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闪耀》无漏的故事本

13、夜深（2）

　　陆照从邵年学校开车到家，已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陆照停了车之后，发现一辆保姆车停在自己所住单元的门口，看着眼熟，正要看看车牌号，丰宁从车上走了下来。

　　“你们小区安保还真是严格，我要不是拿出身份证，都不让我进。”丰宁换了一身衣服，长到脚踝的风衣被她系紧，双手插兜地向陆照走来。
　　“你这样，明天那个保安去找媒体曝光怎么办，万一这个小区还住着别的圈里人，你说得清吗……”陆照忽然一顿，自己为什么还在条件反射地为对方着想——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工作人员了，她的任性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想到此处，陆照自嘲地笑了，别过头去。
　　丰宁走过来，穿着高跟鞋的她比陆照高半头，歪着头贴过来，凑近陆照的脸说：“还是蛮关心我的嘛？”
　　陆照退后一步：“你有什么事？”
　　丰宁一脸委屈：“刚才送小妹妹回家的时候，不是蛮温柔的嘛，干嘛对我这么冷酷？”
　　陆照惊讶：“你跟踪我？”
　　丰宁：“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是关心。”
　　陆照：“你到底有什么事？”
　　丰宁：“好冷，我们上车说吧。”说完丰宁往前走了两步，见陆照站在原地未动，便走回陆照面前，不说话，只看着陆照。
　　按照丰宁的性格，就算陆照此刻转身上楼不理她，她也能想办法逼陆照就范——或者在陆照家楼下等一夜，或者把事情闹得更大。这些，陆照曾深刻地了解过，她从丰宁身边走过，上了保姆车。丰宁得逞地笑笑，也上了车。

　　史昧在车上。

　　好的经纪人能通过资源整合和置换直接为艺人拿到好项目、好代言，但这样的经纪人毕竟占少数，大多数名为经纪人的工作人员干的都是执行经纪人的活——执行活动、对接现场、跟合同、走流程、跟着艺人天南地北的跑。这时候就需要宣传岗的工作人员在线上的一切端口把艺人营销出去，带来项目。即便是没有互联网的年代，当时的“线上”营销辐射也已规模完备：以报纸、电视、杂志、广播为主的传统媒体在影视行业的宣传们看来，已经发挥了很多年的营销作用。等到移动互联网时代，一切能在移动电子设备上观看内容的端口都成为艺人宣传们的营销锚点，也因为移动互联网在传播上得天独厚的基因，宣传岗的重要性开始慢慢体现。

　　史昧就是那种名为经纪人却干执行经纪人的活的经纪人，陆照就是慢慢体现重要性、在移动互联网宣传颇有战绩的宣传，两人从来不和、从来都看对方不顺眼。

　　陆照看见史昧，一点想和丰宁好好沟通的心情都没有了——陆照还在丰宁工作室的时候，因为史昧的掣肘，多少事情无法得以解决酿成了最后的困顿，关键是，丰宁还纵容史昧的掣肘。在工作室的时候没法挑明了说、现在离开工作室了没必要说，可她总有权利彻底地厌恶一个人。这样想着，陆照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坐下来。

　　丰宁也上了车，见陆照情形，给了史昧一个眼神，史昧便下了车。

　　陆照觑着眼睛看着丰宁，长久沉默之后，叹气道：“我就永远无法识别你这样的需求。”

　　丰宁一改刚才的玩世不恭，平静而严肃地点了一支烟，垂着眼睛缓缓地说：“你有才华，所以不屑。”

　　陆照转过头来，直视丰宁的眼睛：“所以有什么事？”
　　“回来帮我吧。”丰宁还是很平静。
　　陆照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丰宁这么轻而易举地提起此事，陆照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粉丝线上闹事，是史昧授意的，你知道不知道？”
　　丰宁：“知道。”
　　陆照：“那为什么当时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发了解除我职务的通知在工作室官微上？”
　　丰宁：“是我让她授意粉丝这么做的。”
　　陆照的眉拧成了结，不解地看着丰宁，丰宁继续说：“粉丝说是不满我和刘导合作，其实说下来，就是我的纯粉和CP粉互相谩骂。他们当时的诉求是要我不再接拍刘导的戏，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我当时正在和刘导接触下一部戏……”
　　“为什么你的动向，从来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陆照质问。
　　“……当时，我太不能得罪他了，只好说，CP的促成都是你这个宣传总监的个人意见，于是让史昧去授意粉丝，转变攻击对象。”丰宁抽完一支烟，又燃一只。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会不会有补救的解决方案，你明明知道我能解决好？”陆照继续质问。
　　“但是我错估了粉丝的爆发力，史昧联系他们的时候，因为没你有应对粉丝的经验，留下了很多不太好的聊天截图，这一个月，她都在处理这事，我看……也没处理明白。”丰宁按照自己的节奏缓缓说着，好像陆照并没有在对面一样。
　　“所以到底为什么！”陆照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喊了出来。
　　丰宁抬头看着陆照，很委屈、很冲动、很不像平时内敛温吞的她，像是终于放出了心中的猛兽。
　　陆照握紧了拳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声音发颤地继续说道：
　　“为什么总是把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史昧而最后告诉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更有能力却处处对我制衡？为什么明知史昧就是一个蠢货还要把最艰难的事情交给她去做？你到底为什么不信任我？八年来我有有一次不尽心不尽力的工作错漏么？为什么不在事前听我的忠告？为什么总在事后装作很委屈一样来戳我心软的地方为你收拾烂摊子？为什么最近几年你连对于人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我？为什么你红了之后就要处处碾压别人的尊严，这到底有什么快感？你还是不是以前的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还是以前的我！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陆照说完，整个人累瘫在座椅上，她粗鲁地抹干了泪，双手支在膝盖上，捂着额头。
　　丰宁张了张嘴，收起愧疚之色，平静地说：“回来吧，回来继续给我做宣传，我给你薪水翻倍。”
　　陆照不可置信地缓缓放下手，盯着丰宁：“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这件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丰宁：“不然你开价。”
　　陆照从震惊到平静，到最后的释然，她叹了一口气，恢复了平时的从容，叹道：“您这份钱，太难赚了，算了。”
　　陆照要下车，丰宁拦住：“别的条件也都可以提。”
　　陆照指指车外的史昧：“让她滚。”
　　丰宁顿了一下，陆照嘲笑地笑笑，拿开丰宁拦住自己的手，下了车。

　　史昧见陆照怒气冲冲地下了车，便不敢上前搭话，她想两人谈得并不顺利，但深秋北方的寒风还是让她硬着头皮上了车。见丰宁一脸疲惫地窝在座位里，史昧也不敢说话，人到中年，为了一份工作活得这般委屈，史昧望着车外陆照远去的背影，再一次羡慕起陆照。

　　陆照回到家，手机里有好多未读信息，其中一条来自邵年：

　　“陆陆姐姐，我到寝室了。明天就是11月了，希望我们都能有新的开始。晚安哦！”

　　这是陆照和邵年认识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