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告别》傅四苏

7、新生活

　　新学期要九月中旬才开始，在这之前，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
　　像是程序设定一样的生活，每天都好像被拉长了又变成一片空白。宋敛在某天傍晚洗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过去的半个月，自己完全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每天同样的时间起床，晨练，吃早饭，练一上午，集体吃午饭，下午又练，集体吃晚饭，吃完接着练。晚上解散之后被室友拉着回宿舍抢着洗完澡，躺在床上，失眠也被治好。还好的是，除开第一个星期，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半夜紧急拉练的情况。除了检查员对卫生吹毛求疵的毛病，一切都还不错。
　　跟三个室友相处的不错，没有特别吵闹的人，但也有可能是军训累了没力气了，都是和和气气挺好相处的姑娘。尤其有个叫小于的，人温温柔柔的，头发软乎乎肉也软乎乎声音很好听，一逗就脸红。
　　宋敛习惯得很快，除了，除了过于炎热的天气。
　　实在是太热了，而且半个月连雨都没有下过，室友还抱怨上是不是学校专门看过天气预报来整他们的。
　　宋敛很烦，尤其是吃饭的时候，食堂只开放了一层楼，人挤人，热气轰天，宋敛每次拿起筷子还没有伸向餐盘就想把筷子放下。在过了一个星期的“浪费粮食”的日子后，宋敛干脆就几乎不去打饭了，每顿饭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室友旁边喝瓶出门前带的牛奶。
　　室友们开玩笑说再这样下去小敛就要得道成仙了，宋敛也只是笑笑。
　　直到某天晚上小于听见宋敛拉上床帘的床里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叫她她也不应，打开床帘一看，宋敛蜷缩在床角，抱着自己的肚子，额头上全是汗水，嘴唇发白。
　　众人把她摇醒了扶下床，准备给老师打电话请老师带她去医院，宋敛拦住了：“大晚上的别麻烦老师了，我请个假自己去就好了。”
　　“你这副样子怎么去？或者我们先送你去校医那里？”室友急了，“还有啊，小敛你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吧！”
　　宋敛看着一屋子担忧地看着她的人，叹了口气，吓到小姑娘们了。
　　“不用了，我找个人带我去医院，你们别担心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找谁去啊？你也说这大晚上的！”小于更急了。
　　宋敛摸出手机开始发消息，抬起头居然还有力气笑了笑：“之前送我来的那个叔叔。好了没什么大事的。”宋敛伸手挑了下小于的下巴，“看把我们小于急得，眼睛都红了，我可舍不得。”
　　小于打开了她的手：“就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但到底是相信了没多大的事。

　　李彦下班后刚跟客户吃完饭就收到了宋敛的消息：“李彦，那个，不好意思，我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搞出了一点问题，你可能得来送我去一趟医院。”于是开着车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给宋敛请了假带她去就近的医院，挂号急诊开药缴费，一系列事情弄下来，等宋敛住进病房挂好点滴已经是凌晨了。
　　李彦坐在病床前，看着宋敛皱着眉头的脸，把被子给她掖好，轻声说：“小敛，你先睡会，我会在这儿看着点滴。”
　　宋敛摇了摇头：“我没多大事，就想装个病逃军训来着，你回去吧。”
　　李彦没看她，低着头说：“睡觉吧，我就在这儿。”
　　“你明天不上班吗，我真的没事。”
　　“闭嘴！”李彦抬起头盯着她，眼神不是宋敛习惯的温柔，喔，难得严肃吓人的李彦，他说，“我自己知道请假，你给我先睡觉。”
　　好吧，不惹炸毛彦，宋敛终于合上了眼皮，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左手上的吊针已经拆掉了，李彦也不在病房里，宋敛撑起身子摸出手机，七点半了。
　　宋敛伸手，拿起旁边的水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冷掉了，宋敛在发会呆下床去倒热水还是将就喝冷水之间选择的时候，李彦推开门回来了。
　　嗯，回来就看见小敛同学抱着一杯冷水好像准备喝的样子，李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走到床边直接抢过了宋敛手里的水杯，砰的一声把水杯和打包的早餐放在柜子上。
　　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宋敛，宋敛觉得他眼里的寒光都快穿过眼镜镜片刺穿她了，觉得这样的李彦难得又有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彦脸色一变，也绷不住那副样子了，嘴上还是说她：“笑什么笑，都把自己弄进医院了，还好意思笑。”
　　一晚上过去，宋敛的胃已经好很多了，这时候完全有力气逗李彦：“我可不是自己来医院的哦。”
　　李彦斜眼看她，不说话。
　　“好啦好啦，是我们大恩人大善人李彦叔叔带我来的嘛，不然我肯定弱小可怜没人管哭唧唧了。”
　　“小敛。”李彦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餐买了都不给我吃吗，那给我看一眼嘛。”
　　说到吃饭李彦又是生气：“你不是不吃饭吗？”
　　“你怎么知道，唔”宋敛终于有了一丝心虚。
　　“你这个星期都没问过我打什么菜，选择困难症瞬间治愈了吗？”
　　“叔叔~”耍无赖的就知道叫叔叔。
　　“还是说你老老实实吃饭，还能莫名其妙得胃炎痛到需要来医院？”
　　宋敛低着头，不再敢看李彦：“我真的，真的饿了，你先让我吃饭好不好？”
　　李彦站在床边看着她的发旋，叹了口气：“倒成你委屈了。行了，吃饭。”
　　“好！”

　　宋敛一共在医院呆了五天，第三天在拿这辈子不能见到熊猫发誓自己一定好好吃饭之后，终于把李彦劝回去上班了。
　　不能再饮食不规律了，至少不能再到需要进医院的地步，宋敛在默默把这一条记在了自己的计划本上。
　　因为李彦说，再有下次，哭出声来也一定逼着她去做胃镜。
　　啧，宋敛也有畏惧的未知事物。还有还有，真的不想吓到身边的人了。

　　折腾了这好几天，回学校的还收获了一个大大大好消息——学校领导大概良心发现，提前结束军训了，九月的第二个星期，开始正式上课。
　　宋敛的高中生活就这么慌慌忙忙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开学第一次参加升旗仪式，宋敛在抬头望向升旗台的瞬间愣住了，那个穿着制服身姿挺拔刚刚把国旗扬向天空的少年，是廖遥。
　　宋敛想起来了，军训的时候男女分开，她偶然经过男生营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张一闪而过的熟悉的脸。
　　这小子本事了啊，敢瞒着她，亏得她还怅然若失一回。
　　结束后宋敛回到教室从桌洞里摸出手机，低着头给廖遥发了两条消息：
　　“中午来见我。”
　　“我在七班。”
　　然后把手机塞进了桌洞认真听课。

　　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小于过来跟宋敛说：“小敛，待会要跑快点哦，今天可要跟整个学校的学生一起抢午饭呢。”
　　宋敛抬头：“哦，我忘了跟你们说，我今天不去。”
　　“宋小敛同学！你又想进医院？”
　　噗，宋敛又忍不住伸手摸小于软乎乎的下巴：“这么担心我啊，我是跟我原来的同学有约啦。”
　　“小敛你在七中还有初中同学啊，我都没有诶。”
　　宋敛拍拍她的脸，懒得继续这个话题；“行了要上课了快回去。”

　　班上的人在老师说完下课后的几秒之类逃离干净，宋敛打开了一瓶牛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刚好喝完的时候，走廊上穿来了噔噔噔噔的脚步声，然后一抬头，看到了停在教室前门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廖遥。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宋敛把牛奶盒放进自己的垃圾袋，开口：“进来。”
　　廖遥几步走到了她面前，站得笔直，抿着嘴不说话。宋敛有了一种她成了教导主任的错觉，于是嘴角带了笑，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起来，不再是刚才面无表情看向他的样子。
　　廖遥松了口气。
　　然后他听见宋敛悠悠开口：“我比较好奇，不告诉我的原因是什么？尤其是你现在来了我就更费解了，你也不是不想见我啊。”
　　“我，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跟我在同一个学校读高中这句话你哪个字不会发音？”宋敛抬头，望着少年，“嗯？”
　　廖遥绷不住了，抓了抓头发，开口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不是怕你说我靠关系进七中太资本主义吗！”
　　噗，居然是这个原因，宋敛彻底笑出声：“廖遥你真的是个大傻逼哈哈哈哈哈我又不是监察委委员长吗我管你怎么进的七中哈哈哈哈。”
　　廖遥彻底放心了，拉开她面前的椅子坐下，问：“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那你刚刚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
　　宋敛伸手想拍他的头，哦豁，没拍到，轻而易举就被躲开了，啧，假期的时候怎么没发现窜这么高了，真讨厌。
　　“廖遥我看你怕是得了什么妄想症幻想我对你说话客气过吧。”
　　“行了行了，说不过你！”末了，又小声嘟囔：“其实也不完全是走关系。”
　　“哦？”
　　廖遥撇了撇嘴，别扭又带着一点暗暗的骄傲说：“我是艺术生进来的。”
　　“学画画？”
　　这次骄傲得更明显了：“对啊对啊，本来我也很喜欢画画嘛。”
　　宋敛点头，还是不忘逗他：“是是是，廖大画家课本上全是创作呢，杜甫先生被画成了什么来着我想想······”
　　“你够了！”廖遥站起来拉她，“去吃饭了，老大。”开口时有因为时间距离的生涩，收音时却已是熟练。
　　宋敛站起身，跟他往外面走去：“嗯，去食堂。”
　　廖遥却拉着她往反方向走：“去什么食堂，去小卖部吃泡面。”
　　“谁要大中午跟你去吃那种垃圾食品啊！”
　　“食堂这会菜都没了，去吃泡面。”廖遥不回头地往前走，“我出钱，给你加根肠，再给你买盒牛奶。”
　　“啧啧啧，廖遥你真是资本主义。”
　　真好，不会变的人大概可以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