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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蒙娜丽莎的假笑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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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班一霸吴伟宏名震四方以来,江福学院从未出现过这等画面。
平时阴沉脸凶神恶煞能吓哭同龄人,行事作为专横跋扈无法无天。
可这个早晨,他竟自己跑腿到窗口打饭,吓傻一堆同学和打饭大叔。
更匪夷所思的是,吴伟宏端来热气腾腾的米粥肉包,是送给一灰头土脸,身形清瘦的‘小马仔’。这小马仔昨天还帮他跑前跑后。
迫不及待在人家对面坐下,他眯眯眼笑得像个十八岁大傻孩子,求表扬地一喊。
“哥!喝粥!”
切身体会何为无地自容,金逸沅揉捏眉心,一再重复刚才的强调。
“我、我说了,我们按昨天、天那样来。”
吴伟宏煞有介事点头,转眼又马上忘光,兴高采烈舀起一勺粥,作势要递到他嘴边。
“哥!喝粥!不吃东西会肚子饿,没力气的,张嘴,啊!”
狄一玮几人齐排排乖巧坐在吴伟宏左右,硬着头皮学他舀起一勺,‘哄’新老大喝粥。
金逸沅静如死水的双目,眼神更死了。
昨天还在庆幸,这么轻松控制一个得力工具,今天他又被自己啪啪打脸,被迫张扬高调,弄得人尽皆知。
要知道,他才‘加入’闫天明的越狱小分队。
疤面还上回还没折腾够他。
闻元恺可能还对厕所一事耿耿于怀,等着揪出他。
心思几经辗转,金逸沅捧起碗小口吞咽。
方法总归是人想的,虽然他常驻办公室单干至今,但对于周旋这些人之间,做到对自己利益最大化,他有把握。
热粥下肚,久未的舒畅满足。他放下碗,不禁觉得讽刺。
说好来体验金手指,结果基本每次都是这金手指给他招致祸患。好在他虽厌恶,却能继续承受。
唯一看似无解的问题,就剩他自身的残缺框架了。
两天已过,得到的零散补充很多,可他仍不知自己为何要拖着半死不活的躯体,要监护人在协议书上签字,自愿跳入火坑。
难不成,他发现这所学校下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宝藏?
如果是这样,他还真可能会进来。
在吴伟宏紧跟下慢慢走向B楼,金逸沅却在花坛前刹住,倏然抬头。
头顶是昨天去过的天桥,一道道白漆石柱林立,晨曦穿过其间,不见任何人影。
吴伟宏学他伸长脖子看了又看,不解问,“哥,怎么了?”
视线在其中一根石柱停留许久,金逸沅最后默默收回目光。
“没、没什么。”
或许是他的错觉,或许是他太敏感。他总觉得有人在那,向他投以长久而冰冷的审视。
楼下,一行人走进楼内。如若金组长能再多留心眼折返回来,便能知道他的判断并未出错。
石柱后,闫天明与任子杰小心翼翼探出身。
直到确认看不见金逸沅身影,任子杰才拍着胸脯,全身放松,他蹲地心有余悸道。
“可怕,我刚刚还以为我要被发现了。”
虽然被对方看见也没什么,但那锐利目光一扫,如针刺痛神经,使人心悸不已,无法直面。缓过这阵莫名的后劲,他担忧开口。
“闫少,我在406的人传来的消息如实,他们确实该对梁逸沅言听计从了。原因暂时未知,但跟吴伟宏肯定脱不了干系。”
闫天明倚着栏杆不语,手撑下巴,辨不出喜怒。
凭借多年来的了解,任子杰毫不避讳,直言道。
“这人确实不一般,可我总觉得,他并不是诚心要加入我们的。闫少,这比一开始就对我们抱有异心的人还要危险数倍。不能留。”
比起肉眼就能分辨的坏果子,内芯慢慢腐烂表皮光鲜亮丽,不知何时才爆|炸的,才最为恐怖。
因为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为了自身利益,在人背后捅上一刀。
越是细想越是忐忑,任子杰不禁喃喃。
“最好想办法,尽快除了他。”
闫天明噗嗤一声笑了,挺身拍着对方肩膀。
“那这样的话,我们跟那群人有什么区别?任子杰,放轻松,我们整个团队已经是铜墙铁壁,小小的饿老鼠,又能那我们怎样?继续做好分内任务。至于……我们可爱的小结巴。”
闫天明侧身低头,角度一点点下垂犹如面庞蒙上阴影。
灰白分明的界限里,他那点朱砂泪痣与少狼般深邃且凶光渐露的眼,无疑是直击灵魂使之颤栗的魔曲。
他亦似笑非笑,低声一语。
“就由我来摸一摸他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跟随闫少以来,即在龙庆市到江福学院为止,任子杰从未见过对方露出这种神情。
唯一接近的,还是三个月前那场‘失控事件’里。以闫少名义欺侮诱骗少女的背叛者们,被单枪匹马闯入的闫少一网打尽。
但他们竟然全部通气,把责任全甩到了闫少头上。
自那起,闫少便对‘背叛者’不留分毫情义,说是百倍偿还也不为过,无论对方是谁。
梁逸沅接下去要惨了。
即使视对方为潜在敌人,任子杰仍同情地想着。
而他怜悯的对象,已成为校内沸沸扬扬传言的神级人物。
吴伟宏经昨天一事,彻底依赖上金逸沅,但有‘哥哥’的强硬命令,没在课间闲暇时跑来。
然而他没来,某些好奇者却蜂拥而至了。
七班教室外,走廊学生来来往往,人流量是以往十多倍。教室内,却是与之相反的死寂。
不知是否是错觉,金逸沅位置周围的桌子,统统拉开距离,他前后左右无比空旷。
金逸沅对此不闻不问,埋头写着排列组合数学题,察觉到视线抬眼放下笔。
韦成舟在座位上转身看着他,表情一言难尽,与他目光交汇时,明显瑟缩了一下,立即扭头坐正。
金逸沅望向窗外,情绪微微起伏。
从角落小结巴一跃成瞩目新老大,并非他最头疼的。而是该如何调整与闫天明那帮人今后的关系和距离。
看闫天明那招摇狂傲的性子,大抵无法忍耐手下的人比自己还猖獗,敌人的话另当别论。
思至此,金组长不禁摩挲下巴。
结成仇家似乎也可以啊。
他本身就是为内测而来,如果能借金手指之力一举踹飞原‘核心’,拉下神坛取而代之,但留人一命稳固世界,岂不妙哉。
上班以来,他亲眼见证太多例子。
不过那些被踹的都非世界‘核心’,只是往生亡魂为消执念设立的对象罢了。
构思半晌后,金逸沅选择放弃,重新执笔认真学习。
没有理由没癖好更不神经质,他无缘无故花心思将一个人往死里整垮,简直浪费时间。
除非这小子妨碍他赚钱,那时他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笔尖落于纸张,刚在题干画出重点,门外一阵嘈杂打断他思绪。
一名面颊两窝凹陷,眼布血丝的男生被几人簇拥着进来。
还在和别人说话的韦成舟注意到他,诧异又心疼。
韦成舟立即上前,搀扶着男生在第一组空位上坐下,轻拍对方脸颊。
“喂、喂贺宇,你还好吧?认得我吗?听得到声音吗?”
金逸沅对这名字没印象,但从任子扬口中听过,这是在他进来前就因违抗命令,被罚关禁闭的同学。
算一算,总共关了半个多月。就在B楼顶层。
贺宇全身散发臭味,虚汗都是冷的,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无神眼睛聚焦于地板。
对韦成舟的呼唤他没任何反应,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囔。
才从禁闭室放出来就要回来上课、操练,若是表现不佳或失误,保不齐又是一顿严惩。
想到这韦成舟气愤不已,转身踹了脚木桌。
“该死!”
桌脚摩擦地面声音刺耳,咒骂声刚停,贺宇顿时有了动作。
他蜷缩身体拼命向墙挤去,两只手牢牢抱住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恐地打量外面。
“亮、太亮了!我不要、我不要呆在这!”
“走开、你们都走开!别想——”
到最后说不出完整词句,他只发出了单音节的嘶吼。
声音如钝刀磨石沙哑,凄厉凄绝。
在贺宇眼里,周围仿佛围聚着狰狞可怖的鬼怪,畏惧又求生心切,他抓起桌上的笔,颤巍巍指着所有人。
他的喊声逐渐引起骚动,见他状态不妙,已有人拥到门口想去通报教官。
“统统都给我站住!谁都别想出这个门找教官!”韦成舟厉声喝止,他嗓音极具穿透力,成功震住门边几人。
找老师或教官,下场无非是又被拉进禁闭室。
下次什么时候再被放出来,全看那群人心情。
深知这点,韦成舟下定决心,咬牙靠近伺机动手,同时安抚道。
“贺宇,你已经出来了,你看到了吗,是我,韦耗子韦成舟。你在教室了。”
贺宇用锋利笔尖转向他,这玩意儿杀伤力不大,但韦成舟心里也捏了把冷汗。
而他乘胜追击道。
“你看,这是你座位,这里是七班教室,你已经被放出来了,已经自由了。”
贺宇先是一愣,随后右手捂额,又哭又笑,疯疯癫癫。
“出来了……出来了吗?哈、哈哈哈、出来了吗?!”
他撑起羸弱的腿,韦成舟甚至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
“哪里出来了、我们哪里有逃出来?没有!根本没有!我们永远都逃不出去!我们就是被送进来的、被抛弃的、是一头头猪、等着割脖子放血,一批批标价卖出去的猪肉块!”
说时迟那时快,韦成舟联合一名男生冲去。
一人试图控制贺宇的手,一人试图按下他,让他别在乱动。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贺宇失控时的爆发力。
只见他挥舞双手,凶狠发力,霎时在韦成舟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腿毫无章法乱踹,踢中另一人腹部,立马蹬出两米。
最后他红着眼,嘴里喃喃高举课桌,作势要往倒地之人身上砸。
“门,明明门卡就在那,就差一步……永远也出不去的。”
千钧一发之际,金逸沅于人群中闪身而来,捏住贺宇手腕甩动其身。桌子砸在一旁空地,他顺势贴近,握拳往人腹部上方锤去。
贺宇瞬间脱力,软绵绵倒在座位上。
再次被救,韦成舟捂着伤口不知所措,呆愣愣看着金逸沅撑开贺宇眼皮,轻搭对方腕部,得出结论。
“脱、脱水严重,先喂他、他喝水。”
韦成舟虽然发着懵,却立刻点头照做,连喂贺宇几杯温水。尽管洒出一半,但对方嘴唇的干裂顿时好转不少。后面时间呆坐着,要么趴下狂睡。
碍于口吃也不想说太多被别有用心者听见,金逸沅是半天课结束后才以字条告知韦成舟,贺宇不仅脱水,其实还严重营养不良,发着低烧,心律异常之快。
而知晓他们有药物储备,他放心不再管,默默盘算着另一事。
夜色降临,排队回寝,他在407千叮咛万嘱咐,严词拒绝吴伟宏要跟随他的要求,怀抱换洗衣物再来大澡堂。
洗去浑身汗臭只是搭边,来藏违|禁物,才是重中之重。
原本枪支被布包裹,藏于他裤管,因为先前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现在形势有变,不得不换到更安全地方。
澡堂淋浴间最里面的松动瓷砖,再合适不过。
毛巾系于腰间,枪裹在手中浴巾,金逸沅撩开门帘。
第一秒,他吸引了所有视线。
第二秒,眼前仿佛被按下快放键,每个人速度加倍,要么干脆关水低头,匆匆绕开他飞也似逃离。
剩下泡沫没冲的人,也瑟瑟发抖挨向小角落,不敢跟他对视。
莫名感到快意,金逸沅干脆端来小板凳,翘脚坐着冷眼观望。
敌不过他的无声威吓,澡堂最后空空如也,留他一个包场。
没曾想有朝一日,他竟尝到狐假虎威的甜头。
枪得以顺利藏匿,金逸沅更是洗了一趟舒舒服服热水澡。他拧开热水后,就没再听到人进来的声音。
边心满意足擦着头发走出淋浴间,金逸沅缓缓停步,动作猛顿。
离他仅两步之远的水池旁,靠着名赤身裸体,奔放遛鸟的家伙。
性别,男。
姓名,乔约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没有一个人进来了。
“嗯哼,洗香香洗白白完了吗。”
乔约翰毫不在乎,甚至改换姿势,以便全方位无死角展示他傲人的黄金胴|体。
尽管脖子后仰双目瞪圆的金逸沅只觉得他体会到‘我的眼睛被强||奸’了。
男人迈着T台步走近,声情并茂念诵。
“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你至少也得做我的树。月桂树啊,我的头发上、竖琴上、箭囊上要永远缠着你的树枝,我要让罗马大将在凯旋的欢呼中头上戴着你的花冠,你的枝叶永远接受光荣吧。”
金逸沅:“……嗯?”
对方利落又优雅的一鞠躬,尽显绅士礼仪。
忽略他在遛鸟的话。
“请原谅,我的鲁莽。我的意思是,今夜如此静谧美好,不如与我共浴畅谈,坦诚相见,let's party。”
你已经很坦诚相见了。金逸沅腹诽着往左挪动。
奈何乔约翰看穿他不给任何机会,手撑着墙拦下他所有去路。
但如果他肯愿意忍受□□耻辱,滑铲溜出去的话。路还是有的。
强忍再次锤人的冲动,金逸沅咬牙切齿开口。
“我、我洗好、 好了,先走一步。”
“那不如,我们互相擦擦背吧,有助身体健康哦。”
肩膀肌肤被触及的一瞬,仿佛听见细线崩断的声音。
可金逸沅挥去的手掌竟给精准挡下,反被牢牢紧握,抽不回来。手骨隐隐作痛,这时他才后知后觉,乔约翰的危险体格并非摆设。
如愿控制住人,乔约翰附到他耳边。
唇峰刻意蹭过耳廓,温热鼻息喷洒颈间。
“果然呢,那天晚上,挠伤我的是你啊。真是无情小野猫,难得我很想跟你交换分享一点,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不想听听吗?关于这个学校的,小秘密……”
纵使鸡皮疙瘩爬满身,忍耐已达上限,金逸沅也因这话一顿。
尚未回过神,乔约翰便主动松开他,对他勾勾手指,眨眼放电。
“怎么样,只要你肯帮我搓搓背哦,亲爱的。”
金逸沅没有犹豫抉择的时间。
因为浓浓雾气中啪嗒作响,有人踩着水渍大步朝他们走来,不动声色挤开乔约翰,揽上他肩。
“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兄弟。”闫天明语调上扬,尾音带笑,极尽嘲讽。他收回停在乔约翰下半身的视线,说道,“我和我的搭档,提前约好了呢,他是要给我刷背。
语毕他扭头对金逸沅露齿一笑,大白牙亮得晃眼。
“对嘛,亲爱的。”
金逸沅:“……”
这一刻他听到的不再是线崩断的声音。
而是火山喷发,毁灭天地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