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香格里拉没有海》傅四苏

3、第三章

　　我依然记得那个黄昏的颜色，火烧云烧了半边天。安然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我的客栈，看到我，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酒瓶：
　　“听说‘乌衣巷’这里可以用酒换张床，老板娘，你来尝尝这瓶黄花雕够不够格。”
　　客栈的门正对夕阳，安然站在门框边，面目有点看不清晰，却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当了她的背景墙，暮光给她打上了光影，那双眼睛亮着光。
　　里格那时就坐在我旁边，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睛里的欣喜。

　　我嗜酒，二十岁的年纪就喝酒喝得每日昏昏沉沉，里格那个小兔崽子经常说我像个七十岁的老太婆。我知道的，我看这个世界，总是太透彻，但其实很多时候事情的表面远远比本质有趣。
　　比如我一眼就看得出来里格喜欢安然，比如我觉得安然故事很多。
　　安然就这样凭借一瓶十年的黄花雕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她就去了镇上的理发店，把那一头长发都剪了。回来得时候看见我过于惊讶的表情，她拿起柜台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眼睛弯的都看不见瞳孔了：
　　“你不知道吗，这叫‘剪短我的发，剪短了牵挂’。”她手肘撑着木柜，晃着酒杯，“哈哈哈，怎么，我不像是有段伤感过去的人吗？”
　　“不像，你笑得太好看了。”好看到眼神里又多了我看不懂的东西。
　　“梅拉，你这么喝酒，过两年就会皱纹多得被叫婆婆的。”她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然后伸手抢过我的酒瓶，倒了满满一杯。
　　里格走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他的女神坐在我面前晃着酒杯笑得花枝乱颤。
　　然后我就看见他瞪大了眼睛疾步走来，似乎想一把抢过安然手里的酒杯，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就转而向我：
　　“白梅拉，你自己喝酒就够了，就算哪天醉死在酒坛子里我都不会来看你一眼，你怎么可以拉着阿……人家客人一起酗酒！以后不准这样！”
　　我靠在背后冰冷的石墙上，扯着嘴说：
　　“哦，可是许小姐来这里住就带了好酒，就是拿来享受的。嗯？”
　　里格又想张口骂我，安然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起身，把手搭在里格肩上，笑得一脸狡黠，对着里格的耳朵说：
　　“哦？小弟弟，我倒是更好奇，梅拉再跟我喝酒，你会怎么做。嗯？”最后一声“嗯”拉得格外悠长，仿佛整个世界都慢了好几秒。
　　里格明显对那声“小弟弟”不满，但侧头看见安然放大的脸，又立马转回头去，从脸到脖子，都极有层次地红了。
　　“哈哈哈，原来真的就是个小鬼啊，我还以为会被威胁呢？”话毕转身提着酒瓶晃晃悠悠地上楼了。
　　里格的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对着那背影好久，挤出一句话来：
　　“要你管。”
　　这下轮到我笑了，里格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喂，不给你家阿公打酒了啊？”
　　“要，你，管！”
　　我看着他的落荒而逃的背影，食指挽着发尖看向早已没有身影的楼梯，似乎还听得见安然上楼的时候木板一扣一扣咔吱咔吱的声音。
　　喜欢上安然，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