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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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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去了城外北山,这里埋着一个并不如何出名的参军,却是沈沐那落魄边塞六年唯一的故人。
沈沐将烧成灰烬的黄纸拨了拨。
“椿生,当日一别竟成永诀,如今已有六载。这些天北风渐紧,也不知你在辽州可觉得寒凉,是否有人为你加衣……”
“你说想看大魏再无战事,想见大魏扬国威于四海,但她如今却像个老人,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新制业已步履维艰,我也有些迷茫,我不怕捐此孑然之身,却怕大厦之倾,生灵涂炭……”
“不过也有让你高兴的,当初我们的士兵穿着纸糊的铠甲,一场雨便薄了两三寸,如今却不会了……”
“你必也想知我的近况,我却是很好,如今已着了绯袍。但这朝堂之上,风诡云谲,我时而觉得无力……”
“婉娘也好,你将她托付于我,我自会事事安排好,无人敢欺了她去。只是终有亏欠,若是寻得机会,我定为她配一良人……”
慢慢摩挲过金钩铁划的碑文,沈沐把酒泼于地上。
“你不是一直想醉卧沙场吗?我便托人从北边给你带了最烈的酒,你可要好好尝尝。”
沈沐亲手除了芜草,立在碑前。
“下次来种上两棵松柏,太荒了”,他会独孤。
沈抟风应是。
从山上下来,骑马跑了会,临入城时,却看到了许多流民,面黄肌瘦的拥在城门下。
前面突然推过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沈沐猛得拉缰绳,□□马长长地嘶鸣。
一个包着灰色布头巾的妇人踉跄着跑出来抱住孩子,哭喊:“儿啊,可怜啊,生于贱民,长于乱世,又逢富户为富不仁,官吏视百姓为彘豕刍狗。一匹帛,千丈丝,江南大旱人食人,而他们却还酒池肉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儿啊!儿啊!你还不如死去,活着白白受罪啊!”
有些流民冷漠地观望,有些围过来,意欲把他们从马上拉扯下来。
“抟风!”沈沐喊了一声,便有几个侍卫跑将出来,骑马在前面开路,马蹄所到,死生不论。
那些流民忙散开去怕殃及自身,妇人也迅速抱起自己的孩子,直立一旁,看向沈沐眼里流出怨毒。
在城门两三步的地方,赵彦声朝他示意,沈沐从马上下来,沈七接过辔绳。
“泽之好生无情。”赵彦声分明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沈沐没有答话,还在想着刚才妇人的眼神。
“若是方才沈相公下了马,怕是这身衣裳都要被扒光。”旁边的和尚说道。
见沈沐打量,赵彦声介绍,“这是青龙寺的慧和禅师,来看看流民情况,以便赈灾。”
“沈相公虽不识贫僧,贫僧却是神交许久了。”
自然沈沐不是一开始就出名的。
沈沐,钱塘人士。祖父沈元,前南越国王,不过纳土归了魏之后便是淮海节度使了,未去任上,留奉朝请。父亲沈弘叔,沈沐尚在襁褓之中便已离世。
沈沐五六岁上从京师回乡,明明是嫡嫡的一支,却只能寄人篱下。
沈沐小时吃了不少冷待,因此他于自个儿的人生规划,便只一条,那就是入京当大官儿,然后衣锦还乡,好叫那些欺负了他的人都瞧瞧。当然这只是他内心不得告人的阴暗小心思,明面儿还得装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沈沐的人生便是在他踏上入京之路的时分转了个弯儿。大红大紫有过,头戴枷锁亦有过,门庭若市有过,踩在泥地里亦有过。最终……最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