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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千金盛会 ...

  •   冗长的祝祷之后,钟声再度敲响,祭祀终于告一段落,也宣告药王典正式开始了。何重熙指尖流下的血已经转红,剩下的,江寒就无能为力了。江寒给辛夷交代了两句,便准备出门去寻李尊儒。何重熙如何,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辛夷遣了个小药僮领着他离开偏殿,今日他来这药王祠,可不是为了守着何重熙的。
      隔着正殿还有老远,江寒就看到李尊儒和赵谨白背对着他,似乎是在俯身跟什么人说话,一旁还站着林十七,只是身上没有负剑。一个灰衣小童急步走到赵谨白的身侧,对着李、赵二人低声耳语了两句,赵谨白对着面前那人说了什么,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林十七遥遥对着江寒轻轻颔首,推着轮椅中那人转身朝着后殿走去,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容貌,但是江寒还是感觉到柳千帆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像是经霜傲雪的一株翠竹,看起来弱质纤纤,却自有一股韧性。
      李尊儒远远看到江寒,便匆忙赶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又是一副要行礼的样子,江寒总算是反应过来辛夷那让他感到极度拘束的繁文缛节是跟谁学的了。
      “江公子……”李尊儒没开口江寒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江寒二话没说,拖着李尊儒就往一旁走去。不是江寒不给李尊儒面子,只是何重熙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江寒半点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包括口头上。
      江寒不想多说,李尊儒也只得作罢。本来药王祭之后就没什么事情,只等着千金会开始就好,但是现在何重熙在药王祠中毒,淮南王府势必要个交代,事情就有得忙了,身为执徐长老,李尊儒自然无法置身事外,只得将他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园子休息。
      院名半夏,与李尊儒在济世堂的园子异曲同工。江寒闲来无事绕着园子闲逛了两圈,陡然发现此地就在藏书楼旁边,只不过是正对着“本草”匾额的那一侧。旁边似乎也是与这边类似的园子,只不过围墙被密密的竹枝遮掩了起来。
      江寒正四处打量,一个灰衣小僮抱着一卷书走了进来,对着他行了一礼,道:“江公子,千金会晚间才会开始,若是公子觉得无聊,可以用这些打发时间。”
      “多谢。”以他对李尊儒的了解,让这小僮来的肯定是辛夷。江寒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忽然又唤住准备离去的小药僮,“旁边的院子有人吗?”
      刚刚小僮进门的时候,他分明听到院墙那侧传来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除了柳千帆,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回江公子,小公子在隔壁。”
      “小公子?”不是剑阁少阁主吗?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小公子。
      见江寒面露诧色,小僮耐心解释道,“就是柳千帆公子。”江寒还想多问,那小僮却已经退了出去。
      到底是少阁主还是小公子?柳千帆这剑阁少阁主,身份也太奇怪了一点。他有心再去试探,可是现在是在药王祠,林十七还跟在柳千帆的身边,再给他一个胆子,也不敢现在翻墙过去。
      闲来无聊,他只得又翻起了手边的书。小僮送来的书多是杏林医典,北疆历来风沙肆虐,千里之地荒芜人烟,这些典籍自是不多见。家传的寥寥数本医书早就被他翻烂,此刻遇着这些自然是如获至宝,不知不觉间也忘了时间。
      半夏这边江寒打听柳千帆,那边的人也没闲着。林十七刚刚送走送书的小僮关上门,就看到柳千帆捻着一本书站在窗前看着角落里那丛茂密的修竹在出神。
      “少主在看什么?”
      “刚刚李尊儒身边那个人,你可有看到?”
      “看到了,怎么了?”
      “李尊儒那个脾气,竟然会对一个年轻人礼敬有加,这让我很是好奇。”
      “那人名叫江寒,前几日帮了李尊儒一个大忙,别说礼敬有加,就算是让他供着别人,李尊儒也绝对不会说个不字。”当下林十七就把江寒那日拆穿假雪莲骗局的事情一五一十给柳千帆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进来,洛神医也是忒小心眼儿了,我不过是前日里不小心放凉了他送来的汤药,他这几日就给我脸色,话都不肯与我多说几句,这种事竟然不告诉我。”
      柳千帆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洛神医中气十足的骂人声,“告诉你什么?!一天天心操的不够多还想听八卦?!嫌命长?!”
      林十七没接话,这俩神仙,他一个都得罪不起。洛神医来了他早就知道,他也知道柳千帆这话是故意说给洛神医听的,无非是这俩人这几天闹了点小别扭,谁也不想先低头。
      洛神医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也不看柳千帆,抬手就把什么东西朝着林十七丢了过去,瞪着眼睛道,“你小子还笑?!这东西给我收好,弄丢了你命都不够赔的。”
      柳千帆瞟了一眼,好像是藏书阁里赵谨白宝贝得不行的那本药王真迹,施施然道,“这种东西您都敢偷拿出来,赵长老知道了非得疯了不可。”
      “他懂个屁!”洛神医似乎被气得不轻,“我就告诉过他这东西是拓本是拓本,让人多抄几份就行了,结果这个臭小子把它给供起来不让人看,气死我了!”
      但凡沾上医药的事儿,洛神医生气那就是真的生气了,柳千帆很识趣地没再招惹他。洛神医痛骂了赵谨白半天,无非就是说他迂腐、老顽固之类的,等他回过神来,柳千帆和林十七已经躲得老远,他刚张口准备数落柳千帆,就听到他坐在远处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我听说今儿药王祠出了件大事儿,有位稀客中毒了,这会儿怕是快要不行了,您再不去,人可就真的要死在药王祠了。”
      洛神医翻了个白眼,“他今天死不了。”
      “赵谨白可解不了南疆的秘药,您还是快点儿,他死这里你也麻烦。”听他这话,何重熙中毒这件事跟柳千帆脱不了干系。
      “怎么?现在知道求我了?!你知道是南疆的秘药不早点告诉我,现在要我去救人,我还就不去了!”洛神医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柳千帆现在外表看起来跟个小白兔似的,其实是个大尾巴狼,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柳千帆心里清楚,他也在等着赵谨白来求他。能让洛神医主动出手救的人,这满天下一只手数得过来,其中当然不包括何重熙。
      一老一小就这么干瞪眼坐着,谁也不想先低头。两人僵持了半晌,林十七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外面有人来了。”
      柳千帆一脸轻松,“我猜是赵长老。”
      门外的人没有进来,只是对着屋里恭声说道,“小人辛夷,奉阉茂长老之命来请洛神医移步杏林院。”
      洛神医没理辛夷,对着柳千帆挑衅地说了一句,“猜错了!”又让辛夷等了片刻,这才朝着门外走去。
      柳千帆憋着笑,看着洛神医在辛夷面前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洛神医的身影已经走远,他才对着林十七道,“五族布在武安镇的人可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总计三十七人,其中有七人安插在水陆码头各处,其中不乏要职,还有二十余人散落市井,实力不容小觑。”
      “阁里呢?”
      “按照您之前的吩咐,阁里的那些一旦查到了蛛丝马迹就立刻收手了。”
      “嗯,很好。裴十方现在怎么样?”
      “他上次来信说,已经把您的话带到了。”
      “好。把武安镇还有阁里关于五族暗线的消息都递给他,他知道怎么处理。”
      “是!”
      柳千帆随手翻了翻小僮拿过来的书,都是一些经世医典,他自己久病成医,又长时间跟在洛神医身边,这些东西他大都见过。粗粗翻了三两页,便又放下了。柳千帆抬头望向窗外,目光落在墙角那丛修竹上,随口对林十七吩咐道,“十七你有空了去查查那个叫江寒的,看看他什么来路。”
      “少主你怀疑他?”
      “黄叶谷的乌木令牌的贵重程度你是知道的,洛神医就这么送了出去,这中间肯定还有其他隐情。”
      别说柳千帆,林十七在黄叶谷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几次乌木令牌,这次洛神医说送就送,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他一点都不惊讶是假的。但是这么多年,他也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有些事,他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林十七第一次见到那块乌木令牌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漠北饥荒,他带着不满一岁的弟弟濒临饿死,一个绿衣少女救了他们,还把他和弟弟带到了黄叶谷。一路上弟弟几次哭闹不休,他很害怕,怕那个绿衣女子会把他们丢下,但是每次弟弟哭闹,她都是从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令牌,摇着令牌上的黄穗逗他开心。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报答她,却在几年后等来她的死讯,还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孩子。
      他的心意,从报答她,变成了守护他。别说柳千帆,就连他都好奇,那个能让洛神医毫不犹豫送出乌木令牌的人,到底是谁?
      一墙之隔,两院的人各有心思,谁也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药王祠藏书颇丰,江寒每翻开一本都如获至宝,直至金乌西坠,小僮进来掌灯,他才发现李尊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悠然喝茶。见他终于放下手中的医典回过神来,李尊儒不由得笑道,“你看得如此入迷,倒叫我不忍心打搅,不过千金会马上要开始了,咱们也该出去了。”
      江寒笑了笑,随口问了两句,便跟着李尊儒出了半夏。刚出门,他突然间想起之前小僮说起柳千帆就在隔壁院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尊儒见状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听那小僮说,剑阁的小公子也在。剑阁不是只有一位少阁主吗?哪里来的小公子?”江寒当下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李尊儒愣了片刻才道,“之前我跟你说过关于少阁主身世的一些往事,此种内情牵扯甚多,我也没办法一下子给你解释清楚。”
      李尊儒并不想说,江寒虽然有心追问,也只得作罢。
      两人沿着蜿蜒的回廊往前走去,转过一面照壁,江寒就看到柳千帆一个人坐在廊下,锦衣如玉,眉目精致,宛如一尊玉人。此处距离举办千金阁还有一段距离,林十七也不在他的身边。
      “小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李尊儒见状赶忙迎了上去。
      柳千帆的双手拢在膝上,淡淡地笑了笑,“无妨,十七替我取东西去了,很快就回来。”
      “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去办就可以了,您万万不可一人置身险境。”以二人的身份来说,江寒觉得李尊儒这话完全与身份不符,但是他脸上那副担忧的神色又不似作伪。不过想想之前他对柳千帆的敬重,再加上何重熙在药王祠中毒的事,这担忧似乎也合情合理。
      “执徐长老说笑了,若真是如此,那倒折煞千帆了。”柳千帆抬头看着江寒,含笑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江寒江公子,是我的恩人。”江寒很想让李尊儒把后面那句话吞回去。
      “江寒?”柳千帆的声音十分温和,像是春日里微风吹起涟漪的湖面。
      若不是亲眼所见,江寒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位看起来清俊文雅、纤纤弱质的贵公子,会有那日在承宁院的身手。他不露声色地往前一步,抬手执礼,“在下江寒,柳公子,幸会。”
      林十七适时从回廊角落里转了出来,臂弯搭着一件披风,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避免了可能出现的尴尬。柳千帆示意林十七将木盒递给李尊儒,道,“李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块陨铁,费了不少心思做成了一副针。但是洛神医你是知道的,脾气执拗又念旧,这东西虽然难得,对他来说却还是不如金针用得顺手。今日便交到你手上,你物尽其用便是。”
      一个灰衣小僮匆匆迎来,四人这才朝着千金阁行去。小僮领着四人出了药王祠的偏门,沿着天街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就看到一座华贵非凡的阁楼平地而起,比起水陆码头以及药王祠的低调朴素,着实张扬。
      入门前迎面一面照壁,上面挂满了木牌,每一块木牌上都写着一味珍稀药材的名字,越靠前的越珍贵。江寒粗粗扫了一眼,极品天山雪莲在这里居然只排了第九名。再靠前就是东海龙涎香、千年灵芝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不过也能理解,雪莲珍惜,也无非是因为北疆难入,比起东海龙涎香、千年灵芝,倒是好寻得多。
      让江寒感到稀奇的是,第一名,却是一块空白的玉简。他扯了扯李尊儒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晚上最贵的是什么?”岂料李尊儒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江寒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块玉简,那表情几乎就是在说李尊儒在骗他了。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好好看着就行了。”一向知无不言的李尊儒,现在也开始打太极了。
      千金阁既有千金之称,想要进去也不是那么简单,权与钱,在这里是最好的通行证,极度公平又极度不公平。一对中年男女站在门前,男佩剑,女佩刀,像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修罗。一行四人来到门口,佩剑的男人好像是没看到其他人一样,眼皮都不抬地对着江寒伸出了手。
      李尊儒对江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拿出那块乌木令牌。乌木令牌入手,中年男子终于抬起眼皮看了江寒一眼,又把令牌递给了身边的妇人。二人仔仔细细摩挲了一遍令牌上的花纹,又凑到鼻尖嗅了嗅。
      李尊儒有些看不下去了,从妇人的手中伸手拿过令牌还给江寒,道,“你们差不多可以了,老夫还没见过这世上有人敢伪造黄叶谷的信物!”
      那妇人一脸怒色,中年男子拦住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此话若是洛神医说倒还有几分可信,执徐长老这么说,在下须得更谨慎一些了。”话虽如此,那中年男子也没有向江寒要回令牌,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让开了道路。
      江寒跟在李尊儒的身后往里走去,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千金会的规矩这么多的吗?”
      “你别看他们两个不起眼,但是今天到场的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李尊儒被落了面子,也没见有什么不高兴,只是耐心给江寒解释其中来龙去脉。
      “门口那两个是一对夫妻,男的叫成玉,女的叫金凤儿,当年在武林之中也是一时风头无两。只不过年轻时过于骄纵,惹下了不少仇家,差点丢了性命,洛神医救了他们,还带着他们夫妻化解了之前积攒的仇怨。这对夫妻想要报恩,洛神医却把他们赶出了黄叶谷,千金阁设立之后,这夫妻俩就自请来守阁了。”
      千金阁这种地方,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守得住门,江寒心里暗自嘀咕了两句。刚刚他果然没有看错,那男子的佩剑,应该是贺家剑谱里面记载的“玉鸣”,据说剑身坚硬如石,击之有玉鸣之音,委托铸剑之人,就叫成玉。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还是很开心的,写后面看前面的时候就会觉得,前面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依然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你,我真的会写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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