懒地对为首那人说道，“这不是张叔吗？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张叔厉声疾色，“你怎么会在这里，花瑶呢？”
　　“你说那个女的？”江寒随手把玩着一片树叶，轻描淡写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拿个破烂东西糊弄我，我只好把她杀喽……”虽然是在夜色里，江寒还是注意到其中有个人腿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你……你……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张叔也被江寒的话吓得不轻。
　　“你们就是什么好人了吗？深夜带着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来保护她的。”江寒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树叶一边慢吞吞地绕着众人踱步，“压榨完老的，现在又想卖了小的。这天下的好事，怎么都叫你占了去？”
　　许是江寒的气势过于迫人，张叔忍不住连连退了几步，“你胡说什么！花长春当年可是个被流放的罪人，若不是我们收留，他们早就死在关外了！”
　　“既然早就该死，那么现在死也不晚。”江寒对着他微微一笑，手指微动，一截刚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就擦着张叔的脸直直地插在他旁边的墙上，“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江寒满意地点点头，又笑着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几个人，一个个都忙不迭地点头。
　　江寒处理完几人，这才赶去与江雪汇合。只是他到了土地庙，却没看到江雪和花瑶。林间银光一闪，身后传来暗器破空的声音，江寒毫不犹豫地斜跨一步，一抬手便将那暗器握在了手中，竟然是一柄精致的小剑，只是被打造成了簪子的模样。
　　“雪儿，别闹了。”江寒对着土地爷的泥塑无奈地说道。
　　“我才没有闹，我这叫谨慎！”江雪扶着花瑶从神像后走了出来，“你去了这么久，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抓了！”
　　江寒把手中的剑簪递给江雪，抬手捏着花瑶的脉搏道，“这地方，花瑶姑娘以后肯定是待不下去的，我就顺便敲打了一下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
　　“怎么样？她有没有事？”江雪满眼期待地看着江寒。
　　“她没事，安心等迷药的药力散去就行了。”
　　花瑶有气无力地靠在土地庙的墙上，声音也带着几分绵软，“多谢二位恩人，是花瑶拖累你们了。”
　　江雪蹲下来安慰她道，“花瑶，你放心，既然这件事我哥管了，那他一定会保护你的！对吧，哥？”说到最后，她捅了捅江寒的腰。
　　江寒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挪了挪地方，多少年的经验告诉他，待在距离江雪三尺以内的地方，他总是会遭受一些无妄之灾。
　　“小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真好。”花瑶笑道。经过这半日的相处，花瑶也对他们兄妹俩有了些了解。妹妹江雪天真烂漫又古灵精怪，哥哥江寒足智多谋稳重大方。此刻见兄妹俩的互动，也不由得莞尔。
　　“哼，一点也不好。”江雪气鼓鼓地说道，“小时候他特别爱哭，但是一哭我爹就觉得我在欺负他，我就要挨训，那会儿我可讨厌他了！”
　　“令尊应当只是开玩笑罢。”见江寒有些尴尬，花瑶赶忙转移话题，“小姐与公子独自出门游山玩水，令尊对二位当真是放心。”
　　只是这话一出，兄妹俩都沉默了。江寒本来话就不多，不说话也没什么。但是这一阵相处下来，江雪可是叽叽喳喳最喜欢跟她说江寒如何英明神武的。花瑶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下一刻，就听到江雪笑着对她说道，“我爹当然放心了，他在天上看着呢！”
　　只是那笑容落在花瑶的眼里，她分明看到一丝落寞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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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很努力地写，最近每天都在认认真真地写！为了我的平板电脑，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