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见证(三) ...
-
清醒过后的冯程程整个人都变了,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失去了生机,人显得很憔悴,还有点儿痴痴傻傻的,整日整日抱着福生,嘴里哼着不知什么歌,本就对她恨之入骨的秦岳氏待她更加刻薄,冷饭冷菜残羹剩饭自不必说,偶尔看她不顺眼还拉过来毒打一顿,冯程程从不喊疼,总是一副麻木的样子,最多也只是皱皱眉,好像那一切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仿佛她只是个旁观者,那偶尔皱一下的眉头似乎也不过是因为可怜而已。
秦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麻木,麻木到对身上所承受的痛都无动于衷的地步;她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残忍,残忍到对同样身为女人的冯程程做出那么多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她更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冷血,冷血到可以对曾经那么疼爱的人受苦都视而不见,原来恨是那么恐怖的一件事。
场景再一次变换,冯程程蓬头垢面,怀里搂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的男孩儿流着眼泪,男孩儿身上都是伤和淤青,倔强的小脸上没有泪水,能看到的只有怨恨。秦玉知道那是长大了的福生,也明白了秦岳氏和秦柳氏已经从虐待冯程程改为了虐待福生,她们怎么能下得去手啊?那么小的孩子,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是无辜的啊!
“四娘。”是秦福勇,他来干什么?“娘让我来带福生弟弟过去。”
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默默流泪的冯程程听到这句话抬起眼盯着秦福勇看,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怨恨,把秦福勇看得心里直发毛,“四娘……”
冯程程忽然放开一直抱在怀里的福生,像一只受惊了的猫一样窜了出去扑在秦福勇身上一顿乱抓,她长长的指甲在秦福勇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滚,你给我滚出去。”
秦福勇不躲不闪,仍冯程程在他身上撒泼,“四娘,对不起。”
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秦岳氏和秦柳氏拉开疯狂的冯程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一顿猛踢,“小贱人,你又发啥疯?活得不耐烦了吧?”
冯程程一改刚才的疯狂,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麻木的神情,就像刚才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对于那一阵拳打脚踢仿佛感受不到一样。只是秦玉看到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滴进了肮脏的砖地里。
秦岳氏和秦柳氏对冯程程的拳打脚踢惹来了福生的不满,他用小手捶打着秦柳氏的腿,“不要打我娘……”
正在气头上的秦柳氏转身一脚把福生踢倒,将拳打脚踢转移到了他身上,“你个小杂种,皮又痒了是不?”
一直默默忍受的冯程程见福生挨打,挣扎着将福生揽进怀里,用她本就瘦弱的身躯保护着自己的儿子。一旁的秦福贵再也看不下去了,一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秦玉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脸上流过,她也很想不再看下去……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人似乎是打累了,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你个小贱人,一天不收拾你你就难受是不?还学会打人了?”秦岳氏白了冯程程一眼。
冯程程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
秦柳氏一直都没有孩子,冯程程的儿子早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推开冯程程,从冯程程的怀里将福生拉扯出来,“你个小杂种,没娘教的小兔崽子,让我好好管教管教你。”
“不要。”冯程程从嘴里含混地吐出一个词。
秦岳氏一脚将冯程程踢翻在地。秦柳氏拉扯着福生出去了。秦岳氏低头啐了一口也扬长而去,鬼使神差地秦玉也跟了出去。
厅堂中,秦柳氏手持马鞭抽打着福生,福生紧紧咬着嘴唇,小脸憋得通红,愣是不喊一声“疼”,秦岳氏端坐在一旁捧着茶碗吱溜吱溜地喝着。
“你个小杂种,你咋不叫唤?啊?”秦柳氏一边抽打着一边骂道。
福生小小的身躯上一道道鞭痕渗出血来,强烈的疼痛早已让这个弱小的孩子昏死过去,秦柳氏像疯了一样仍旧高高地扬起鞭子然后在重重地落下,小福生被打得皮开肉绽,有些地方竟露出了骨头。一旁的秦岳氏见状白了脸,她上前抓住秦柳氏的手,“妹妹,够了。”秦柳氏这才住手。秦岳氏瞄了一眼地上的福生蹲下身向他的鼻孔探去,倏地收回手,“小杂种死了!”
闻言,秦柳氏手中的马鞭掉在了地上,“现在咋办?”
“能咋办?埋了去。”秦岳氏站起身,“我去拿锹,你把小杂种拖到后院去。”
秦柳氏俯身抓住福生的手腕拖着他朝后院走去,从福生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洇红了从厅堂到到后院的路。
秦玉一路跟过去,经过冯程程屋子的时候秦玉看到漆黑无光的屋子里冯程程站在窗口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从她毫无表情的脸上秦玉看到了失子的痛楚和无穷无尽的恨,那神情让秦玉毛骨悚然,她激灵了一下朝后院跑去。
后院,秦岳氏和秦柳氏在井边挖着,不多时便挖了一个坑,两人将福生的尸体丢下去,用土掩埋好,踩平,以为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两人做好一切后长出了一口气,秦柳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问:“二姐,明天大姐问起来咱们咋说?”
“就说今天晚上福生得了急病死了,咱俩怕他的病传染就连夜给埋了,反正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啥,你跟我都不说谁能知道?”
“嗯。”秦柳氏点点头。
殊不知,后院门口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除了秦玉谁都没有看到,而从那身形来看应该是冯程程。
第二天,所有的痕迹都被掩埋了。
秦方氏一早醒来出门竟看到冯程程跪在她的屋门口,她愣了一下,“四妹,你这是咋了?”
“大姐,把福生还给我。”冯程程低着头,咬着嘴唇说。
“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秦方氏把冯程程扶起来,“告诉大姐到底咋了?”
“昨个儿夜里小勇去我屋说大姐要见福生,可福生一夜都没回来。”冯程程仍低着头。
秦方氏捋了捋冯程程的头发,“是,昨个儿我是叫小勇去带福生过来,我知道你和福生的日子不好过,想叫他过来吃点儿好吃的,可是,小勇昨个儿是一人儿回来的,回来话也不说就扎到炕上睡了,问他咋了也不搭理我,我以为是四妹不放心福生没让他来也就没多问。”秦方氏顿了顿,“这样吧!我给你问问二妹和三妹有没有看到福生。”
冯程程点点头,显得很听话。
厅堂里,秦岳氏和秦柳氏表情极其不自然地站着,昨天折腾到很晚,两个人都没怎么睡好,今天就起来的有点儿晚,还没等她们去向秦方氏汇报,秦方氏就派人找了她们来。见冯程程也在,两人自然想到是冯程程告密去了,两人将昨天就编好的瞎话说了,秦岳氏还加了一句,“四妹一定是受的打击太大了才会以为福生只是出去玩儿了没回家。”
秦方氏淡然地点了点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人来知会我一声儿?”
“本来想今早跟大姐说的,可是昨个儿忙乎的太晚了,今儿早没起来,就……”
“罢了。四妹也是思儿心切,你俩好好照顾她,慢慢忘了就好了。”秦方氏叹了口气,可怜地看着冯程程,这苦命的孩子啊!
秦岳氏和秦柳氏两人舒了口气,“知道了,大姐。”
一直低着头的冯程程忽然抬起头怨毒地看着两人,“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福生被你们打死了,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说着,张牙舞爪地朝两人而去。
“你疯啦?”秦岳氏吓白了脸,挡着冯程程的胳膊。
秦柳氏缩在秦岳氏的背后喊道:“谁打你儿子了?他得病死了你忘啦?疯婆娘!”
冯程程超秦柳氏抓去,“就是你,害死我儿子的。”
“快来人,把她抓住。”秦方氏被吓坏了,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立刻有人冲进来把冯程程架了出去。
秦玉再次看到冯程程的时候她是被绑着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恨,嘴里不断咒骂着……
又一个夜晚,秦岳氏和秦柳氏两人来到冯程程的屋子里,看着被绳子绑着的冯程程,“疯婆子,你的死期也到了。哼!”
冯程程怨恨地看着两个人,“你们蛇蝎心肠一定不得好死。”
“少废话。”秦岳氏白了她一眼,推搡着她来到后院井边,“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让我们动手啊?”
“我要见方慧娴。”冯程程忽然平静了。
“大姐吃斋念佛,没空搭理你这个疯子。”秦柳氏推了她一把,“赶紧跳下去得了,也别让我们动手了,死了一了百了,也好下去见你那几个杂种儿子。”
冯程程看着她们忽然笑了,“你们记住,我会回来的。”
秦岳氏被冯程程的表情吓了一跳,她在冯程程身上狠命一推,冯程程“扑通”一声掉进了井里,井底传来一声“我会回来的”,便再无声息。
第二天,从秦家传出一个消息:四姨太得了失心疯,跳井自杀了……
七天后,夜里,秦岳氏收拾了东西正准备睡觉,一转身猛然看到屋子正中央站着浑身湿漉漉的冯程程,眼神和她临死前一模一样,青白的嘴唇一开一合:“我回来了……”秦岳氏的屋里传出一声怪叫,惊动了秦家一干人等,众人来到秦岳氏的屋里,只见她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地说:“四妹,饶了我!四妹,饶了我……”正当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阵疑惑时,从秦柳氏的屋里传出更加凄厉的叫喊声:“不要,不要过来……”
众人急忙分开两拨,一拨留在秦岳氏的屋里,另一拨往秦柳氏的屋里跑去,最令人诧异的是两个大活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