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姜遂随

6、第 6 章

　　男人没说话，侧身，拿他那双乌沉的眸子看过来，看了她半响，又把视线落在她保护木宝的姿势上，没什么感情的开口：“你的包落在我车上了。”
　　陈离忧赶忙放松自己防卫的姿势，声音里带着无与伦比的尴尬：“哦。”
　　她正尴尬，听到不远处有护士喊她的号，她心里一直记着挂水的事情，闻言一激灵，招手冲护士台示意：“这里！”
　　护士笑着回望：“好的，稍等两分钟，马上就好。”
　　又静下来了。
　　“……今天麻烦您了。”她说。
　　“不用。”
　　这个男人一向话少。陈离忧也不在意，发现他还在盯着自己的黑伞，于是喊了他一声湛老师。等人回过头跟她对视的时候，斟酌着说：“真的很抱歉……”顿了顿，又说，“也真的很谢谢。”
　　他依然回到：“不用。”
　　这个人是只会说“不用”吗？从认识他以来他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用”，干什么都是不用，不用帮他扔垃圾，不用抱歉，不用感谢。
　　陈离忧伸手拿过一旁的背包，边拉拉链，边抬头跟他说话：“还是要的老师，改天我和木宝亲自登门感谢您。”
　　湛准以其实最讨厌她嘴里的抱歉，又想跟她说不用去他家里感谢他，他不喜欢，还想纠正她不需要称呼他为“您”。
　　他没有那么老。
　　旁边的女孩说完却不再看他，只顾着从包里扒拉着什么，拽出来他才看到是一件小孩的衣服。她拎着衣服的领肩抻开，盖到孩子身上，不小心从小外套口袋里掉出来一个卡片，她一向聒噪，喊了一声想要伸手去够。
　　周围都是深夜来看病的人，挂了水大多安静的闭目养神，只有她在出声说话，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声音显得格外的大。
　　他出声训她：“不要喊。”
　　“哦！”
　　女孩似乎这才觉得冒昧，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额头脸颊上贴着黑色的湿发，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是细碎的光。
　　他转过视线不再看她，站起来去给她捡卡。
　　起身时，护士正好推着药来到座位跟前，要给孩子扎针。
　　护士推的小车挡在那儿，他怕孩子扎起针来哭闹，没急着过去，三个手指间快速转换，翻动着卡片打发时间，停下来时卡片正面停在上方。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张溯成大学的学生卡，持卡人：陈离忧 18级汉语言文学专业。
　　卡上有一张照片，上面的女孩还很稚嫩，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拍的，留着一个锅盖刘海。
　　湛准以看了一眼就不再看，抬头发现那边已经扎好了针，护士正推着车要离开，回头叮嘱陈离忧一句：“什么时候空瓶了喊我。”
　　他坐回位置上，伸手把学生卡还给陈离忧，又打量了一眼她怀里极度安静的孩子，没忍住：“他怎么不哭？”
　　陈离忧接过卡片，随手塞回自己口袋里：“木宝挂水从来不哭的，打针会哭一哭。”
　　说着又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扒拉，一边扒拉，一边跟他说：“老师今天耽误您太多时间了，都这个点了您先回去吧，要不然今天真的是睡不上觉了。”
　　“你一会怎么回去？”他问。
　　“看时间吧。”
　　大雨天的深夜是打不到车的，幸好给木宝带的衣服足够，在医院里过一夜也应付得来。
　　湛准以看了她一眼，提醒她：“你的雨衣还在我车里。”
　　“啊对。”她说着，手轻拍向自己的额头，“我的脑子一定进水了。我就不能同时想两件事情，一定会忘掉哪一件。”
　　说着又打了一下，湛准以皱着眉，训她：“不要打自己。”
　　他其实不是很懂女人这种生物。
　　或许她还称不上为女人，按年龄算她还是一个女孩，聒噪又冒昧。但她抱着孩子的时候似乎又是一个女人，温柔又体贴。
　　跟她一般大的学生似乎都不这样。
　　可能还是他教的学生太少了。
　　“我送你们回去。”
　　他说完话对面的女孩又懵了，表情是懵的，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又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快速的撕开包装，在手里揉搓着。见他视线盯着，解释说：“暖宝宝。”
　　他点头，看她小心的捏起孩子挂水的手，没揭开贴纸，把暖宝宝大部分放在小孩衣服下面，露出一点接触到孩子的手掌。又小心的避过针线，来到孩子的脚踝处，把裤脚往下拉了拉，隔着袜子贴上了两个暖宝宝。
　　最让他吃惊的是她居然在小孩鞋子外面也都贴上了：“为什么鞋子外面也要贴？”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神操作，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看过来，才小声说：“这样也是暖和的，就是没那么明显。”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把他全身裹得只剩一只挂水的手半露在外面：“木宝这个孩子手脚太容易发冷了。”
　　真是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
　　虽然有时会让孩子掉床，但总体上还能扮演一个合格母亲的角色。
　　她的包里似乎有着关于孩子一切的宝藏，却在这样一个雨夜里，自己淋得浑身湿透打哆嗦的时候，找不到一件御寒的衣物。
　　静悄悄的大厅里，她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情，靠着椅背停了下来，一张脸却白的没有血色，缓慢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眉头紧拧着，似乎疲惫的难以忍耐。
　　后来的两个小时里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拔针的时候孩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她哼着哄着抱着，在大厅里走了一圈，又把孩子哄睡着了。
　　车离的位置不算远，湛准以撑伞把两人送到的车旁，又帮她拉开后车门。
　　陈离忧却在看到车内的景象时，愣住了。她有些惊讶于自己的破坏力，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一看，后座简直像狂风过境一般，雨衣横在地上，座位上到处都是水，还有好些泥点子。
　　湛准以把她往后拉了一步，关上车门：“坐前面吧。”
　　她只好坐到前面，等她系好安全带湛准以才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好，回头看她愣着，提醒她：“抱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