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三日月》软软灯

2、本丸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巨大的气流冲开半掩的木门，几乎要将摇摇欲坠的木屋，吹得拔地而起。
　　白衣付丧神身前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地，褐色的液体从瓶口流出，洒在地面上。
　　三日月蓝色的眼瞳，爬上比森林中大雾还要深沉的阴影，暗沉地像是一潭死水。

　　“呵。”
　　出鞘的太刀没有犹豫。
　　狩衣衣摆在寒冷的空气里，画出一道蓝色的弧线。
　　“又来了吗？”

　　叮——
　　刀刃与刀刃直面。
　　被三日月一刀架住的怪物，支持不住，一路向后退去。
　　他重重的摔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森森白骨，升起不详的紫气。

　　持刀站在三日月身后的鹤丸，惊愕地盯着这熟悉的“敌人”。
　　然而他还没有说什么，三日月已经几步向前而去。

　　那是绝不属于太刀的机动。
　　锋利的太刀，要凭空斩出火花。
　　教科书般，果断的、残忍的、露骨的斩杀，就在鹤丸的眼前上演。

　　不消三秒，躺在地面上的怪物，已经失去了气息和动静。

　　三日月警惕地将本体稍稍抬起，滚烫的鲜血一滴滴沿着刀尖流下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碰见这样持刀的怪物，或者说，畸形的付丧神。
　　凭空出现在森林深处，激荡起异常的风暴，已经失去了理智的躯体和对杀戮近乎本能的执念。
　　即使是全然失去希望，走火入魔的刀剑，也不会腐朽成这样的模样。
　　相反，这些从内里到表面都丑陋不堪的伪付丧神，倒像是某些不轨刀匠刻意制造的畸形。

　　这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触动了鹤丸心中的某个部分。

　　时之政府，本丸，与……
　　审神者。

　　言语甚至比思维更快——
　　“我不能停留了。”

　　他不能停留了。
　　本丸里的大家，失散的大家，还在等着他呢……
　　虽然哪怕，从来也就没有停留的可能性。
　　不管如何，以什么样的姿态，都要回到审神者身边。

　　逃不掉的。

　　鹤丸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说服自己：“与我同行的人，还在等着我。”

　　唰。
　　蓝发的付丧神收回太刀，狩衣上暗金的流苏无风自动。
　　三日月回头，与刚刚果断挥刀完全不同的随意地道：“嗯，要走了吗？”

　　鹤丸无声地点头。

　　三日月又回到那被风搅乱的木屋里。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几个未破损的小瓶，之内装满了蜜棕色半透明的御刀油。
　　“带走这些吧。”三日月将小瓶递过去：“之后，恐怕还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本体。孤零零地在森林里迷失，是非常危险的。”

　　鹤丸接过那几个小瓶，紧紧地抓住，瓶上的花纹倒刻在他的皮肤上：“真好，谢谢……”
　　就像是，抓住最后的希望。

　　“嘛，日后再见，我走啦。”
　　三日月的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消失在那森林的大雾里。
　　而鹤丸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多想，多想出声叫住他，让他回头，让他……

　　但是，不可以。
　　本丸。时政。审神者。
　　一道道，一重重，不同的出发点，相同沉重的羁绊。

　　鹤丸的手指攒紧又松开，他转过身去，走向来时的方向。
　　很快，审神者就会召他们回去。
　　而回到本丸里后，这位付丧神的存在，就会像是美梦一场吧。
　　唯一真实的，恐怕只有，那藏在衣袖里的，贴在皮肤处的，冰冷又炽热的小瓶……

　　……

　　时之政府成立至今，岩崎可以说是最强的审神者之一。
　　他在对待自己本丸中的付丧神上，很有一套独特的观念。

　　“作为刀剑，第一要务是侍奉自己的主人。”
　　“完整的刀剑，属于主人。”
　　“化身灰烬，残骸，也将属于主人。”

　　在这种信念下，每一振属于岩崎的刀剑，都在被唤醒地那一刻，签下了不可逃离的契约——
　　真正的“不可逃离”。
　　只要岩崎愿意，他可以引回任何一振契约中的刀剑。
　　空间与时间，没有什么能让刀剑真真正正地与岩崎分离。

　　“不这样的话，怎么算是忠实的刀剑呢？”
　　“理想中的付丧神，难道不应这样吗？”
　　药研藤四郎回忆着审神者的话。
　　那位大人，大概就是这样，坐在天守阁的最高处，低头毫不在意地解释道。

　　出阵的小队，快到返回的时候了。
　　那位大人，按照惯例会穿着繁复的服饰，用古老的、复杂的咒语，回溯时间，唤回那些付丧神们。

　　而有可能的情况下，药研都会悄悄地，在这里注视着。
　　那位大人很快就会离开，而在天守阁的大门紧紧关闭后，他便可以到庭院里去。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将那些濒临碎刀的同伴们，从生死线上拉回。
　　即使大部分时候，好运的天平，都未倾向付丧神这一边。

　　但是……
　　至少可以将那些沾染了敌人鲜血的残骸，一一收敛。

　　然而只能偷偷做着这些违背常理的事。
　　那位大人看到的话，肯定会说——

　　“啊，为主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这不正是刀剑付丧神应该做的吗？”
　　“武器本身就是为了战斗，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供养起来。难道锻造你们的刀匠，其实是为在锻造观赏的用具吗？”
　　“只有这样，才值得成为我岩崎的刀剑呢。”

　　——哒，哒。
　　药研的思绪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
　　他回过头去，与他一同站在屋檐下的，是仿佛从未睁开眼睛的长发付丧神，数珠丸恒次。
　　在审神者的本丸里，永远冷静的数珠丸，就像是永远不会被那些戾气沾染一样。

　　“没有什么需要不安的。”数珠丸忽然出声说。

　　药研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怎么可能可以感到安心呢？
　　满心守卫审神者的短刀们，很难从战场上活着返回。
　　即使有坚持着返回的太刀与打刀，审神者也不会为每一振刀剑细细手入。
　　天守阁外的本丸里，绝望的空气几乎让他窒息……

　　但数珠丸冷静地继续叙述着，如在祈祷与诵经：
　　“对于斩杀人的道具而言，如果这是无法避免的话……这样或可以缓和苦痛。”

　　药研一怔：“数珠丸……”

　　吱呀。
　　两人的交谈被天守阁缓缓开启的大门打断。
　　那位从楼梯上，一节节拾级而下的，仿佛吸引了所有目光的大人。
　　正是时之政府里传说般的存在，审神者岩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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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的收藏与评论。
虽说神明会流血不太靠谱，但既然是在人形的话，就索性私设会像人类一样流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