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記》唐骖

2、千里月明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呢，应该是在纠结专业和学校的报考，纠结于每天早起从北到南横跨我所居住的小城市的距离去练车，那个时候还在练科目二。

　　二十三号出的成绩，彼时于出成绩还不过一周，从整个人沉浸在正常发挥的喜悦里到正视城市与城市之间分数线的差距心怀忐忑。从艺术提前批报考时候的孤注一掷，到报考普通文科批的不甘愿与不服气，这些不服气一直埋藏在心底，随着日月的轮转生根发芽，我开始怨恨最后上的学校，在一个术业专攻的学校里，读一个不伦不类的专业。

　　我开始沉浸在一个，如同泥淖般的状态里——颓废。自认为清楚的了解所学专业渺茫的就业前景，同时又告诉自己渺茫的不过是普罗大众。可我不是普罗大众吗？我觉得不是，但又认为我是。在这里没有人知晓我的过去，室友也好同学也好老师也好，都是一群重新开始认识的陌生人，没有人知晓我的过去，我的故事。于是我开始思考，先前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是活在什么地方了，是活在专注于创造在别人嘴里的属于我的故事，还是仅是作为“我”。

　　年轻人应该相信奇迹的。在还上高中的时候，高三最后半年大小考不断，相信奇迹大抵是这半年来的附属赠品。作为一个艺术生，当三四月份回到学校拿起笔，半夜抱着从未做过的、怎样做也不得要领的文综卷子哭，和大部分同行者比，我的高三只有半年时间。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奇迹体现在很多地方，比如天赋，比如气运，比如孤注一掷。记得有次语文考试只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然而我一千多字的作文还一个字都没写，那次踩着收卷铃声写完的作文带给我的是接下来将近一天的手酸和震惊，居然做到了，我居然能做到。

　　我长大的这些年，走了不少的弯路，后悔过，也愤懑于自己的愚蠢过，可是后来发现那好像并不是愚蠢，这些弯路带来的是与身边大多数同龄人相比要更宽更广的阅历与知识，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用两年半的时间去学习一个艺术专业，临考试才忽然发现在另一门专业的天赋所在，考出梦中情校的证书却因山东省分比其他省份腰高而失之交臂。在一个术业专攻的学校里学习着与之毫不相干的专业，该专业明年就停招了，还是最后一批，我们专业，全校也不过六七十人（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整日浑噩度日不知所终。

　　同舍之人，这是不可控制的因素，是学校强行将一帮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关在同一间小屋子。这也是尚未踏入社会的人，开始真正成长的第一环。人与人是一个有一个独立的个体，谁都有谁的不可控性。做自己该做的，不说不该说的，自私也好无私也罢，出了家门后，你就是一个人了。曾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在此搬来与君共勉：“人的一生是万里山河，往来无数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粱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江河回望。”

　　这座沿海城市有着与故乡不同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大风，五月初才可以把厚衣服收回箱底，十一月份便要拿出来，大雪一下就是几天，风和雪吹着人跑。这里的风很凶猛，到了冬天学校图书馆的正门是不开的，正门向海，与其直线距离不过数百米，风太大，要关门。不过这里的风干净得很，有时候还带着海边常有的，一丝丝微不可闻的腥咸，故乡刮起风来多是飞沙走石，这点倒让我很是羡慕。

　　高中回家要晚，每晚十点才放学，回家的方向抬头就可以看到月亮，所以几乎每晚都在看月亮。每天的月亮都不尽相同，阴晴圆缺，我甚至能大概估摸出明天的天气是晴是雨，比如天上没有云彩而亮大且圆，那明天多半是个晴天，倘若这晚的月亮是个毛月亮，朦朦胧胧带着似雾似光的一圈，那明天多半是个雨天。我骑了三年的大变速车，骑这种车子最讨厌雨天，人在前面骑，车后轮胎能甩上从头到脚一身的水，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想，我还有多久多久就可以不用骑车了，还有多久多久就再也不用骑了。离校出去集训的时候，是十一月，天黑得早，收拾好东西，推着大变速车驮着一大摞书回家，在学校里抬头看了看月亮，那天应该是十五吧，月亮特别圆，银杏都黄了。

　　——2018.6.29
　　于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