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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这边,了了见三人离去,忙叫来小二,问清店里有的小点心各打包一份带走,牵着不摆,边吃边行。走在路上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过手的寥寥两招,自己出手,扇子横插上来,砸在别人身上的茶杯,还有他说的“一面之缘”。绕来绕去,又停在被他握住的手上,看了看捏着荷花糕的左手,脸上又开始发热。
      一辆马车从身后驶来,她往路边让了让,车子在前方不远靠边停下,车上下来一人,负手站在车边,背着落日看不清面目。
      了了走到跟前,见那人两眼含笑,微微抬了浓眉看着她,想了想,忆起是自己从河里救起的那位“周公子。”如今自然不再那般狼狈,穿着灰黑色长衫,襟前边脚都描着暗紫色的祥云,中间一根五指宽大带束腰,长身而立,比自己高出一个肩膀。了了上下扫了一回,原来这么壮,难怪当时拖得辛苦。又想起他之前的不告而别,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径自走过去。明稹望着错身而过的娇小身影,嘴角轻挑,转身上了车,只让车夫赶着马慢慢跟在身后。
      马蹄扬起的灰尘让了了有点吃不下去,她将剩下的半块点心放进不摆嘴里,侧头就能看到错后一步不紧不慢跟着的马车,莫名赌了气,站在路边不动。马车也随她停下,车上那人又走下来。
      “你别再跟着。”了了先声夺人。
      明稹也没客气,像逗一个孩子:“此路是你家的?”
      了了瞪大眼,气鼓鼓转身就走。
      “等等。”明稹上前一步。
      “何事?”
      “姑娘救命之恩,永不敢忘。那日在下有急事才先行一步,来不及告辞,还望姑娘包涵。”
      了了见他深深鞠了一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像指着别人感恩似的,忙摆手,说:“没关系。”软了语气,看向他胸前,又问:“你的伤好了吗?”
      “已无大碍。”
      “那就好。”
      “此事,还望姑娘不要向他人谈起。”
      “我说这干嘛。”了了不以为意。
      “有劳廖姑娘。不知姑娘如今落脚何处?”
      “泰来客栈。”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上恩人,不知可有时间,在下想备些薄酒略表心意?”
      了了暗叹今日遇见的人还真是不少,低声笑了一下,眼角弯弯,看着他:“可有戏瞧?”
      微扬的下巴毛绒绒闪着金光,那眼里也是波光鳞动,明稹眯了眯眼,笑着答道:“最好的。”
      了了点点头算是认可,翻身上马,才想起问:“你叫什么?”
      明稹帮她拉住缰绳,仰头,道:“明稹。”
      “我不姓廖,我叫沈了了。”说完驱马而去。
      明稹坐回车内,放下门帘,吩咐道:“去查查。”

      宴设在小重山,也算中都极奢华之处。
      了了换了女装,浅粉色衣裙掐出腰身,杨白氏又为她梳就个中都小姑娘最时兴的发髻,束了燕尾搭在肩上,脸颊边各留一缕头发闲闲垂着,勾着脸儿越发纤瘦,让一向满头辫子的了了少了些俏皮多了点乖巧。只是眼下被人直勾勾看着,两腮微红,难得的体味出些不好意思。明稹移开视线,前行一步引她入座。
      是临荷塘高建的一座亭子,独于楼前,有扶梯上去,放眼远望,绿波中半露半掩一个不大的平台,台上并无一人,却有丝竹之声传来。了了也不知是什么曲名,只觉得好听,再看着一塘正盛的荷花,满心欢喜,拉着明稹问:“这是什么花,这么好看?”
      “荷花,泥藏莲藕,水托清娆。”
      “那家小点心原是这花做的。”她喃喃自语,回味着嘴里的香甜。
      “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这‘菡萏十品’。”
      了了回头,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了大大小小齐齐十样菜肴,她虽不懂却也看得出这菜做得精细无比,光是那垫盘的叶子也清翠欲滴,经人工巧巧雕刻,成了镂空的窗花一般,让她舍不得破坏去。只那中间一道恰如这眼前荷景,莲径下是成群的红鲤鱼,或游或跃,稚趣可爱。
      “这菜吃不得。”了了不敢动筷,只看着摇头。
      “如何?不喜欢?”明稹提壶倒酒,斟入绿玉杯中也是荷花的香味。
      “是太喜欢,倒不敢动了。这样看看就好,你还是给我来两个包子吧。”了了心想着要是给布和看到不知道怎样惊奇呢,他可是连外公做的茄盒子也觉得好看。
      明稹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尝尝那荷花酒:“我只爱这荷香。”
      了了掐着酒杯送到唇边,小心地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半响才咽下,最后很感慨地对他说:“这酒也是,闻闻就好,喝下去没有酒味,倒浪费了。”
      “这菜这酒,色也好,香也好,需得味好才算极致,你不尝尝怎么知道?”边说边夹了一朵小巧待放的荷花放进她碗里。
      了了不知从哪里下口,用筷子拨弄着花瓣,见明稹也夹了一朵放进碗里,从下往上卷成一团,一齐放进嘴里。
      “什么味?”
      “你尝尝。”
      了了照样塞进嘴里,发现牙齿碰上的不单单是植物的清脆,还有糯糯的肉丸子。她嚼完,瞪大眼惊叹道:“你们这儿包子原是这样的啊?”
      “包子?”
      “是呀,不过换了皮,拿花包的。我便叫它花包子了。”说完自己也觉得有趣,又笑嘻嘻夹起一个。
      明稹盯着了了鼓起的腮帮,裂嘴笑出声:“让老板听到,还不气得跳脚。”
      了了不解,端着酒顺了食,才问:“为何?”
      明稹给了了续上,直摇头:“众人费尽心思将肉食用花藏了,酒欲让香掩了,才堪堪配得上‘雅致’二字。现如今被你称作‘包子’一下拉回市井,还不气得跳脚。”
      “这吃肉喝酒本是常事,为何要藏要掩?”
      “如同人要穿衣,也想着装扮得好看一些。”
      “这样,要价就可高些?”
      “恩,的确如此。”
      了了又尝尝那绕荷的小鱼儿,道:“这是面疙瘩。”见明稹没有放下的唇角,有点尴尬:“我是做不来这‘雅致’之人。”
      “呵呵,顺性就好。其实不过一桌餐食而已,体味一下,并不是真得就依附上了。”明稹并不指望了了能听懂,也许正是思量着她听不懂才冲口而出,只是这话之后,了了再没说什么,默默地吃着每一道菜,倒真像是在细细品味。
      荷塘里丝竹声不断,却不知何时间杂着娓娓女声,了了抬头望去,那正中的平台已被灯火包围,四下漆黑一片,托得台上女子如仙女一般,水袖翩然,姚姚婷婷。
      “这就是你说的‘水托清娆’?”了了回头看着明稹,烛火下眼睛亮得如夜空星辰。
      明稹愣了愣神,点头回道:“是。”
      一时间了了看着台上女子,明稹看着了了,倒谁也不察。
      那女子唱的是“锁楼台”,“三月望桃红,四月扫飞花,五月六月琪兰瑶草也不及七月此荷此莲长相好……”了了对这莺莺之语并不熟悉,听得很费力,可也沉醉其中,直觉得只有那纤纤软软的身子才吐得出这细细柔柔的字句,任她是怎么也走不出这一地清光,舞不出这两袖生花。
      那女子在莲叶间聚拢了所有的火光,暗淡了月色,明稹抬头望向荷塘,他听到不远而至杂乱的脚步。不一会儿,了了也回神站了起来,正是一群人沿着荷叶隐着的栈道到了平台上,不由分说,拉着那女子便要走,一时丝竹骤停,远远听闻女子惊呼道:“与我何干!”有人回道:“父债子偿,再说,他早已经画押,把你卖了。”女子势单力薄挣不开,只连连叫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明稹抬手阻止了暗中几人,却不想了了已经撂起裙角飞身下去。他扶着栏杆站起身,看那落在平台上娇俏的身影顿时有了如剑出鞘般的灵光。
      了了上台隔开众人将女子护在身后,那几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看清面前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下又放松起来,嘻笑着说:“这是演的哪一出?还有买一送一?”一群人又围了上来。了了无心恋战,只想着把女子救走就好,待那些人腿上中了银针跪在地上嗷嗷大叫时,拉着女子就跑,出了荷塘也不知往左往右,正看见明稹从亭中下来,身后跟着侍卫。
      两人躲到明稹身后,见无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明稹吩咐人前去看看,回身对着了了说:“沈姑娘胆识过人。”
      了了嘿嘿一笑:“哪里哪里。”牵出身后女子。
      “姑娘这是?”明稹耐着性子问。
      “小女子谢过公子、姑娘,只是此事实乃家丑,不敢相扰。”说完福了福身,起身离去。
      了了忙上前拦住,扯着她渐蓝的水袖,急道:“你这一人,那些人再找你怎么办?”
      “无妨,总有个说理的地方,不过借债还钱,杀人偿命。”脸上再没唱曲时的温柔,此刻咬着唇角透出不服输的狠绝,眼底是掩不住悲凉,可即便这样,了了也觉得她无比的好看。
      正在此时,赶来的掌柜见着明稹忙跑上前跪下,连声赔礼:“王爷赎罪,王爷赎罪,小的一时不在这院中,让这些不长眼的胡乱闯了进来,惊扰了王爷……”明稹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有人将掌柜让起来,他退后一步看见了了拉着那姑娘站在一边,连连摇头,说:“史姑娘啊,史姑娘,你这是要害死我呀。这些人找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千万求我说是绝不影响小店的生意,我也看你年少可怜才留你在这儿唱曲,可如今……唉,我们庙小容不下大菩萨,小店实在不敢再留姑娘了。”
      “小琴明白。”史小琴凝眸,向掌柜福了福身。
      了了抓着史小琴一直不松手,怕她气急当真跑了,如今一群人站在通廊无人开口,听得远处的吵闹声渐底,最后什么也没有。
      明稹眉头微微皱了皱,问站在一边垂着头的掌柜:“怎么回事?”
      “回王爷,这些人是南门大街至胜赌坊的打手,只因史姑娘的父亲在那里欠下巨额赌债,之前已被人斩了两根手指,收了家里房契,如今怎么都还不上,只得卖女还债,前十天里画下了押,史姑娘凑了银两补上一些,只是终究不够,所以今天又找上门来了。”
      “欠多少?”
      “一千五百两。”
      “我还了他们四百两,怎会还越发多了?”史小琴急得眼圈已红。
      “史姑娘,你难道不知这些人是喝人血的吗?”掌柜摇着头,亦是痛心。
      “你回王府,拿了银票把事情了结了。”明稹叫来一人吩咐了先走,史小琴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咽咽而语:“小女子谢王爷搭救之恩,身无所长,愿为奴为仆伺候左右。”
      “不必了。”
      明稹要走,了了却看着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史小琴皱眉:“小琴姐姐,要不你先跟我回客栈吧。”
      史小琴抬头,两行泪至脸颊滑过挂在下颌要掉未掉,她抬手擦干泪痕,摇着头说:“小琴自知怎值得这一千多两,只是家贫位低,除了做牛做马,不晓得怎样报答。”仍跪着不起。
      了了一边拉史小琴起身,一边拦着明稹的去路,见他真要走了,急得大叫:“周明稹,你好人做到底,王府里还缺一口饭吗?”
      明稹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姓,回想起之前让她去传的话,才反映过来,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姓明名稹。”
      了了呆呆“哦”了一声,不知何意,见他不走了,硬拉起史小琴走上前说:“我们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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