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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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五年，沈沐入京为官，虽则心中觊觎的是垂天子之位，但总要一步一步走起，因此补了个冬官灵台郎。
冬官，其实是观星授时的坑蒙行当，从七品，在京城这超品遍地走，皇族处处有的地儿简直不能当个人看。
沈沐瞧不起这芝麻大小又狗腿的官，钦天监的人还瞧不起他这个荫恩补官的落魄世家子弟，一星二煞不懂，三宫四度不知，因此见天的排挤他。沈沐不屑，真真是蟪蛄的眼力见儿，只见得到溽暑见不着春秋。
沈沐在钦天监的四方院子里架起个小火炉，唤了洒扫的老仆扇风给他温酒，自个儿窝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惬意地翻一本破破烂烂的《长乐老自叙》。
钦天监大小是个官的今个儿都去了司农寺，为商定来年的历法。司农寺如今可是个香饽饽，连年的战事初定，民间无粮，仓廪无粟。圣人忧烦，特设了司农寺，派遣了恁多二三品的大官驻在那儿。这等在人前露脸的活计，春夏秋中四官自是会忘了沈沐，没得让他那张金玉其外的脸占了风头。
沈沐把纸张翻得哗啦啦响，不多时就看完了整本，随手便扔给老仆烧火，骂一声“朝梁暮晋，不知廉耻。”
沈沐裹着金丝裘假寐，冬日的四方院落里只有一丝暖阳，尽都洒在了他身上。
来京二月，京城的瓦子酒楼及烟柳巷子去了不少，花出去银子无数，不过倒也并不是无所获。户部李重亮在偷偷卖官鬻爵，卖的是都磨勘司下的一个小职官。
都磨勘司总审计全国各路收支，算是顶顶重要的衙门。李重亮实职不过正三品，多大的胆子连三司的位子也敢卖。沈沐在京中并无根基，因此也瞧不出李重亮背后站的是哪位高人。
只冷眼看着，卖官的银钱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放出声儿，拉拢自己的人，外头多的是躺在金山银山上的大商贾以及削尖了脑袋想往京城挤巴挤巴的小世家，出些银钱当个官儿是一回事，寻个靠山好乘凉更是另一回。
唉，沈沐叹了一口气，这里头门门道道太多，焉知是寻得庇护而不是去当出头的椽子，若是遭人揭发，最少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但三司，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去处啊。
“赵将军，您来得不巧，周保章正今日不在，往司农寺去了。”
“五官呢？”
听着是个年轻的男人，声音浑厚有力。但沈沐并不理会，也不出门揽客，只让老仆给他端了酒过来。咂摸了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不枉自己在钱塘惦念了这么十多年。
“也不在，都在司农寺。哦不对，冬官灵台郎在这儿。”
嘁，作甚提自己，当不在不好么，没得扫兴。沈沐一口喝了个干净，让老仆再斟一碗酒来，原本今日这里无人，少了叽叽歪歪的人，合该是个舒适的日子。刚这样想，马靴落在砖面的声音就越来越近，而后人就停在了自己身边。
“冬官？算一下八字。”
恁地没礼貌，颐指气使的，和钦天监这些人一个德性，沈沐懒洋洋地说：“我掌天象定四时，算命的往西大街随便找个卦摊。”
赵彦声恼怒，谁不知道钦天监明着神神叨叨，暗地里都给达官贵人算命看相挣银钱挣面子，现在装什么清高，还一个一个都找不到人。
赵彦声一手钳住沈沐，一手把写着生辰八字的宣纸拍在旁边的案上，这是硬逼人算命的架势了。
沈沐火了，猛地一扭身一掏手就想掐住身后人的脖颈，却被人一掌制住转了半圈，沈沐轻巧地一旋，腰部下沉发力，在空中翻了半圈，跳到后人身上。赵彦声一时不查循力退了几步，面色微沉，躲过踢过来的一脚，右脚一跨一劈，直把沈沐压到地上，右手猛地往肚子上挥出一拳，瞬间就把人按在了地上。
沈沐闷哼一声，直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脖子又被人制住，简直要火冒三丈。自打回了钱塘，沈沐日日里淬炼筋骨，打架斗殴无往不胜，从未如此难堪。
“敢跟爷动手，你也不问问爷是谁，不自量力三脚猫。”赵彦声冷笑，把人提起来按在刚才的案上，鼻子正对着一摊墨迹。
沈沐恨得咬牙，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先贵有自知之明。沈沐根本不看生辰八字，反正也看不懂，闭着眼睛就说“大吉”。
“黄口村夫！稗耳贩目。麻衣道人看了都说两人不得长久，你算的是个什么笏愣玩意儿。”没成想赵彦声却气，大骂沈沐乡下村夫一个，没见识，算得稀巴烂。
这倒让沈沐奇了，谁人来算命不想要个好兆头。听他意思这算的是姻缘，还是别人的姻缘，既不想人好，莫不是他恋慕的姑娘即将嫁作他人妻？
沈沐幸灾乐祸，在心里暗自诽谤：看你凶神恶煞定是孤星转世，一辈子不得娶妻生子，无怪人家美娇娘另投他怀。
一面想着，一面假装认真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顺口胡诌，“这两个八字，一金一木。若是男木女金则和合相交，一世富贵吉昌，而若是男金女木则不多年，是半世姻缘守寡的浅薄缘分。”
赵彦声松了手，让沈沐把算命的结果写下来，再盖上公印。沈沐背过手偷偷揉了揉手腕，写是可以写的，公印是决绝不能盖的，盖了不是砸自己脸么。
“四柱算命本来就是凭一丝侥幸窥得天机，命是天定，宣之于口已然是不敬，落之于笔便是冒犯，而盖公章是想与天争威吗？我自小学星术，对天机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冒犯，赵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沈沐站得笔直，端着高深莫测的模样胡说八道。
赵彦声狐疑，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确有这个规矩。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赵彦声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今日也是鬼使神差，绕了个大弯来到钦天监。
看赵彦声大步流星离去，沈沐就把主簿叫到跟前，“刚那个人是哪处来的阎罗王？”
主簿在暗处翻了个白眼，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草包子，连赵彦声都不认识还敢跟他动手，早收拾东西回家喝奶去吧。主簿弓了身，低眉顺眼地说：“赵将军名讳彦声，是英国公赵老将军的嫡长孙，现任侍卫亲军司右厢军队将。”
沈沐把案上的宣纸揣在怀里，竟然连生辰八字都能忘记带走，还留在钦天监这种地方，赵彦声真是个瓜儿子，“我还当是什么将军，原来不过是个管厢军的队将，他还真是不怕名不符实。”
主簿这次翻了个更大的白眼，英国公是什么人，赵小将军就算是个垂髫小儿，也有一群人上赶着去叫将军，更别说人家真是从小在沙场上长起来的。不过沈沐是他上司，他不能对着说，也不能真应和了，只打着哈哈。
没人与以前在沈府一般捧着，沈沐也觉得无趣，打发了主簿走。今日不奉承我，往后等我发达了，你们也没机会溜须拍马逢迎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