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二情》念寒雨

10、第十章 怀念不如相见

　　自从那天和白朔在天台见面后，连续好几天，我站着、坐着、醒着、睡着都是白朔的脸，那句“我好想你”也像耳鸣般不断循环播放着。我的心情都像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来回起伏，一会儿欣喜地认为白朔是喜欢我的，他拥抱的温度、看我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全都是暧昧的暗语；一会儿又想着，那也可能是因为我们俩太熟悉的缘故，他一直是温柔的人，以前自己不也因为一厢情愿的误解而做出过荒唐的举动吗？
　　白朔没出现时，我以为这七年过得很好。可是当他出现后，当我又再次看见他的笑容，再次感受到他的气息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七年简直像我生命里的一大段无意义的空白，我闭上眼仔细回想，七年里我竟然没有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于是我总算承认，我的世界离不开白朔。人们常说，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了。的确，我们离了谁都可以活下去，然而生命的火花，只有与某人相伴时才能迸发——白朔便是我生命的花火。
　　于是我告诉自己，这一次，要死死抓住白朔的手，不管以什么身份待在一起，能“在一起”就好了。
　　下定决心后，我顿感轻松，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不明所以的沉重，卸下了。
　　两天后，我将苏凯约出来，满脸媚笑问他杂志社现在可有我能做的缺职。
　　苏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之前好几次求你到杂志社担任编辑你都一口回绝，说自己适应不了朝九晚五的枯燥生活，又说多年没有早起的习惯，这回怎么主动要进来了？太阳还真打西边出来了？”
　　“人的想法是不断变化的嘛！”我笑着看他。
　　“你要到杂志社来，我是很欢迎的，总编不也一直有意让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嘛。但是目前杂志社还真没有合适你的职位……你也知道，现在纸媒都不景气……”听着苏凯的语气，我原本闪着光芒的眼睛渐渐暗了下来。
　　“不过……”苏凯看到我失望的表情，立刻话锋一转，“行政部倒是有个空缺，我们的行政专员周春柳下周就要休产假去了，不过她三个月后是要回来的，做这个也太委屈你……”
　　“不会不会！”我连忙道，“三个月也好，我会用心做好工作的。”只要能时常跟白朔见面，做什么都无所谓，即使只有三个月也好。
　　“你这反差太大了，我一下反应不过来，你是受什么刺激了？”苏凯眯着眼打量着我，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哦……你不会是冲着我们社长去的吧？上次听我们说他离婚了，打算搏一搏？也是，像我们社长那种长相帅气又年轻多金的单身男人，你这么疯狂也能理解。”
　　我满脸黑暗，说：“我连你们社长名字都知道，面也没见过，你哪儿跑出来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别的你别管，你只帮忙把我弄进去就好了。”
　　“包在我身上。”苏凯拍着胸脯，冲我自信一笑。

　　一周后，我穿着一套米白色职业套装出现在了杂志社内。
　　小玫替我办理了入职手续，并将我引到办公位置，然后将周春柳之前整理好的交接文件递给我。
　　“你先看看，又不懂的可以问我，也可以打电话给周姐，她这几天还在待产，手机还开机的。各部门我也不领你去介绍参观了，反正这杂志社你都熟悉。欢迎你加入我们，洛姐！”小玫朝我伸出手掌。
　　我伸出手握住：“谢谢！”
　　小玫粲然一笑，转身回到了前台。
　　我拿出交接单，仔细看了一遍。这个岗位主要的工作是处理公司所有人员的报销、考勤、员工考核、办公用品采购及分配工作，难度不大，细心公正即可。
　　一上午时间，我已经几乎把工作独自消化了。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原本一直忙碌严肃的办公室一下沸腾了，大家一下子都涌到我位置上，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欢迎的话，我一一谢过。
　　待他们一个两个都出去吃饭后，白朔走了过来。
　　“想吃什么？”他笑问。
　　“随便！”我调皮地眨眨眼道。
　　“好，你上天台等着我，我一会儿上去找你。”白朔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而我则带着轻快的步伐上了天台。
　　白朔很快便喘着气出现，手里提着两大袋外卖。
　　他将一碗鸡汤打开放到我面前让我先喝，然后又将两个盒饭打开，一个是番茄炒蛋，一个是蜜汁烧鸭，都是我爱吃的。
　　白朔拿出筷子，小心地将鸡蛋挑出来，又耐心地将鸭皮剥离开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我鼻子忍不住泛酸。我从小就是挑食的孩子，番茄炒蛋只吃里面的蛋，而蜜汁烧鸭只爱吃鸭皮。以前白朔总是一边为我挑着蛋和鸭皮，一边打趣说我这么挑剔嫁不出去。
　　除了他，还有谁愿意如此将就我、照顾我？这么好的白朔，即使不能抱着成眠，能在身边就是福气了，我怎能因为一时之气弃他而去呢！我朦胧着双眼凝视着他，是啊，他在身边就值得感恩了，以前是我太贪心……
　　“好了，吃吧！”白朔满意地看着分好的饭盒，笑着说。
　　“嗯。”我怕在眼眶打转的眼泪掉下来，忙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身擦了擦眼睛。
　　我们安静地吃着饭，熟悉的感觉里掺杂了一丝陌生的尴尬，果然，七年的空白带来的距离，不是轻易就会消失的。但我们似乎都在努力使自己回到过去，努力不去谈论那七年。越努力越刻意，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白朔的坚持，他的心与我一样，不愿放弃我们青梅竹马的感情。
　　午休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下午，我的任务依旧是熟悉交接工作。
　　编辑部似乎遇到了难题，一群人在会议室开了两个小时会议，最后闹哄哄吵了起来，最后一个个面红耳赤地从里面出来。
　　原来是这一期的封面人物出了问题。原本联系好的封面人物是当红歌手蓝沫，然而拍摄在即蓝沫却因吸食白粉被抓了。现在要临时找一个实力相当的人物出来，前期邀约、拍摄、文章撰写整个弄下来时间非常紧，这还是当事者配合的情况，而像这种有一定知名度的明星是不可能好好配合的，更何况现在是要顶蓝沫的空挡，娱乐圈顶人空挡这种事本身就比较敏感，再加上蓝沫还是因为毒品被抓进去才空出来的，本身彩头也不好，想要找到合适的明星简直难上加难！
　　在这种关键时刻，编辑部居然收到了社长钦点的人选：王梓灵！
　　王梓灵与蓝沫自出道后便一直是死敌，这会儿找她来上封面确实话题十足，可王梓灵架子大是娱乐圈人人皆知的事情，自从进军电影界后事业更是蒸蒸日上，那眼里更是目空一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公关下来，那简直难如登天。
　　编辑部的人左讨论右讨论，最后发现哪条路都没有胜算，最后大家直接被逼崩溃了。
　　白朔最后一个从会议室出来，脸上亦有淡淡的焦虑。
　　我跟着白朔去了茶水间，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连你都解决不了？”
　　白朔见是我，顺手将自己手中的咖啡递给我，说：“这次确实有点麻烦，如果不是王梓灵还好办，但非得是她的话……”
　　“我也听说了。”我喝了一口咖啡，“只要是与蓝沫相关的事情，她都坚决抵制，像个小孩儿似的……”
　　“是啊，很孩子气。”白朔附和。
　　“但越是极端的人其实有时越好处理，你也说了，她很孩子气……顺着行不通，不如就逆着来呗，咱们上门请不动，那就想办法让她上门求我们……”说到此处，我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让她求我们……”白朔重复了一遍，忽然表情一亮，喜道，“我有办法了！谢谢你，小洛！”他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匆匆离开了茶水间。
　　当我经过主编室的时候，听见孟瑶对白朔说：“这个办法也许可行，但做法太过冒险创新，咱们杂志社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这样吧，你把方案做出来，我请示一下社长。”
　　“好的！”白朔说完便走了出来，看见我站在门口，咧嘴一笑便走了过去。
　　看见他明朗起来的表情，我的心也喜滋滋的。
　　下班前，白朔给我发了条短信：待会儿一起吃饭。
　　我快速回了句：好的。

　　白朔带我去了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吃西餐。
　　站在门口时，我犹豫了一下，说：“小萝卜头，你中彩票了？”
　　白朔好笑地看着我说：“在这里吃一顿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我站定，狐疑地打量他：“你是不是赚了很多钱啊？我看你车也不错，还动不动就来五星酒店消费，杂志社给你开的薪水很高？”
　　“别瞎猜了，赶紧进去吧，在门口站着不好看。”白朔说着，轻轻拉着我走了进去。
　　坐定下来，我眼神中的猜疑还没褪去。我想杂志社应该不至于那么阔绰吧，我这专栏作家的稿费十一年来涨幅也小得可怜，若不是因为当初与许绍洋合伙开了间小店，恐怕到现在也只能过着与人合租的生活呢。我这个专栏作家还算好的，坚持了十一年还没被换过，杂志另外几个专栏已经换了好几拨人了。就是待遇，我也算是中上级别，但仅靠稿酬也仅能勉强果腹……一想到这儿，我对白朔的待遇更加充满了好奇……
　　我收起心事，打开菜单，一看见那价格手就僵住了，这一顿下去没有三两千怕搞不定……
　　我合起菜单，小声地说：“不如我们还是换别家吧，随便吃点就好了。”
　　白朔却不理会我，伸手唤来了服务员，然后自顾自地点了博古斯海皇塔配鹅肝油松露酱、德式都兰豆啤酒浓汤、法式酸乳酪水果色拉配新鲜树莓酱、碳烤西冷牛扒、黑椒牛柳意粉、北欧香梨布丁鲜巧克力慕斯，另让服务员按照菜单搭配一支红酒，末了还交代了一声要各来两份。
　　他一边报菜名，我一边对着菜谱看价格，越看脸越黑，最后直接不说话了。
　　白朔见我不高兴，问怎么了。
　　我起初扭过头不回答，见他没打算继续追问，我忍不住又自己开口道：“你点那么多咱们怎么吃得完，就算你很能挣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就这一次。”白朔也不顾我生气，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他这表情在我看来竟有些太过无所谓，我的火气烧得更旺了。
　　我正欲说什么，见服务员正过来，只好强忍下去。
　　服务员刚倒上的开胃酒，被我一干而尽。
　　白朔看着赌气的我，抿嘴笑道：“可别还没撑到主菜就醉倒了！”
　　白朔说完，优雅地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小口。
　　我看着眼前这个不急不躁、温文尔雅的男人，内心波澜微现，可念头一转，又想着他可能曾无数次用这样的眼神、动作对着闫静，不由得心内升起一股幽怨。
　　“呵，多年不见，果然，连人都变高级了。”我扯着嘴角冷笑道，“都说龙配龙凤配凤……”
　　白朔察觉出我语气的变化，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说：“小洛，我只想让你开心一下……”
　　“让我开心？你看我像是那种跟这种高级餐厅扯在一起的人吗？说实话，我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别用对待别的女生的方式来对待我好吗？！”我的嗓音不受控制地加大了分贝，脑海里瞬间想到的是他与闫静拥抱着走进宾馆的情景，用力甩开他的手，泪眼朦胧地继续道，“你不要随便碰我，不要随便疼我，不要随便跟我说话！我讨厌你……讨厌极了……”
　　话毕，我发现自己已经站起身，而餐厅里所有人都一致用看热闹的眼光望向我。
　　眼泪“吧嗒”掉下来，我抓起包包，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坐着出租车回到家，我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哭累了之后，才开始细细回顾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原本一切都很完美的，我们以飞快的速度彼此靠近，感觉很快就能回到从前了……可是，因为晚上那一顿饭，一切都毁了。不是都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安静待在他身边就好了吗？为什么还是会想起闫静，会介意他的过去？
　　“我这辈子算是毁了……”我怔怔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白朔好心请我吃饭，我却莫名其妙冲他发了一顿火拂袖而去，明天，我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翻来覆去，又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