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香格里拉没有海》傅四苏

2、第二章

　　里格又来送牛奶了。
　　安然正在花圃前浇花，她的头发又已经很长了，拿前几天去湖边扯的芦苇绑起来，露出白皙的后颈，黑色的头发上还看得见苇叶上掉下来的苇絮。
　　“最近阿妈做了奶坨子，我给你带了些来，就是味道比较大，不知道你受得了不。”故作平静的语气。
　　安然却依然只是不动声色地一瞥，又继续浇花。连头都没有回。
　　“许安然，我跟你说话呢！”
　　“嗯，谢谢。”安然回头，面无表情的脸上还粘着几粒水珠，阳光下连额头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楚。她总是这个表情，眼睛里面有一整个看不尽的海，带着永远的疏离和冷淡。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怎样的安然，哪怕是在泥滩里捉鱼弄得一身都很脏的她，也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她现在真的太冷了。”我这样跟里格说的时候，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是香格里拉改变了她吧，你没有看见过，她穿着幽蓝色的长裙在杜鹃花海里跳舞的样子，那样的笑容，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风景。香格里拉的山美水美，可是阿然更美。”
　　是的，那时候刚来香格里拉的安然，就像是从天上掉落下来的精灵，永远都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笑得肆意灿烂。
　　我其实也曾看见过那支在花海里的舞，我还看见了那时十七岁的里格，站在花田边上，脸上全是喜欢的表情，却又不敢上前，像是怕打破了这份美丽。我看见他一直到安然离开都没能上前问一句好，那个时候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我就觉得，这个女孩，里格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那时的我也真的是无聊，居然想着为了里格那个傻小子去跟踪安然。我一路跟着她，看着她一路走一路唱歌，一直走到了纳帕海岸。那是我第一次听她唱歌，也是唯一一次，我还记得那句歌词：“你是我今生未完成得歌，唱不到结局又难以割舍”。一路上她都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似的，喃喃低语，最后笑着将一个东西丢进了海子里。然后她脸上的笑容像是突然熄灭的火焰，失去了色彩。我看着她慢慢蹲下，动作缓慢得仿佛承受不住，她抱着自己得膝盖，然后躺在了芦苇丛里。一头海藻一样得长发披散开来，仿佛一个拥抱把她紧紧拥住。
　　然后我听见了安然的笑声。
　　是那种带着一遍遍的叹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