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香格里拉没有海》傅四苏

4、第四章

　　“阿然，你要不要去挖莲藕？还记得上次是你刚来的时候，你陷在了淤泥里好几次，还把塑料靴都弄丢了。哈哈哈，真是让人怀恋的记忆啊。”
　　是啊，真是美好的记忆。至少那时的安然，会笑得灿烂肆意。
　　而现在：
　　“不想去。”
　　简洁的话语，不动声色的语气。
　　我真的，也和里格一样，无比思恋那个潇洒快乐的许安然。

　　安然的改变，来自两年前的一次出行。
　　算起来，安然居然已经来到香格里拉五年了。
　　五年的时间，里格已经从十七岁的少年读完大学翩翩归来，变成了一个种杜鹃花的安静的男人。也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又再是张牙舞爪的少年模样。
　　“阿然老是说我幼稚。”
　　里格说是香格里来改变了安然，其实，应该是安然改变了香格里拉。至少改变了香格里拉的我和他。

　　那个秋天，安然收到一封信，站在风里看了几眼就收拾东西跑走了。我都还没来得及问问她要去哪儿，会不会回来。
　　安然自从来这里就没用过手机这些通讯工具，我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来这里三年，我居然没有可以在她不见了的时候找到她的方式。
　　我只能等，等到我以为她不会回来了的时候。里格，回来了。
　　我才发现已经十月了，山上的枫叶也都红了。而安然，已经消失一个月了。

　　开学的时候里格没去上学。
　　他说要等着安然回来给她看他为她在婚纱店打工两年学来设计的婚纱。

　　安然答应里格的告白，是在她来这里第二年的冬天。
　　香格里拉的雪飘满了一整个的地和天。
　　格冬节开始，安然等了两日，才等到期待了一年的跳神面具舞。
　　那天篝火边上人山人海，各色的面具看得我眼花缭乱。
　　安然在前一天告诉我们，如果我们能一次猜到哪个戴面具的是她，她就许一个要求。
　　我看到里格在人群中寻寻觅觅，却又一直不能认定哪个。
　　呵，我还以为有多深呢。
　　可是我还是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给他指了一个人。
　　这个笨蛋啊，安然手上的菩提手链是白带的吗？真是一动心就没智商。

　　然后我就转身走了。反正我又不会跳舞。
　　可我一直到现在都还很奇怪，那天人那么多那么吵，我怎么能把隔得那么远的他俩的声音听得那么清楚。
　　我甚至能想象得出来里格摘下安然面具时颤动的睫毛和安然眼里盈盈的笑意。
　　“想要什么呢小朋友？”
　　“想要你。”
　　“嗯？”
　　“做……做我女朋友？”
　　“哈哈哈哈哈，你比我小整整五岁呢，我的小朋友。”
　　“我……我喜欢你啊。”
　　那双眼睛里应该是期待和害怕并存的水灵。
　　“哦，好啊。”

　　里格后来告诉我，那天安然踮起脚吻他的时候，其实没在看他。
　　是那种，眼睛看着他，瞳孔里没他。
　　笨蛋啊。

　　安然好像是来自江南的，我总觉得她身上有栀子花香气。
　　虽然那时候我还没见过栀子花。
　　但我从来不觉得她跟玫瑰或者其他热烈的花像，即使，她总是笑得倾国倾城又没心没肺。
　　但是那一年她回来之后，我却觉得她像玫瑰了，蓝色的那种，美丽冰冷。

　　那一年，也是十二月，安然赶在格冬节之前回来了。
　　或者，是凑巧。
　　我感觉里格都要把我酒窖里的酒搬完了，想去让阿嬢劝劝他，又觉得阿嬢那个淳朴善良单纯的女性，只会陪着她的笨蛋儿子一起难过。
　　然后，又是一个黄昏，这次没有火烧云，没有风，甚至那天都没有雪。
　　安然裹着大大的围巾推开了那扇门，一眼就看得见里格睡在我腿上醉得不省人事。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说安然你终于回来了去哪儿了，而是拼命摇醒了里格，吼着哎哎哎你家女人回来了你快给我把酒钱结算清楚了。
　　我想安然是应该笑的，噗嗤一声的那种。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慢慢走过来，带着屋外干涩的寒冷，和沙哑的声音，说：
　　“梅拉，拿酒。”
　　于是，安然回来的那天，我们仨就一起醉在了“乌衣巷”的酒柜前。我都不知道该怎样算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