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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蒙娜丽莎的假笑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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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经冷水浸泡,滋味爽口至极。
破仓库中央,木凳上的人坐姿大马金刀,将酒一饮而尽,餍足喟叹。
韦成舟与卢武在他跟前低眉顺眼,不敢出声。
“然后呢,继续啊。”
听他发话,韦成舟这才抬头,直视自己敬畏的老大。
闫天明,三个月前进到江福学院,凭一己之力征服所有最难搞的刺头并将他们组织在一起。
而在外界,闫天明还有着更响当当的名号——龙庆市混世魔王闫少。
大抵相貌随母亲,闫天明五官周正耐看,某些角度略显斯文。
此外继承美男子父亲的优良基因,这混世魔王的瞳仁极黑,右眼角下还藏着一颗小痣。
若闫天明能表里如一,维持陌上公子人如玉的风雅,他的印象分妥妥九十九,少给一分是怕他骄傲。
“然后、然后他就跑了,我们没追上他,因为他实在,怎么说呢……感觉神出鬼没的。平时课间也不知道他去哪。”韦成舟诚实描述结巴长老,试图拼凑出完整形象。
无奈与对方有关的记忆太少,他只记得那是他们班的结巴,进来大概一周不到。
沉默寡言爱躲角落,行事作风像个老头,因而对方被他们叫成‘结巴长老’。
这次被他强塞任务,结巴长老也毫无怨言。
“你说,你觉得他很像我?”
韦成舟心下一惊。
他拿不准老大的意思,但他知道对方最恨不爽快的人。
于是他豁出去道。
“是的老大,就他对付闻狗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尤其是那若隐若现的笑意,那风轻云淡,傲视一切的从容气度,是无声警告更是无意的挑衅。
隔着门板,他都体会到闻元恺发怒时的心情。
因为任谁被那蔑视的双眼注视,都会不满的吧。
但不自量力冲上去挑战的人也够倒霉和自作孽。
“老大啊,那个,我就说一句话。”
卢武打破了新一轮沉默,忐忑的他得到老大的颔首示意。
“我觉得、那结巴长老,或许跟您……不相上下,可能、可能要比您更厉害的样子。”
这时候的韦成舟是真的急了,偷用眼神示意卢呆子闭嘴。
卢武说完,闫天明托腮沉思迟迟不见回应。
耳边充斥着易拉罐反复捏压的轻响,韦成舟能察觉对方激烈起伏的情绪。
但,这是在愤怒,还是欣喜亢奋?
从轻声低笑到捧腹大笑,闫天明给予了他回答。
没有任何挤兑或忌惮,闫天明眼中是满是趣味。
他一拍大腿起身,罐子捏扁成团握在手中,指尖轻弹,精准落入垃圾桶。
“有意思,实在有意思。你们两个给我带路,我现在就去见见这个神奇的‘结巴长老’,不跟他交个朋友,实在是遗憾极了……”
遗憾。
太遗憾了。
此刻在食堂最边边,金逸沅由衷后悔没把啤酒顺走。
在他面前,餐盘肮脏又破旧,还没他打扫过的厕所地板干净。
里面的食物更是一言难尽。
饭夹生还有石子,蔬菜跟肉混在一块炖烂,搅成糊状简直噩梦。
或许学院厨师认为将所有食材烧成糊糊,学生就不用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又是好是坏了。
挑出几块完好的土豆,就着发馊的米饭,金逸沅艰难享用完度假第一餐。
现在,他理解那韦成舟老大让属下偷酒的做法了。
换做是他,他也绝对会想方设法搞到好吃的。
倒掉三分之二饭菜,金逸沅由衷怀疑这是总部长和焜泽沆瀣一气串通好的。
所谓度假根本是为了看他受难受苦,他们拍手叫好。
可人生体验键一旦按下再无回头可能,他无论如何都要走到最后。
回去了再收拾他们。
暗自下定决心,金逸沅走出闷热食堂。
通过一段时间游荡,他彻底熟悉江福学院。
食堂宿舍相隔一条大道,所有教学楼位于这两座建筑西侧。东面是学生禁入的仓库与职工宿舍,自然也包括那座通向外界的,唯一的大门。
大道上放眼望去,三座由天桥相连的教学楼都为四层,是学生上课的地方。
每层楼道口设有牢固铁门,只有□□和楼长、层长持有专属钥匙。
教学楼前,占据着一片足球场大小的黄沙地,此为学生们日常操|练的集合处。
而这,亦是著名的第二惩罚。
至于‘第一’,是每栋教学楼的闲置顶层——学生们闻之色变的惩罚房。
禁|闭,禁食,或予以惨无人道的长久体|罚,江福学院果真如他判断的,是一所以关怀感化为面具,打着纠正青少年思想的旗号的冷血监狱。
天然密林围绕学院,外设通|电|高墙,墙与树木中间环绕一条湍急海河,让人插翅难逃。
而群岛地形更为学院的绝对封闭助力。
因为学生们不可能自己造船,就算成功偷到游艇及钥匙大概率也不会驾驶。
但交通工具另当别论,如何通过电网墙那堵‘巨山之门’还无计可施。
停在长廊阴影下,金逸沅再次皱眉。
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凡小结巴,怎么就被送进这鬼地方了?
再抬眼,他望向远处操场的灯塔。
他莫名想到了闫天明。
真不知那对神仙夫妻是突发恶疾还是被人讹了,竟把唯一的儿子丢进斗兽场。
难道说,或许这种地方才是他们想找的?
校长室里,那对父母神情凝重,将满满两手提箱现金推向欲擒故纵说不要的校长,劝道。
——因为孩儿他爷的溺爱,我们管不了这儿子了,监狱长、不,校长先生,我们把他交给你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希望他出来以后能像春日的太阳那般美好。
——什么?您怕您管不住他,那……不如您再考虑一下
精英父母让贴身助理亮出平板屏幕,上面现实着他们已为学校账户‘慈善捐助’三千万基金。
正沉浸关于钱的脑补,金逸沅目光一凛,侧身低头。
他及时避开后方袭来的物体——装满水的粉色气球。
水球径直砸在墙上,炸裂瞬间飞溅无数水花。
得亏他行动敏捷,否则他早上才干的头发衣服又要遭殃。
朝球飞来的方向看,罪魁竟是走廊尽头两手插兜,笑容不可一世的俊俏少年。
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更没蹦出相关的补全记忆,金逸沅初步判定自己与对方没交集。
那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正这么想着,对方先一步走来,假惺惺道歉。
“抱歉抱歉,刚刚我正玩得开心呢,一时没注意,差点砸到你了。”
对这腔调最是反感,金逸沅点头转身就走。
他只当自己又瞎又聋,接受道歉尽快脱身。
孰料看出他意图,那人快步逼近抬手一拦,二话不说堵住他去路。
“哎,等等啊。我这不是该赔礼道歉嘛,可我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那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玩玩,如何?”
金逸沅不由得猜测这外貌看似正常的家伙脑子可能有洞,千疮百孔。
这种一听唬人的话,谁会去?
更何况为什么专门盯着他,明明旁边还有那么多其他人。
怎么回事,这种一进来他就被处处针对的感觉……
从自我怀疑发展成细思极恐,后知后觉逐渐猜到某种可能,金逸沅愣住了。
他再次听到那个让他理智出逃的提示。
【恭喜您,亲爱哒!金手指升级成功,现开启第二模式:看哥哥我这蒙娜丽莎的微笑,你这弟弟品不了我的傲】
金逸沅:“……”
闫天明:“嗯?嗯?喂——你怎么了哟。”
多番邀约无果,此时闫天明更觉得对方像根硬邦邦的木头。
那脸上的淤青红肿是新伤盖旧伤,凌乱黑发遮挡双眼,压抑着阴郁死气。
这让期待一路的闫天明顿感乏味。
可他也不打算就此放弃。
轻车熟路搭上人肩膀,他大大咧咧笑道,“哎呀走吧,难得的休息时间,在这晒太阳有什么意思,你也想学植物光合作用吗。”
迈出去的第一步十分轻松,第二步隐约有了阻力,到第三步时,他仿佛被一块大石头抵住去路,动弹不得。
而将他卡住的人直视远方,半晌吐出两个字。
“我、不。”
再被拒绝,闫天明手臂勒得更紧。
他亦笑意更深,凑至人耳边轻语。
“我建议你最好去一趟呢。你应该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今天教训了闻元恺那家伙的就是你吧。”
这是哄骗不成就威逼?
飞速瞥去一眼,金逸沅攥紧拳头又松开。
好歹还是忍住了。
目前看来,这少年可能是当时的目击者,再不济便是与韦成舟有关。
深知拒绝这类人反会引起更多麻烦,他暂时投降,盘算先摸清对方目的。
但原本就被那金手指再三触怒,金逸沅现在已对奇葩少年好感为负。
他只冷声回答。
“走。”
仿佛奸计得逞,闫天明眼中快意闪烁,他牢牢揽着人,生怕对方跑了。
金逸沅放弃抵抗,松掉刹车的右脚。
而他接着被带领穿过长廊,绕离今早修剪过的松树园林。
左拐右拐,他们踏入人迹罕至的野林。
这已经超出校内规定的活动范围,更是鲜少有人打理的无主之地。
最后,他们停在一间树丛遮挡的小屋前。
到此为止,金逸沅失去耐心。
他拿开肩上的手质问。
“你,做,什么。”
闫天明不紧不慢,推开门板一脸热诚。
“不是说了嘛,带你来好地方啊,这可热闹了,来的都是我们的朋友。”
四十多平的旧式仓库,玻璃顶棚多处破裂但被树枝修补。
叶片阴影遮光,也让那一群围坐屋内目光叵测的人们,像极了巢中伏蛰的巨兽。
作为这群‘猛兽’的视觉焦点,金逸沅觉得自己离答案不远了。
不妙,着实不妙。
“欢迎光临鄙人寒舍啊。”
说辞文雅如沐春风,然少年倚着门框露出的笑容却只让金逸沅恶寒。
对方后面的自我介绍更是让他想回档重来,并深深唾弃此前在厕所闹事却放过‘漏网之鱼’的选择。
“八班闫天明,我跟你还是隔壁班同学呢。你跟我,交个朋友如何?”
但是我拒绝。
面对这扇关着洪水猛兽的仓库,守门人是最想远离的世界核心,拥有丰富经验的金逸沅明白一件事。
他若想尽早脱身赚钱,必须在这将牵扯断干净。
否则卷入核心少年那火星撞地球般轰轰烈烈的恋爱与越狱事业,他不会有太平日子。
分神怀念办公室惬意充实,稳赚工资的生活,金逸沅当当机立断。
“抱、抱歉,我,不配。”
闫天明失笑,摊手反问,“这有什么配不配的,交朋友还能有条件的吗?这不是喜欢能谈得来,不就行了么。”
你当这是上世纪的农村相亲恋情么,隔着两张桌子娇羞看对眼,互送几条黄狗黑猪小山羊原地结婚,然后在稻田里你追我赶咿呀嘿唱山歌?
因口吃被迫少言,金逸沅强忍不满,边回想预演中的闫天明概述。
混世魔王或称熊孩子王的死缠烂打果然一绝。
对方将他带至秘密基地的用意他已猜出大概。
无非是因目击者韦成舟的汇报进而对他产生兴趣,刻意试探。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行为处处都透露着违和的急切,着实可疑。
金逸沅沉默的时间里,闫天明也不着急。
光看外表,他实在无法将这结巴与韦成舟的形容等价。
带伤的脸色彩斑斓,分明是时常受欺负的小泥鳅,更别提有与他相似的影子。
硬要说出几点,也只能是永远笔挺的后背,以及闪避偷袭时的矫健机警。
实质性力量或许不是这人的强项,否则在与闻元恺对峙时也不会利用身边的道具出奇制胜。
一番思量仍没回应,闫天明吹了声口哨,倾身晃到人眼前。
“怎么样,别害怕嘛,这就像联谊派对一样,一回生两回熟。对其他人我可没这个待遇哦。”
韦成舟靠近门口,他听到闫天明所言不禁暗暗点头。
其他人若有意加入老大的阵营,无论是自荐、熟人推荐还是老大看中亲自邀请,都必须要经过重重筛选考验,且花样层出不穷。
但凡对象有丁点动摇,或别有用心露出马脚,将被直接打入‘黑名单’,成为他们的报复对象之一,绝不再给任何机会与仁慈。
想当初,他与卢武被喜怒无常的老大连续折腾了两个星期才给带到秘密基地,认作同党。
哪有今天‘结巴长老’的待遇,跳过所有步骤,就看对方接不接橄榄枝了。
金逸沅总算肯开金口,指着门后阴影的猛汉身影问。
“你,你、你们,要,在这,这里打架?”
闫天明先是一愣,接着嘴角抽动。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扭头捂嘴爆笑。
“打架?你觉得我们在这打架哈哈哈哈!”他笑得直捶门板,边喘气边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有趣、这么搞笑的噗——哈哈哈!”
碍于他没说清到底是结巴搞笑,还是问题本身滑稽,金逸沅眼神渐冷不好发作,静静看他作妖。
“我们可是学校里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怎么会聚众斗殴呢?要是被抓到啊,肯定要被罚‘极刑’的。”闫天明两手一摊,率先进屋。
大门彻底敞开,屋内亮度翻倍,金逸沅终于看清围坐一起的猛男们在做什么。
书本试卷堆满旧桌,稿纸凌乱飘落在地,这些人个个手握着笔,貌似在聚众补习,并互相抄作业。
金逸沅:“……”
失敬了,这居然真的是‘好学生’集结地吗?!
在外接触太多远离正常校园的画面,偶然闯入这诡异又和谐的隐秘学习角,他一时转不过弯。
如此,金逸沅恍惚跟上,他随闫天明来到采光最好位置,也承受着一双双眼睛的好奇打量。
周围鸦雀无声,闫天明掏掏耳朵,不满大喊。
“继续啊!一个个看着我做什么,今天下午作业和罚抄完成不了,明天你们谁都别想有压缩饼干!”
一句听没有小饼干,众人齐刷刷低头奋笔疾书,背书朗诵声不绝于耳。
用脚踢来两个木箱,闫天明坐在其中一个顶上,拍去裤腿草屑。
这回金逸沅主动端坐在人对面。
屁股才坐稳,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冰凉物体。
易拉罐表面冒水,几处刮蹭磕碰的痕迹十分眼熟。这不正是让他与闫天明间接产生交集的罪恶啤酒么。
在食堂他还悔不当初,感叹没把它们独吞。
闫天明早开了一瓶饮下大半。
见金逸沅呆着没动静,他不禁翘脚发问。
“怎么,你不喝?”
在喝与不喝中抉择,遵纪守法的金逸沅决定在别人地盘多矜持一下。
“我,还没、没二十、十岁。”
分明是很严肃认真的回答,闫天明又像刚才,含着酒吭哧笑不停,满脸涨红。
若非他有自觉偏过头,金逸沅只想当场后仰退开,以防喷出的酒沫脏身。
放下酒,停了笑,闫天明又从杂乱的废木堆下掏出瓶东西抛给他。
闫天明:“你这人怎么回事,一张苦瓜脸冷冰冰的,这么无趣,不如学学这小胖墩。”
金逸沅低头看,手里的蜂蜜牛奶上赫然是一个可爱胖娃娃图案。
那个‘(⊙V⊙)’的微笑表情入眼,无一不在勾起他对劣质的金手指怒火。
金组长血压微升,千言万语化作铿锵一字。
金逸沅:“哦。”
这回轮到东道主闫天明语塞。
他默默盯着对方开瓶小口啜饮,托腮陷入沉思。
他决定修改原先的评价。
之前他在猜,小结巴在校内隐忍是为保全自己,既不被老妖怪注意到,也不会在群体中过于瞩目。
但就短暂接触来看,猜测竟越来越偏向最离谱的一个——这人就是完全不在乎。
各个团体间的斗争欺压也好,校内遥遥无期的囚犯生活也罢,于对方而言就如同路边的碎石野草。
虽有被其碰伤、割伤的危险,但无法激起更深更强的波澜。
不过,这绝非真正的答案。
口吃缺陷和灰头土脸的常态有着极强的迷惑性,如同岩洞前的密林杂草,蒙蔽了寻宝人的双眼,误导猎犬的灵敏嗅觉。
至于那深不可测的洞穴|内到底藏着稀世珍宝,还是蛰伏着骇人凶兽,恐怕得冒险者甘愿亲自踏入,才得以亲见。
放下空酒罐,闫天明突然出声。
“一周七天,只有这个下午能长时间在这,平时我们轮流派人巡视,只取需要的物品,藏好新进的货,藏匿点总共七个。食物与药品消耗量最大,我们也最容易搞到手。”
“教学楼除了厕所和顶层,所有教室里都有监控,至少四个,每个教室安装的位置各不相同,每层铁门正上方的‘大眼睛’虽然看着是拍厕所的摄像头,但那其实是触感报警器。”
“宿舍只在走廊尽头安装,在很明显的地方且死角很广。另外,保守估计,夜间只有一到两人在一层大门的监控室盯着……”
早在他开口前,金逸沅就已放下牛奶,坐正倾听。
他提前被剧透,闫天明将领着志同道合的学生反抗,组建越狱大|部|队,
但他并不清楚对方的进展。
如今真人在前将成果娓娓道来,暂不提是否有隐瞒或失误成分,也足够他惊叹。
此外,他终于意识到一点。
能为闫天明提供强大助力的顾静白,原来还未上任。
难怪这小子急着广招贤人。
“以上这些,信不信随你喽。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再继续说。”闫天明摊手,笑着说出最后一句,“交朋友的第一件事,就是互相自我介绍,知晓姓名呀。”
短暂却真实的接触下,金逸沅为闫天明的特质之一做出总结。
熊孩子王几斤几两他尚不知底,但对方拥有的自信和领导力,他叹为观止。
综上所述,这位混世魔王向他传递的信息,与在门口不三不四的邀约是一致的。
这个团队值得加入你我互惠,决定权在你。
但你也别妄想在拒绝后反咬一口,因为我有让你永远闭嘴的实力。
不愧是一个世界的准核心。
比起其他优秀之人,甚至是他这金手指附带者,仍有着超乎寻常的特质。
金逸沅锁眉陷入抉择。
出逃目标与核心的终极目的不谋而合,且核心闫天明有着几乎百分百的成功率。
这简直是一份无需犹豫的‘低风险高收益’投资。
成见在可观利益面前不值一提,计算完的金逸沅舒展眉头。
他再次放下罐子伸出手。
“梁,逸沅。今后,请多指教。”
得到回应,闫天明握手时难掩兴奋,然而下一秒他眼中的笑意又忽然冷却。
他起身朝角落怒吼。
“我让你们背词典,你们一直abandon,abandon,abandon是字典上只有这个词,还是你们吃复读机卡带了?!”
缩脖子坐小板凳的猛男们虎躯一震,整齐划一改口。
“aback,aback,a、b、a、c、k,aback.”
“banana,banana,do you like banana,呃、爷死、yes,I like.”
“噫吁嚱!危乎——高哉!啊、噫吁嚱!”
闫天明:“草!一群蠢货!”
见闫天明恨铁不成钢,气得锤墙踹地,金逸沅默默转移视线。
看来老大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还是要带领问题生小弟好好学习的那种。
校内广播猝不及防爆发出响铃,层层音浪汇响彻学院上空,远在秘密基地,金逸沅只隐约捕捉到些许声音。
他困惑抬头,试图想起这代表什么。
但无需他回忆,放风的韦成舟推门大喊。
“你们快出来、是紧急集合!”
闫天明脸色微变,起身仍镇定发令。
“一组二组先走,三四组跟在后面掩护,我和第五组垫底。”
作为才加入的新成员,金逸沅得到了加入一二组最先行动的福利。
而关于紧急集合,他在赶往操场的途中得到了记忆补充。
校内多数规则根本是建立在折磨学生心智,使其不敢反抗的用意上。
撇去其余非人道的惩罚机制,让学生最苦不堪言的一项非紧急集合莫属。
哪怕夜间睡得正香,哪怕酣畅如厕正爽,集合铃响就算裸|奔没擦屁股也必须提起裤子冲到操场,绝不可迟到一秒。
否则杀鸡儆猴当众惩罚是轻,沦落到禁闭室关十天半个月,饿得奄奄一息,后悔都来不及。
眼下,闫天明的队伍分批穿梭林间,有条不紊前进。
越接近校内范围,他们个体间越松散,最后演变成像从四面八方赶来。
混于乌泱泱的阵队,金逸沅循记忆找到班级队伍的最后一排。
韦成舟在他隔壁,大汗淋漓衣服背后早已湿透,趁四周没有教官盯梢,手肘轻碰他的小臂。
瞥见对方两指夹间的小布包,他心领神会,在转身整队时将其抽走藏进衣袖。
为防止学生携带危险物品,他们的制服全都没口袋。
完成对接,他目光放远。
主席台高处,一群军绿衣装的教官们正有说有笑。
这几人走姿虽散漫,然下盘有力,腿脚肌肉如铁坚硬。
他们的犀利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操场边界,能抓住任何鬼祟偷摸的身影。
不是一般人。金逸沅暗自评价。
三十分钟到点,六名教官齐声吹响哨子,刺耳声音顿时环绕上空。
每班班长自动出列,朝成员发令。
“全体都有——从左到右,列队报数!”
“一!”
“二!”
“三!”
……
仿佛机械程序运作,每个方阵第一列成员向右报数,后续成员更如多米诺骨牌倒塌,上一句报完马上接着喊,个个扯着嗓门,嘶吼出声。
听着那波浪般此起彼伏的报数,金逸沅余光一瞥自己右边,灵魂瞬间出窍半秒。
他边上,没有人了。
左边邻居韦成舟在这时脖子一梗,大喊口齿清晰,声音嘹亮。
“十二!”
金逸沅:“十、十、十——”
“十三!”
“十三!”
“十三!”
金逸沅:“……”
每排十三号都已完满完成报数,唯独金逸沅装作喊过,被韦成舟惊悚偷看,仿佛他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大事。
韦成舟忍不下去,嘴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喂,你是十三啊,刚刚怎么不喊完啊。”
金组长两眼无光,沉浸在加班时边打麻将边盖章的美好过去,并十分想完整流畅的呐喊一句。
十三你个幺鸡鸡儿!
刺耳哨声又起,打断班长带领下的整队。
而这意味着,教官们发现惩戒目标了。
总教官两手背在身后,光头锃亮,他那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覆盖大面积烧伤疤痕,阴沉的双目使人联想起深海的鲨鱼,残忍而无情。
他先于所有教官前走下主席台,穿行在沙丁鱼般安静的阵队。
“死定了,居然是疤面!”
韦成舟小声惊叹。
‘疤面’本名胡军宝,不仅是校内的最大管理者之一,还是令学生闻风丧胆的阎王总教官。
别人惩罚学生还需向上汇报,可他只要想就能随时随地抽哪个学生一顿,打到对方吐血都无人敢管。
金逸沅意识中的飞速回闪很及时。
‘梁逸沅’进来的第一天,就被这疤面的警|棍问候过。
原因是他说话不利索。
于是那铁锤般的拳头直击他面门,他鼻血顿流,两颗门牙松动。
那坚硬铁棍几次捅|向他脆弱的腹部,让他半天直不起身。
此时此刻,疤面停在七班与旁的过道。
隔着一排人,金逸沅感受到谁的视线。
“刚才,谁没有报数报完?”
操场内寂静无声,疤面则如预料之中,不紧不慢冷笑道。
“你自己不站出来的话,那我只好先指出你,再让你们班的所有人因你一个而全体罚跑三百圈,不……加倍,六百圈。”
平缓语调犹如惊世巨雷,当下无人喧哗惊呼,却能在小范围内捕捉到难以置信的吸气声。
操场一圈大约四百米,六百圈完完整整不停顿跑下来,人还能活着都成问题。
沉默的学生们犹如僵尸森林,疤面摩挲下巴,那为难又担忧的嘴脸无可挑剔。
“不过嘛,被你连累的同班同学实在太可怜了。不如这样,现在开始有人举报出来的,立马减免,只要跑六圈。”
惊慌犹豫瞬间在学生之中蔓延,他们彼此偷偷打量猜测,视线于各个神色慌张、愤恨、焦灼的相异脸庞上扫过。
难怪韦成舟刚才要哀叹。
阎王疤面挑拨学生的恶趣味,真是相当明显。
在队伍末端,金逸沅以发丝遮挡双目,借助天然掩护乜眼扫向疤面方位。
正巧,与那双鲨鱼眼不期而遇。
心如止水,面色如常,当疤面咧嘴露出心惊肉跳的狞笑时,金组长甚至能淡定收回视线,改盯前排同学锃亮的后脑壳。
第一天头一遭,来到监狱学院的他仍抱有‘或许对方并不知道是我’的侥幸心理。
何况他早上才与闻元恺正面交锋,这会儿当着全校的面出来领罚,被认出来岂不是又罪加一等。
尽管这将会阻止集体间的一场大型‘互相伤害’。
岂料金逸沅正权衡着,疤面下句话便把这点侥幸彻底粉碎。
“我改主意了。如果你肯自己站出来,我不会罚你跑完六百圈。只要你能边蛙跳边流利清楚地喊出自己号码,五百下我就放你回去。其他人也不用领罚了。”
“但是听清楚了,我要流利、清楚地报数。”
说话间,疤面已然转身于两排间隙穿行,他的目标赫然是七班四排末尾——金逸沅的位置。
“你若做不到,那我会拔掉你的舌头再剁碎了塞回你嘴里,给你当晚饭。这或许也是它唯一的价值所在了,你们说,是不是?”
听到这金逸沅心叹果然对方知道是他,自认倒霉。
不,也可能是他要命的‘金手指’起效迅猛,从遇见闻元恺开始就一波波给他招惹麻烦。
比起他无用的打结舌头,这金手指才是真的一文不值,一而再再而三让他被迫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吸引所有火力。
韦成舟作为沉默的一份子,早在疤面吹哨时就预感大事不妙。
尽管他知道疤面想整的不是他,也因压迫十足的脚步声冷汗狂流,如临大敌。
最后一次偷偷瞥向身旁,韦成舟微愣。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退意惧意。
梁逸沅竟在这危险万分的紧急关头弯起嘴角……
笑了。
同样的笑他今早刚见识过,那是对方在厕所反抗闻元恺前的笑容。
包含着不屑一顾的冷傲,战意跃跃欲试。
在闫天明都忌惮的疤面跟前,为什么会还有这种无法理解的笑容?
仔细品味后,韦成舟骇然不已。
这人,不是怪物就是疯子!
正唾弃着金手指,金逸沅殊不知他在别人眼中已从‘有点厉害’的人物,变成比教官更恐怖的潜在阎王。
他想,既然都被揪出来了,他再装傻充愣遮掩也无用。
而为让自己迎接风暴时仍有一组之长的体面,金逸沅右手作势抬起,准备招认。
“我认错了,长官。刚刚是我口误没报完数。”
在场数百双眼睛的目光,难以置信集中到一处。
八班四排十三号,闫天明高举右手。
“您大人有大量,说话算话,求您务必在我完成惩罚后放过我吧。我保证今后绝对不再犯。”
嘴上说着求饶,闫天明嘴角挂着浅笑,身高出众他越过排排人头与困惑的疤面对视,一脸诚恳阳光积极向上。
而他,没错过金逸沅转头后的震惊脸。
闫天明不禁在内心吹了声欢快的调侃口哨。
这表情不比之前有趣?
七班四排位于俩隔壁,金逸沅与韦成舟相视无言。
他们对闫天明所作所为,评价达到了惊人的统一。
那家伙,怕不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