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皮与芫荽籽》Attri

4、第 4 章

　　好吧好吧，做人不能太傻，我盯着他开始渐渐起皱的脸，反复深呼吸。

　　我想，这世界不能给我开太大的玩笑。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现过许多电影情节一样的画面，比如我其实是某财/阀的私生子，老橘皮接近我是看中了我的利用价值；又或者我身负上一代人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什么大秘密，老橘皮搞这一套是为了把我牢牢控制在他掌心；又或者他和家里人决裂了，小说里常有的那种，富二代不想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于是就找个同性宣称自己是“大逆不道”的同/性恋，故意和长辈赌气…

　　但凡此刻手边有个镜子，我都想拿起来照照自己。我这小身板儿，挺多算清秀吧，家世也不怎么曲折，无非是小的时候爸妈离婚了变成单亲家庭出身而已，我妈，老橘皮口中的柳女士，在我看来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职业女性，儿子都成年了事业心也丝毫不减，或者说，就从来没减过。

　　气氛有点凝固。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自己的人生。小时候可能活泼过几年，直到上了初中，经历了那些我不愿再提的事，性格就日复一日地沉寂下来了，像那种菜市场里总是被当做赠品的小芫荽苗。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妈变得更忙碌了，三天两头地不见人影。我开始适应着一个人起床、吃饭、上学、回家，和她的交流越来越少，上大学的那几年几乎只剩下银行账户的流水单还能证明她是我妈。后来和老橘皮搬来了现在的城市，她又开始给我通电话，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男孩子和母亲的关系可能都是这样带着疏远的。

　　看到有人说，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节点就是父亲的去世，他会从男孩儿一下子成长为男人。那么像我这样的，人生里早就失去了父亲这一角色，所以才会永远变不成男人，才会被人早早看出我的不堪吧？

　　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想得太远，瞬间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老橘皮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还有点忐忑，像是在等我来宣判他的未来。

　　哈哈，我突然想笑，我有什么本事能干涉程思寅的未来？

　　“程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我也不知道…说实话，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像梦一样，因为你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哪怕此刻我们坐在同一辆车里，我也无法忽略这个事实…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求你能不能再说得更清楚一点？我好像不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努力地提起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一股脑儿地说这许多话，是有点累人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吧，就当你还我人情，现在先去见我妹妹，今晚，我保证跟你解释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好吗？”

　　老橘皮突然握住我的手，我微微一动，没有抽开。

　　“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只是见一面，只有我妹妹在，她很活泼的，不会为难你的，行吗？”

　　被这样一双湿润的大眼睛看着，我想我很难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毕竟也是朝夕相处过那么多次的人了，我想，我确实也没什么价值值得人家故意绕这么大一圈来欺骗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滚回老家就是了，最坏能坏到哪儿去？

　　人傻就是心眼儿直，想通了的我立马换上更真挚的笑容：“行！程哥说了算！”

　　我和老橘皮肩并肩走进温泉酒店大堂，我发誓那个巴洛克式水晶吊灯是我见过最夸张的一只，连吊线都是好几组晶莹透亮的宝石串起来的，更不用说八只灯托下面垂下来的超长流苏，层层叠叠地反射着上层的光，闪花了我的眼。

　　酒店接待员笑眯眯地走过来，黄绿色的制服并没有盖住他的职业素养，只见他双手接过我们的行李箱，带着我们往大厅一侧的客房通道里左拐右拐，把我们领进了一间双开门的房间。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双开门的酒店房间，小土包子真的长见识了。房间装潢和我想象的高级酒店差别不大，烟灰色大理石墙面干净地反光，毛茸茸的地毯走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连藤编鞋架下面都摆着香薰灯，看上去很高级，很有品味，很配得上老橘皮的那块手表。

　　正当我仔细研究小玄关侧面镜子上的触控按钮都有什么具体功能时，老橘皮从我身后伸出手环抱住我。他平时也不洒香水，身上只有衣柜香氛的味道。

　　“干嘛…”

　　“想抱着你。”

　　气氛突然肉麻起来。我觉得我的脸在发烧，心脏开始砰砰乱跳。我扭过头和他接吻，他的手从我的腰上收紧，我突然控制不住地想，管它什么真相假象，就让世界在这一刻停下吧，我就不必再去聚集被老橘皮养散掉的力气，去面对现实。

　　“砰砰砰！砰砰！”有人在敲门。“哥！是我！你在房间里吗？”

　　我慌忙从老橘皮的怀抱中抽身出来，应该是程爽来了。老橘皮笑笑，不慌不忙地替我拉拉领子，嘴里说着“等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加速。

　　我小声催促：“快去开门吧，别让你妹妹等急了。”

　　他很温柔地摸摸我的脸，转身去开门。

　　“你好啊嫂子！！”

　　“瞎喊什么！喊向哥。”老橘皮一巴掌拍在妹妹肩膀上。

　　嫂子……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吼着实让人哭笑不得，我却在暗暗地开心。

　　我快走两步到门口，见到了活泼的程爽同学。

　　“你好，我是向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