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二情》念寒雨

8、第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白朔眉头微蹙，语含责备：“肯定又没有提前喝红糖水，嘴巴肯定也没管住乱吃东西”
　　一刹那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白朔扶着我的手掌散发出的温度提醒我，眼前的白朔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口吻，就是一个令人精神错乱的陷阱……
　　我轻轻抽回手臂，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谢谢关心。”
　　我侧身越过他走了过去。
　　“小洛！”白朔叫住我，“你开完会到一楼咖啡厅，一起吃个下午茶。”
　　我没有回答他，径直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中，我突然一愣，白朔怎么知道我来这儿开会的？
　　确定主题及话题方向后，创作会结束了。
　　我关上电脑，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收起电脑，离开了杂志社。
　　当我走进一楼咖啡厅时，我突然特别理解自己当初为何要如此坚决地偷偷离开白朔。因为只要他一出现，我就会失去主动权，心情也全被他掌控，行为也变得不由自主。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行踪我坚持七年没有在重要的节假日回过家，也没跟父母透露我在哪里工作。然而随着白朔的突然出现，我咬牙坚持下来的七年时光，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绝大部分人都喜欢坐在靠窗位置，但是白朔却喜欢不起眼的角落位置。白朔的低调，亦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从不刻意出头，尽管满身光环，但是却总会小心地收敛起来，不让自己的光芒刺伤身边的任何人。然而一旦需要他挺身而出时，他又总能把事情做到超人预期的地步。那种柔和又可靠的特质里，透着同龄人所不具备的成熟感。
　　我一直觉得，只要有白朔在，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有他在身边，浪迹天涯也不害怕。当我意识到他可能随时会去另一个女人身边替她撑起一片晴空时，我是多么的无助与绝望啊！当我挣扎了七年，感觉自己渐渐从这种患得患失的阴影中走出来时，他又出现扰乱我的思绪……
　　此刻，他正坐在离我咫尺的位置上，等待着我走过去，跟他说声“嗨”。
　　“小洛！”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气息，白朔突然转过头，叫了一声失神的我。
　　“嗯。”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我一坐定，白朔便把桌上的灰色保温杯推到我面前，说：“红糖水，喝下去会舒服点。”
　　我轻轻拧开杯盖，一股熟悉的味道热热地飘出来。我怔怔地看着杯子，思绪又飘得到了四年级的那个夏天。
　　那天我们如往常一样放学后一起回家。走到半路，白朔突然停住了脚步，嘴巴张得好大，好半天才叫出来：“小洛，你裤子上好多血！”
　　我扭过头一看，白色的大短裤上赫然印着一大片血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心想，我得绝症了，活不长了。
　　白朔不等我哭完便拉着我的手拼命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学校附近的诊所。
　　“医生医生，你快救救小洛，她出了好多血……”小小的白朔，牵着我的手抖着，声音也抖着，眼里噙着眼泪，对诊所的医生乞求道。
　　“哪里出血了？”医生听后忙站起来看着我问。
　　我边抽泣边指着屁股。
　　一声拉我进去房内，脱下裤子一看，长长舒了口气，说：“原来是长大了！没事的，是好事！”医生一面从抽屉深处拿出一片卫生棉一面跟我解释为何会出血，然后耐心教导我如何垫多久换。我听得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地点着头。
　　“回去记得告诉妈妈！”医生叮嘱我，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现在的孩子发育越来越早了。”
　　回去路上，白朔问我怎么回事。
　　我迷茫地仰着头说：“医生说这叫‘月经’，女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
　　“月经……”白朔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显然闻所未闻。
　　“现在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你还是小孩子!”我突然有点骄傲地对白朔说。
　　“那怎么办？”白朔担心地道，“你不会马上就要嫁人了吧？”
　　“如果我想的话，明天结婚也是可以的。不过我结婚了就没人陪你玩了，所以我过两年再结婚吧！”我越发神气地说道。
　　“谢谢小洛！”白朔开心地拉住我的手，然后说，“我也要赶紧长大！”
　　五年级后，我渐渐每次来例假都会腹痛。白朔是同学中唯一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看见我那么难受，他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几天后，他将一张纸条递给我，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例假来时各种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吃冰冻辛辣食物、不能洗头、不能受冻、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来例假前要喝红糖水……
　　我向来没什么自制力，虽然痛，但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最后搞得越来越痛。
　　白朔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时刻监督我，每次我忍不住要犯时，他总会鬼神一般出现，然后严肃地教训我一通。
　　演变到后来，他已经形成习惯了，在我例假前一周每天给我准备红糖水，例假来时贴身监督。自然，冷战那些日子除外。然而正是在冷战时，我才越发发觉白朔的好。
　　我体质太虚，每次例假总是难免痛经。然而，白朔在身边的日子，那种疼痛会少很多……在白朔缺席的那些日子里，每次疼痛越剧烈，我便越思念白朔，到最后往往就自暴自弃任它痛下去了。
　　我收回思绪，看了看眼前的白朔。七年不见，他成熟了许多，以前总留着干练短发的他，如今的刘海已经长得盖住了眉毛，平添了几分颓废感。
　　我的成长里有太多他的痕迹，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彻底忘记他了。
　　“别发呆了，赶紧趁热喝了。”白朔催促道。
　　“嗯。”我难得像个温顺的小猫一般，乖乖喝掉了杯中的红糖水。或许是那过去温暖的回忆，唤醒了我内心的柔软。这一刻，我想试着忘掉种种不愉快，只记住美好的感觉。
　　白朔似乎也察觉出了我的变化，眼神渐渐变得安心。
　　“你在杂志社工作？”我问。
　　“嗯，三月份过来的，担任杂志社的摄影师。”他答道。
　　“你以前不是想去证券公司工作吗？怎么……”我又问。
　　“……”他沉默了一会，说，“想法总会随着时间改变的。”
　　“也是。”我轻轻附和。
　　沉默。
　　记忆中的白朔一直比较安静，我们待在一起，通常是我滔滔不绝，而他则微笑倾听，偶尔插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现在的沉默，似乎也是正常现象，但我总觉得，这份沉默的性质与七年前不一样了。
　　“对了，你的围巾，我还没还你……”话一出，我立刻想起，围巾貌似还在莫思睿那里。
　　“没关系。”白朔道。
　　“过几天带给你。”我说。
　　“好。”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然后结束了这次见面。

　　回到家，我翻箱倒柜将“封印”已久的相册找了出来。照片按照年龄顺序排列，完全可以从照片里看出我的发育轨迹。刚出生时的我还是个小胖子，三岁之后便陡然瘦了下来，又经常喜欢到处乱跑，晒得黑不溜秋的，活像个猴子。7岁以后的照片里，除了家庭合照外，剩下的大多是跟白朔的合照。
　　照片里的白朔总是带着灿烂又柔和的笑容，而我要么放肆大笑，要么鬼灵精怪，要么阴郁皱眉，甚至还有我含泪哭泣，而白朔却满脸笑容的。
　　照片翻到我大一时期，里面有一张是我嘟着嘴生气的照片。我瞬间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我们俩刚到学校不久，我每天都兴奋地带着白朔到处逛到处拍照。那天中午正好来到旧校区一栋被墨绿的爬山虎覆满的旧楼前。我要白朔帮我拍一张文艺范的照片，结果白朔怎么拍我都不满意，最后我直接生气了，嘟着嘴说：“早知道让摄影协会的师兄跟我来了，他约了我几次我都拒绝了，想想真是后悔！”说着，独自生着闷气快步将白朔丢在了身后。
　　想到这儿，我突然心下一动，白朔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去学的摄影吧？念头刚上来我便立刻掐断，不可能，我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啊，我可是告白被拒的那个！一想起这事儿，我脸颊便发烫起来，想想当初自己信心满满的语气，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白朔压根没有看到那条信息！
　　算了算了，不想这个了。我摇了摇头，然后拿起电话，从通讯录里找到莫思睿。这个莫思睿平时像个小孩儿似的，没想到严肃起来那么吓人，说不来找我就真的不来了。女生大概都是矛盾的，虽说并没有打算接受对方的追求，被对方缠着心里也烦躁，但一旦对方抽身远去，又总觉难免感到失落。
　　我又不是想他了，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而已。如此想罢，我心安理得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七下才接通，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是莫思睿的手机，请问您找他什么事？”干练的女声说道。
　　“有点私事，麻烦把电话给他一下。”听到接电话的是个女生，我的心情不自觉down了下去。
　　“什么事？”电话里的莫思睿语气有点干硬。
　　“那个……我的围巾在你那里吧？我要去拿回来！”我被莫思睿陌生的语气吓到，显得有点怯弱。
　　“我出差了，你自己去拿，密码是0228。”莫思睿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无语地将手机放下，继续翻看照片。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打车去了隐水山庄，出租车无法进入，我只好下了车。
　　我按下门铃，厚重的铁门上的显示屏亮了，画面里面无表情的门卫问：“请问找谁？”
　　“你好，我去一下莫思睿先生家里拿点东西。”我答道。
　　“请稍等！”门卫拿起了电话，与被访人确认后，冲我点了点头。
　　铁门轰然向两边打开，露出里面的视野开阔的风景。
　　另一个门卫走过来，冲我敬了个礼，然后礼貌地说：“李小姐，这边请！”
　　我被引到一辆观光车上，刚坐稳车便出发了。
　　我把观光车上大大的玻璃窗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迅速窜进车内，令人神清气爽。上一次跟莫思睿出来时，都没好好看看这山庄的风景，如今可算可以静静欣赏了。只见道路两边草地平缓起伏，右手边不远处一条蜿蜒的小河随着道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外，草地上落错地长着各色树木，两边草地边缘有一片茂密的丛林，此时太阳正挂在左边丛林之上，逆光看去，一股神秘感冉冉升起。
　　“这里真漂亮！”我忍不住感叹。
　　“李小姐，大概还不了解隐水山庄吧，这里住着的可都是各行各业金字塔顶端1%里的人群，他们不求奢侈繁华，求的是一份意境，没有比隐水山庄更能让人忘却红尘的了。”司机闻言说道。
　　我实在不知道这里不算奢侈的话，还有什么算奢侈，只好笑笑。
　　见我不说话，司机反倒话唠起来：“我们这里有周末农场供业主体验农桑之乐，还有骑马场、狩猎场、高尔夫球场、钓鱼场……”
　　我听着司机滔滔不绝的介绍，自豪之色溢于言表，忍不住加深了微笑。如果一个地方、一份工作能够让人心生骄傲感，那确实值得赞美。
　　“李小姐，到了！”司机熄了引擎，“莫先生住在七楼，六楼是游泳池，五楼是娱乐室，四楼是健身室，三楼二楼是莫先生的秘密空间常年带锁，一楼是停车房，李小姐直接从听停车房左手边的电梯，输入密码就能自由出入莫先生的房子了。”
　　“莫先生的房子？这一整栋？”我诧异地看着眼前这栋灰白建筑。
　　“是的！”司机鞠个躬，说，“需要车的话拨打6666，五分钟后车会在门口等您。”
　　“好的，谢谢！”我笑着谢过，然后走进了停车房。那天我还以为这里面住着十几户人家，所以也没诧异，如今再看这十几辆停放整齐的名车，忍不住唏嘘，莫思睿竟然这么有钱！瞬间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好远好远……
　　走到电梯旁，在密码键上按下“0228”，电梯门打开，我走进去，按下7楼。
　　电梯打开，眼前正对着客厅。
　　刚走进去我便发现自己漏问了围巾放在哪里。刚想给莫思睿的打电话，脑海立刻又响起昨晚他简短冷淡的声音，于是立刻打消念头，想着就在这屋里，应该很容易找。
　　客厅没有，房间也没有，那肯定是在衣帽间了。
　　我打开衣帽间的门，立刻倒吸了一口气，衣帽间约有上百平米，里面按照类别分区，整齐得像早晨刚开门商场。
　　“啧啧……”我好奇地逛了一圈，想着莫思睿每天换衣服估计要花一个小时吧！
　　哎，这真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世界！我停止感叹，开始找围巾。
　　正当我找得入神，身后突然传来了莫思睿的声音。
　　“洛……李欣洛！”
　　我转过身，看见莫思睿站在门口，嘴里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