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风云》颠倒荣华

7、第 7 章

　　并没有人真的指望三个月就能打磨个陈庆之出来，即使这三个月的日日夜夜都在名将云集的演武堂渡过。各人期冀的不过只是能够被哪位大将慧眼识中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每年冬春交际的三个月正是燕国各地将领轮流上京面圣的时候，从燕明帝开始就决心不让这些名震天下的将军们把在帝都连城的这段宝贵日子都浪费在风花雪月上。在演武堂做一个月的老师，指导禁军那些大有前途的新丁菜鸟，这于大燕于禁军都大有裨益。对此将军们倒也乐得从之，毕竟袭云军是皇帝亲军，那些年轻军官们不是出身根深叶茂的世族豪门，也是很有几分真材实料。久而久之，演武堂名声大噪，无论是曾做过教师还是学生，对燕国军人而言都是极度荣耀之事。
　　极度荣耀，也极度艰难。
　　林衡就为了能跨入演武堂的门槛而抓破了头皮。从小到大哪怕是被赌棍们追得鸡飞狗跳，他也从来没有搬出父亲的头衔出来唬人，可眼下他忽然恨不得自家老爹是天王老子能把他一脚踢进那个大门才好。好容易厚起脸皮从老爹旧日同窗那里讨来荐书交到第四卫督领甘柏梁那里，却不料这只笑面虎扬眉一哂，指指案几上半尺高的信笺，告诉这些通过各种门路塞来的纸片分量绝不比他手上的这份轻，此事还待多加考量，结果月底才见分明。林衡面红耳赤的告辞出门，开始掰着手指算日子的生涯，直等得浑身骨头脱了节才终于得到消息――谢天谢地，总算是个好消息。

　　领了出入腰牌的林衡将包裹放在床头，回头向室友们笑道：“往后三个月咱们四个可要日夜都在一起了。”
　　他斜对床那极为俊秀的年轻人自从进了门后，便和衣躺上床如泥像般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只盯住结满蛛网的房梁发呆，此刻听见他兴高采烈的声音，禁不住长长叹息，“小林你可算是得偿夙愿。我可惨了。”说着不住唉声叹气。他邻床是个黝黑的大个子，正扑棱扑腾抖落被褥积灰，呵呵笑着接过茬，“楼兄弟，你咋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能来这我心里都要乐死了。”正是姜爵，他说罢又用力甩了甩被子，刹那一屋子呛人的灰。楼雪石无力的挥挥手，想要拂去扑来的尘土，却发现这个举动徒劳无功，索性掏出快帕子盖住脸闷闷的道：“谁高兴来，要不是我老子拿起祖宗牌位砸我，跪下磕头少爷也不来。”姜爵一边叠被一边奇道：“你这个人真怪，大家都打破头，你偏说不乐意来。”楼雪石嗤了一声，“你当这地好么？我叔叔年轻时候也进来过，那仨月过得……哎呦，这是什么！”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动作之快仿佛火烧屁股，又是哎呦一声，这次声音里更充满了惊骇之情。
　　林衡闻声瞧去也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有两条灰色长蚰蜒正从床沿飞快爬过去，而房梁墙角深处更是有隐隐出来窸窣之声，也不知藏了多少这种东西。他虽不怕，却也从来没有在自家卧房中看到过此物。楼雪石更是在锦衣玉食里长大，平素连个被子也不会叠，更别提骤然见这么多蚰蜒聚在一起，惊怒之下玉琢似的脸孔更现苍白。两人正在手脚发麻，却听身后姜爵呵呵笑道：“这屋子潮得很，免不了有长虫，用火熏熏就好了，一会咱们就找草垛子去。”
　　“去哪里找你妈的草垛子！”楼雪石气急败坏之下终于扯下世家风度大爆粗口，倒听得旁边两人悚然一惊，“妈的，老子就说不来不来非逼我来！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还打破头要进来，我叔叔当年是打破头都想出去！我还以为他吓唬我，原来是真的！”
　　姜爵还在懵然，林衡却听得心里一动，他知道楼雪石的叔叔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南三柱石之一，有玉枪之称的楼千峰，原来他昔日也踏入过演武堂。
　　楼雪石跳脚大骂一通，总算将这口恶气出尽，看到两个同伴正嘴巴大张瞪着自己，才察觉有些不妙，当下泰然一笑，再度变回那个熟悉的翩翩公子，“唉，失态失态，姜兄莫怪。”一眼瞥到那块遮脸的淡绿帕子此刻跌落尘土，忙弯腰拾起，柔声叹道：“唐突佳人，唐突佳人。”满脸柔情瞧得姜林二人浑身鸡皮疙瘩顿起，却听他幽幽叹道：“我倒并非真正把这些蛇虫鼠蚁放在心上，只是四日后是蓝嫣的芳辰，我却被困在此地出入不得自由，真是让人……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姜爵听不懂这等子曰诗云，见他一脸倾慕挠了头追问，“蓝嫣是谁？你家妹子？”楼雪石将那块帕子捧在胸口，柔声道：“蓝嫣……她是惜玉馆最有名，也最有情的美人。”
　　惜玉馆乃是连城最有名的妓院，姜爵没想到楼雪石惦记的居然是个花魁，不由一脸惊愕。
　　林衡忍俊不禁，用拳掩了嘴轻轻咳一声，心里暗觉奇怪。他知道楼氏颇有势力，楼雪石能被选入演武堂并不出奇，不过姜爵却是毫无根底的农户出身，居然也能入选倒是出人意表。枉自己还为他小小惦记了一把。
　　几人正在闲聊，却见一个黑瘦小个子轻快的迈入门来，见到几人点点头，“开饭了，一起去饭堂。”却是最后一个室友，禁军第五卫的魏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