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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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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钦若的面色僵了一僵,哀意也渐弥散开去,“是。皇上天资颖悟,早怀远略,不该受肘于高氏。”
虽心中早有论断,但听范钦若承认得这般干脆,赵彦声却又一时忪怔。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范钦若如此出身,独善其身作壁上观便好,何以这般急率?
当日范钦若一反常态去当了小皇帝的太傅,赵彦声便觉讶异,后又不知何故与小皇帝走得极近,俨然站队之意。今日这场雅集,邀的人也多是亲近小皇帝一派,意在何处昭然若揭。
“有何变故?”赵彦声问询,范家之人皆爱惜羽毛,范钦若何以将自己摆在这个位子上,忽而就生了这般多的权欲。
范钦若面上动了动,却说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燕王李恒旭已经站在高氏一边。”待要说下去,却又止住了,只深深看了赵彦声一眼,分明是个难言的模样。最后终是低声道:“罢了”,说完便欲离去。
“到底是何事?”赵彦声拦住。
范钦若看向赵彦声,只摇了摇头。
范钦若走的时候莫名有些落魄。
赵彦声嘴上有伤,厌烦他人问询,又因范钦若吞吞吐吐的样子而生躁意,因此只叫小厮传了话便早走了。沈沐见赵彦声不在,自觉无趣,也退了场。
“合着你这次拉上我,就是想一起挨那些人的白眼。”钱世则从头浑噩到尾,压根不知道自己这趟是做什么来了。
“你不是喜欢猫吗?我瞧你在狸院都不肯走了。”沈沐懒洋洋道。
钱世则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赧然,这也是他私下里无伤大雅的一个小嗜好。
当日沈沐从沈家旧宅搜罗出一本《李卫公问对》,趁夜连书带人一道送到了赵彦声的床上,却没有等到人。赵彦声身边的人早识得沈沐,欲在人前讨个好,便迎上来说小将军往范家去了,沈郎君不若择日再来。
沈沐嘴角无意识垮下来,冷声道:“我就在这候他回来。”
然至鸡鸣三更,也未候得归人。
赵彦声想着范钦若必是遇着了难事,这么多年来替他遮风避雨早已经成了习惯,因此也未曾多思。既是在人前不好多说,那便私下里去问询。范钦若自成了家后,赵彦声也有意识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此分道扬镳。
赵彦声去的时候,范钦若早收拾好了心情备了茶水在等他,知道他今日必会来。
“现下可以说了。”
范钦若把茶水推给他,却又揪着了白日的事,“如今你和沈沐是怎么回事?”
赵彦声皱眉沉默。
范钦若道,“自你被英国公带上战场,便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今次我便当你只是一时新鲜,若是想玩上些时日也不妨,往后总要走到正道上来。只记得,私下里的玩闹就圈在私下里,不能带到明面上来。”
赵彦声低着头,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范钦若叹了一口气,“你这般,我如何和你说接下来的事?”
赵彦声没有开口,屋子里就这般静了下去。
一刻钟过去,赵彦声这才明白范钦若是非要自己给个说法了,不然这一篇是翻不过去了。
赵彦声望向烛光照不到的黑暗里,说:“我与他,本就是一时意起,哪会有什么更多的关系。”
“那你以后便记得这句话”,范钦若接过话头,又说:“上次便想着你家中人少,不便操持你的婚事,我看你还是要早日定下心来,娶妇成家,收一收那些玩闹之心。”
赵彦声未应,范钦若用手摩挲了茶杯,终是讲起了正事。
“刘美人之事,确是我告知皇上的。而今这般形势,皇上不能再养精蓄锐了。高氏已经起了意,欲另立新帝,连人都已定好,乃河间王三子李修同,人已经暗中安置在京城了。高氏所谋甚大,不能让她成了事。”
赵彦声看向范钦若的面容,想知他有几分认真,但却瞧见了一张无悲无喜、无波无动的脸。
高氏把持朝政,不欲还政小皇帝,这是生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帮小皇帝争权夺势,那是朝堂上的老家伙们该操心的,你我一介后辈,涉政不深,若是踏进了这旋涡,焉知能否全身而退。况我们身后还站着家族,你我一言一行,都关乎家族利益,如何不能三思而后行。
“往年你常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何一朝变卦?”不待范钦若回,赵彦声又接下去说:“你与我还要说场面上的话吗?”
范钦若的面容终有了变化,微微低头:“是啊,与你说这些,你总不会信的。”兀自苦笑。
赵彦声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也不催促,终于见范钦若蠕动了嘴角,像是压抑着许许多多的愤懑,“李恒旭”,范钦若看了赵彦声一眼,复又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对我有非分之想。”
赵彦声微愣,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沈沐曾对他说过燕王李恒旭调戏范钦若,当日自己还去了国子监候过范钦若,只不过遇见了冯三娘子,后来也就没有再查。
既开了头,接下来的话也便能说出口。
范钦若像是放缓了一口气,倚靠在太师椅上。“李恒旭起意,已经是先帝的时候了。他虽贵为王爷,但我亦是范家嫡子嫡孙,若说权势,我范家又比他少上几分?”范钦若轻哼一声,显见地是不屑。
“我本以为他是一时绮思,没想到却是阴魂不散。他奈何不了我,却能轻易制住冯家。冯家——”
“世家大族阴私事自来不会少,平日里犯不着斗个你死我活,因此皆都两厢无事。但若是有心去寻错处,或大或小而已,冯家的事便是出格了。”
范钦若并没有将这出格的事详说,毕竟是天大的把柄,“他既是冲着我来的,冯家便只是无妄之灾,我如何对得起俶真。况且他现在正眈眈盯着我范家,借与高氏之便,明里暗里下绊子。我三叔幼子,已是被他寻过错处,遭了几日牢狱之灾。”
“高氏势大,他李恒旭一人之下,我怕——”范钦若露出哀思,“我不想因我一人,将范家拖入泥潭,更不想——雌伏人下。”范钦若最后的话说得极轻,但在这静谧的夜里,依旧突兀得像是要凝固了,让人窒息。
“阿檀,你帮帮我——”许久,范钦若抬起眼帘,望进赵彦声的眸子里。
“这是皇权之争。”赵彦声压低了声音道。
范钦若攥住赵彦声的手,“我不会害你,必不会将整个英国公府卷进来,你只需在暗处帮我掌眼即可。”
赵彦声不合时宜地想起沈沐,自两人有了那超出同侪之谊的关系后,赵彦声一直警醒着沈沐以此为砝码,迫自己在朝堂上为其提供助力。然而没有,似乎沈沐真就是喜欢上了自己这个人,只是玩闹,不论政事。
“想要我做什么?”赵彦声问。
范钦若眼里生了光,“我怀疑刘美人之死事有蹊跷,当日刘美人落水之后为其诊治的太医马裕忽然告老还乡,高氏身边一个名唤童禄的宦官也消失不见。高氏提防着我,我出手怕打草惊蛇,阿檀帮我暗中去查一查,我只想要个真相。”
不堪范钦若的殷殷目光,赵彦声转过头,道了声好。
事既已谈毕,不知不觉夜已深。范钦若道:“三更了,不若在厢房歇下,明早再回去。”
赵彦声摇头,一头扎进夜色中。
待回了府,早有小厮迎上来,道前儿沈家郎君来过,久候您不至,便回去了。
赵彦声解外袍的手微顿,又只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