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我自己上[快穿]》Madaao

4、蒙娜丽莎的假笑03

　　闫天明主动受罚，这不仅让金逸沅诧异，更出乎疤面意料。

　　因为在江福学院，闫天明一直是全体教官的重点关注对象，然而却极少有将他揪出惩戒的机会。

　　遵守规矩，听从指令，成绩稳定从不作乱。至少明面上他是如此。

　　这与他在龙庆市的‘闫少作风’天差地别。

　　审视那张无害纯良的脸，疤面若有所思，最后转身一扬手让部下替他指挥，自己则走回主席台。

　　他似乎不打算再追究到底。

　　一名教官吹哨，另两名教官上前朝队伍喝斥。

　　“八班四排十三号出列，班级一到九左右排开，九到十八退后站线边。”

　　“动作快点！谁让我发现慢了就都跟他一起跳。”

　　人群立马散开，黄沙场上唯有闫天明站在中央，孤零零的影子被拉得颀长。

　　只见他双手于身后相握固定，深蹲起跳，发力时大声报数。

　　“十三！”

　　“十三！”

　　“十三！”

　　……

　　从操场北端直线跳至南端，抵达后瞬间旋身回转，没有停歇，重复来往南北两点。

　　一条条轨迹笔直得匪夷所思，每一跃间距四到三米。

　　五百下蛙跳，他在十五分钟内完成近三分之二，平均三秒一个，不见降低频率。一声声报数更能听出他喘息平稳，让人不禁怀疑起他的身体构造。

　　“不愧是闫少。”

　　全员噤声围观中，韦成舟按捺不住叫好，崇敬得五体投地。

　　最后一跳结束在二十八分钟整，闫天明呼出一口悠长浊气，稍缓片刻起身，主动朝教官谦卑行礼。

　　他惩罚前后的差别，大概只在冒出的薄汗与微红的脸颊上，仿佛刚在健身房结束热身。

　　紧急集合平安落下帷幕，除闫天明一人外，全校无任何班级和任何人再受重罚。

　　晚餐铃响，班级大部队统一前往食堂。

　　一天波折不断，金逸沅已对食堂的猪食不抱希望，但见韦成舟朝他使眼色，便主动跟上排队打饭。

　　食堂人数远比午间多，他小心挤在平均身高190的同学中，手端餐盘一路到底，与韦成舟在角落桌位汇合。

　　卢武也在，自来熟向他招手。

　　“结巴长老，来这边——”

　　韦成舟大手一挥拍，打断大喊的卢武。

　　“嘘！小声点，叫那么大声你是喇叭吗？”

　　不，其实声音还是你更具穿透力，更有做喇叭的潜质。金逸沅腹诽着走去，在韦成舟对面坐下。

　　屁股没坐热几秒，一左一右忽然挨来两人。

　　他们是双胞胎无疑，相貌别无二致，身穿同款校服更难以分辨。

　　金逸沅肩膀被左边的人搭住，对方手臂施力，颇有要压垮他的趋势。

　　那人凑近紧盯他问。

　　“哟，这是小鲜鱼新人？很眼生啊。看起来好嫩，今年几岁？以前在哪读书的？有没有女朋友了？”

　　右边人拿勺径直伸向他菜盘，挑挑拣拣把能看见的肉捞回自己碗中，一边哂笑道。

　　“细胳膊细腿这么瘦巴巴的，能有什么用。你在这进来几天了啊，三天有没有？别第七天就被打残送去疗养院了，那里可是一去不复返的哦。

　　喂，你提前把这饭给我好了，反正你明天估计也吃不上了。好不好啊，喂，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金逸沅：“……”

　　偷瞄被挤在中间的‘小鲜鱼’，韦成舟赶在事态严重前叫停。

　　“任子杰任子扬，你们收敛点，这是今天老大亲点加入的新人，跟我同班的梁逸沅，以后他跟你们在第一组。梁逸沅，这两个家伙都是三班的，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就找他们。”

　　他其实还没吐露，今个老大一反常态顶罚也是为了梁逸沅。

　　闫天明的名号一出，双子犹如触电齐齐松手，弹开半臂远。

　　任子扬勺子来不及丢，指指沉默的金逸沅又转向韦成舟，愕然不已，“你说什么？！就他？”

　　任子杰最先恢复平静，不解求问。

　　“他就是闫少亲自领来的那个吗？我当时没在场，是听大炮林告诉我的。”

　　对此，卢武给出肯定答案。

　　“是的，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所有人。早上如果没有结巴长老，闻狗差点就逮住我跟韦成舟了。”他舞了舞拳头，准备生动形象的再演说一遍结巴长老的威风。

　　结果桌下的脚被一踩，他再次被暴起的韦成舟打断。

　　“嘘！死呆子，你在这这么大声提这事，干脆跑去他们耳朵边上喊算了。”

　　为这些人聒噪又不着边际的废话头疼，金逸沅不禁叹气，成功使另外四人齐刷刷噤声，不安看向他。

　　似乎是在等他发话。

　　金逸沅没料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有如此大反应。

　　这或许得拜闫天明所赐。

　　而他清楚，初入对方队伍，不代表他已被整个团体接纳，视为可信任的利益同盟。

　　犹豫再三后，一向单打独斗的金组长决心要与‘新同事’打好关系。

　　说不准多参与交际，他的口吃也不治而愈。

　　单手端起餐盘，金逸沅面无表情转向任子扬，十分友好且语气冰冷道。

　　“吃。”

　　任子扬：“……”

　　在任子扬眼中，金逸沅不似任何他接触过的人。

　　仿佛宇宙黑洞，疯狂吸取周围事物乃至不可见不可摸的情绪，最后沉寂成无法解读的空白。

　　所以，任子扬理所当然的卡壳了。

　　吃是几个意思啊？！

　　这是生气了针对他还是真要给他吃的？

　　任子扬握勺的手不敢动，最后不得不眼神向亲哥任子杰求救。

　　但亲哥不愧是亲哥，对他幸灾乐祸的一笑，再无表态。

　　可当金逸沅转向自己时，任子杰没法再笑了。

　　无波无澜的眼神较之冷血蛇类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方看着他薄唇轻启，字正腔圆。

　　金逸沅：“十八。”

　　任子杰：“啊？”

　　是错觉还是怎样，他总觉的这是在鄙夷他。

　　韦成舟：“呃、咳！”

　　尴尬会面在韦成舟的干咳下潦草结束，他催促双胞胎与卢武散开到周围警戒。

　　没多久，他趁食堂内人声嘈杂，又将后续事项转告金逸沅。

　　作为待考核的新成员，金逸沅原本没资格进出秘密基地，恐怕连其存在都不被允许知晓。

　　可闫天明不但跳过了种种筛选机制，还破格将他提到最受重用与优先保护的第一组，专门负责收集情报。

　　在全天候被监视的环境中，情报于他们而言可媲美命门，一旦信息有误或出现偏差，波及的将是整个团体的安危。

　　届时被揪出几人罚禁闭是轻，他们一窝直接被端可就全盘皆输了。

　　韦成舟：“具体情况以上。但最近老大没有大规模的活动计划，学校里也暂时无风无浪，你先多留意身边不寻常的人事物好了。”

　　任务分配与要求后续会有第一组其他成员教导，转述完的韦成舟松了口气，起身要撤。

　　他现在实在不敢多靠近梁逸沅。

　　光洁桌面被指尖敲击，声音微弱却立即抓住最近之人的心。

　　韦成舟诧异转身，发现对方食指沾水，在桌面流利写下一行字。

　　‘需额外注意远离的有谁’

　　字对他是正写，他能在字迹模糊消散前看清。

　　韦成舟长那么大只见过能把书倒背的，还从没碰上这等神乎其技的‘倒写’。

　　曾被法则部拉去充数比赛，夺冠倒写反写拆字写的金组长表示，这点小技能，不值一提。

　　迎上他的询问目光，韦成舟会意重新坐下，先是随口聊闲话，不着痕迹环顾食堂。

　　见时机成熟，韦成舟提醒道。

　　“那个，你往后数第八桌的人，闭眼睛祷告的。”

　　有水泥柱掩护，金逸沅无所顾忌转头看向后方。

　　在乌烟瘴气人挤人的大食堂里，那张干净的桌子尤为突出。

　　仅一份餐食，正对唯一被占用的座位，闭眼祷告的青年面相斯文略显老成，五官平平无奇。

　　但他的一双手却十分漂亮，青葱玉指，白皙如莲，宛如顶级雕刻家呕心沥血打磨出的绝品。

　　金逸沅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值得躲避的。

　　韦成舟及时补充详情：“这家伙叫齐乐，五班的，据说他在这呆了快六年了，是个变态，没有任何人愿意靠近他，包括教官。所以你能离他多远就多远。不走运碰上了也要马上就跑，逃快点不被他注意到就没事。”

　　金逸沅迟疑片刻，随后明了点头。

　　接下来韦成舟目光缓慢右移，暗示食堂内最聒噪的一角。

　　三张桌子拼在一起，十几人无所顾忌的说笑拍桌，仔细看能发现，他们的食物比稀烂猪食好上太多。

　　不仅有香喷喷的烤肉，还有颗粒饱满的白米饭，其中几人甚至明目张胆地抽着烟。

　　“他们中间不说话在啃骨头，下巴有道疤的。”

　　锁定那目标的瞬间，饶是金逸沅也不由得惊讶。

　　不为其他，那人实在太像阎王总教官，即疤面胡军宝。

　　如果胡军宝没有满脸烧伤疤痕再长点头发，完全一模一样。

　　“三班吴伟宏，那家伙据说是胡军宝的亲戚，我看不是他儿子就是他亲弟，放进来纯粹是给他找乐子。能跟他混的待遇比闻狗那群人不要好太多，太上皇似得到处招摇。”

　　韦成舟不禁嗤之以鼻。

　　“老师和教官对他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群人本质也是欺软怕硬的，但唯独吴伟强这家伙——嗯，他是个变态，你最好也不要招惹他。”

　　怕自己解释得不够仔细没起到警示作用，韦成舟沉重一叹又说。

　　“别看他现在安分。我刚进来时，就见过他发狂的场景。他寝室里有一个人半夜打呼噜吵到他睡觉，第二天他直接带小弟找机会把人堵在仓库，剥光对方衣服，像对牲口一样耍弄半天，逼他喝自己的尿，最后踹歪对方的脸才肯停手。”

　　韦成舟表情突然变得一言难尽，“结果最后，他又自己莫名其妙对着墙撞，撞到手骨骨折才停下。实在费解。”

　　金逸沅：“……”

　　确实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说到这，韦成舟眯眼视线来回扫，接着没敢张嘴只低头搅拌剩饭，小声提示。

　　“现在进来打饭的那个，别看他太久让他注意到你。”

　　因为韦成舟的可疑表现，金逸沅有些犹豫该不该回头。

　　可最终敌不过好奇和对未来职务的重视，他小心地转去，瞄向打饭窗口。

　　比起前两名被韦成舟介绍的重点对象，这位身形最为魁梧，金发黑眸目测快有两米多，相貌更是粗犷威严，充满了压迫感。

　　然他上衣纽扣解开几颗，恰到好处露出傲人的胸大肌，扭臀走姿妖娆婀娜，靠近前一个打饭人时，他含笑大掌一挥，拍上这‘倒霉蛋’的两瓣屁股。

　　还揉了揉。

　　迎上倒霉蛋惊恐困惑的注视，这人嘟嘟唇抛出飞吻，嗓门极具穿透力，口音也古怪至极。

　　“嗨~小美人。Nice butt!”

　　金逸沅：“……”

　　韦成舟冷汗直流，眼神飘忽又惊恐，“这个人，前两个月进来的十班乔约翰——他、他就是个变态！”

　　变态是外面量产然后批发全部打包送进来的吗？！

　　了解江福学院内的卧虎藏龙，金逸沅比白天更加无语。只欲发飙掀桌。

　　食堂门口这时又出现一个人影，刚才大出风头的闫天明活动双手筋骨，略显疲惫。

　　不插队不吵闹，安安分分站在末尾排队，他打饭时甚至礼貌地点头道谢，遇上熟人笑脸相迎，热情招呼。

　　时至今日，金逸沅终于明白绿叶衬红花是多么质朴又普遍适合大众的真理。

　　没想到见了仨奇葩变态后，他看闫天明居然顺眼不少。

　　就好像刚逃出群魔乱舞的疯人院，竟遇见扶老奶奶过街的乖宝崽，正义微笑如春风拂面，五道杠袖章闪瞎人眼。

　　韦成舟同感地嘀咕。

　　“唉，我们的老大闫少啊……几巨头里不可多得的正常人。只要他不犯傻不冲动。以后我们能不能逃出去，全靠他了。”

　　提前知晓既定结局，金逸沅对闫天明逃出江福学院的HE未来有十足把握。

　　否则他不会选择掺合进核心的周围，而是畅快在‘彗星区域’单打独斗。

　　晚餐密谈告一段落，自习课前仍有二十分钟可自由支配。

　　金逸沅杵在二层七班的后门，远眺灯火通明的职工宿舍。

　　手往下轻甩，藏于袖中的小布包滑至掌心。

　　灰布条与窗帘材质相似，裹着的方块物体是一小块压缩饼干。

　　没有署名，韦成舟也没说是谁给的。但看这包装纸所标的蜂蜜味，午间那份甜腻的蜂蜜牛奶仿佛重新涌上喉头。

　　顺带着，想起一个名为闫天明的人。

　　金逸沅眉头一皱。

　　不对，是真的涌上来了。

　　喉间堵塞感强烈，呕吐欲爆棚，金逸沅脸一僵，扭头朝廊尽头走去，双手摆动越来越快。

　　过道上卢武与他迎面相遇，奇怪问道。

　　“喂，结巴长老你去哪啊，等会儿自习就快开始了，有老师查岗的啊。”

　　金逸沅没回复，疾速快走已变疯狂小跑，他脚下生风冲向厕所水槽旁，俯身一口气吐精光。包括晚上勉强吃下的几口饭。

　　胃中翻腾如哪吒闹海，又像推土机压路机互相击剑比试三百来回，将无辜场地碾得面目全非。即他的胃。

　　吐完脸惨白如纸，金逸沅撑在水池边，迟迟喘不上气。

　　身后照旧人来人往，偶尔投来好奇目光，但无一不是加快脚步，匆匆离开厕所的。

　　跑得快才对。

　　镜中的金逸沅脸色转黑。

　　否则要等他也忍不住像个恶霸，随机揪出一人当出气筒揍，那就太迟了。

　　忍耐足足一天，情绪爆发却不是因为给他牛奶致使他狼狈呕吐的闫天明，而是对逐渐浮出水面的框架补充。

　　‘梁逸沅’这家伙，带着胃癌进江福学院是没钱自己买坟墓，特地进来送死吗？！

　　原以为垃圾金手指足够令人发指，没想到他的框架填充才真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梁逸沅为何会被送进学院仍是未知，想来是他未触发相关线索。

　　可只凭刚才因腹痛勾出的零碎记忆，他已确定，进来前梁逸沅曾去医院检查，得出结果后也没接受治疗，调养身体的意思。

　　这离谱的行为逻辑，真是按他的思维来塑造的？

　　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金逸沅不禁又用冷水冲刷头发，物理冷静脑门。

　　片刻后直起腰板，他正欲用手擦拭脸颊，就听身旁有声音说道。

　　“这个给你，擦擦脸吧。”

　　金逸沅撑开眼皮往边上一瞄。

　　是正常人的手递来正常的米色帕子，干净无异味。

　　“谢、谢谢。”

　　视线模糊的双眼再看这只如玉漂亮的手，金逸沅立即刹住动作，目光上移。

　　他跟前，赫然是那位传说中的五班变态，齐乐。

　　此刻正面带微笑，等他接过手帕。

　　金逸沅：“……”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大概，是等于选死选活。

　　吱呀一声，厕所门又被推开，几名男生有说有笑进来。

　　欢声笑语在发现齐乐的背影后嘎然而止。

　　男生们虽没惊恐乱叫，却表情僵硬，心有灵犀往回退。

　　最终，他们体贴将大门合起，放置打扫中的警示牌，以防还有人不知好歹进门送死。

　　所以，就让我一个送死吗？

　　越过齐乐的亲切笑脸，金逸沅望着紧闭的大门，如是想道。

　　齐乐仿佛没察觉气氛的僵滞，又将帕子一送。

　　“怎么了？你不要吗。还是太痛了没力气，所以——”

　　说到一半忽然停住，齐乐面露了然，手朝人的脸颊伸去。

　　“啪——”

　　迅猛的条件反射下，金逸沅瞬间扼住对方手腕。

　　“你，有、有什么事。”他直接质问。

　　“就是想帮你擦擦水，你这副样子如果又受凉感冒的话，很容易变严重的，被送到疗养室或禁闭室，岂不是更耽误时间，不方便了？”

　　一字一句给金逸沅听来都匪夷所思，对方的温和微笑越是无可挑剔，就越显得诡异。

　　毫无疑问，他与齐乐是初次相见。

　　且无论是在食堂他单方面窥视，还是眼下男厕正面接触，他都没获得与之有关的填充。

　　可为什么这人，却总给他认识‘梁逸沅’的即视感。

　　十八点二十分，自习课的预备铃响。

　　江福学院的第一教学楼七班，金逸沅伴着铃声出现在后门。

　　韦成舟最先注意到，他座位就在人家的斜对角，扭头可见。

　　第一眼转去他只是关注，发觉异样再看第二眼神色茫然呆滞，第三回他控制不住暴走的面部表情，刷地起身。

　　“你、你你这手帕？！”

　　周围一圈人成功被他吸引，瞬间目瞪口呆异常精彩。

　　米白丝帕捏在手中质感如流动的牛奶，而在管教森严的学院内，唯一被允许随身携带私人物品的，只有五班齐乐。

　　吃饭后擦嘴，晨练时擦汗，甚至在课上突然光明正大拿出一叠折天鹅蝴蝶玫瑰花。

　　校内所有人都见过出自‘齐乐厂长’的白手帕。

　　哪怕连最嚣张蛮横的吴伟宏，都没有这等特权。

　　对金逸沅心存畏惧，韦成舟不禁脑补在食堂时对方向他打听学院里的巨头，其实是想要一一挑衅征服的理由。

　　可第二次铃响，晚自习正式开始，任凭他们有多抓心挠肝，都不能再问出下文。

　　金逸沅亦坐下将帕子往抽屉随手一塞，转而取出课本。

　　教材是市面上常见的。物化生语数英全具，但政史地三科中，政|治被换成一本作者不祥的‘青少年健康思维再塑’，练习题由白纸印刷。想来是每个老师根据自班成绩情况选印。

　　一一翻看下来，金逸沅困惑再升。

　　每本书干干净净，空白习题崭新得像刚发。他甚至连笔都没有。

　　他平时上课到底在干什么？

　　带着各种疑惑翻阅课本，三节晚自习相安无事度过。

　　回宿舍全程有教官看守，每个班严格按顺序排队离开，更不能交谈嬉笑。宿舍分左右两栋，呈半个‘回’字型相接。

　　深夜的岛屿，唯有关押学生的监牢与几处灯塔亮光呼应。

　　在压抑的氛围中，抵达男生宿舍的金逸沅逐渐又意识到一件事。

　　他记不起自己住哪。

　　经过宿舍门口没有框架补充。

　　爬阶梯时没有框架补充。

　　从一楼走到六楼通往天台的破门，脑中空白一片。

　　此时他忽的想起进‘度假村’前，混账焜泽对他说的话。

　　——相信我，这最适合你发挥了

　　——虽然其他来度假的基本选全沉浸的‘忘却模式’，可是进来就忘了自己是谁，被分配人物角色

　　——过完一生出去他们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若是出糗在办公室可就人尽皆知了，多不好啊

　　鬼话连篇。

　　这跟悬疑剧的失忆患者似得生活，还不如让他‘投胎转世’沉浸体验。

　　牢骚点到为止，他转身想另找办法。

　　这半边六层属于闲置空间，大部分当储藏室或直接锁上，唯有对面走廊亮着两盏白灯。

　　悠悠往下到台阶中间，金逸沅慢慢放轻脚步，最后停在原地。

　　楼梯右拐弯口处，一个人形轮廓的影子映于地面。

　　该侧走廊根本没学生住，刚才除了他，也没人上来。

　　那么，还有谁在？

　　楼梯上视野有限，根本看不见墙壁后的藏匿者，金逸沅暗暗攥紧拳，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时间仿佛静止，下层的喧嚣与六层的死寂逐渐割裂，而局面却被另一种声音打破。

　　走廊的左边，有谁轻吹口哨，趿着拖鞋向这走来。

　　同一时刻，奇怪的影子动了。

　　它缓缓向后挪走，随它的主人悄然退离光亮。

　　但另一边来的是人是鬼还尚未知晓。

　　心中警铃大作，金逸沅当机立断以手撑扶杆，想直接跃至下层台阶。

　　孰料双脚忽然有三秒腾空，他衣领一紧接着缓缓落地。

　　他站在平台上，与某位印象深刻的人士面对面。

　　金发寸头，黑眸纯正，不似问题少年反倒像吧台酒保兼放浪DJ的乔约翰。

　　那露骨目光犹如腹中空空的饿狼，一寸寸在他身上扫视移动，仿佛要扒光他的衣服，舔过每寸肌肤。

　　金逸沅：“……”

　　乔约翰：“Cool~你是小喵咪吗？刚刚我咳、噗——”

　　挥掌快狠准，金组长做出度假以来第一件雷厉风行果敢事——重击变态下巴，使其不能再起。

　　乔约翰两眼瞬间冒星，如一座山重重倒地，金逸沅旋身向下大胆冲，真男人不回头。

　　一口气狂奔至二楼，他故意挤向人多的地方，最后停在二楼左栋，走廊尽头205门前。

　　“咦？你怎么在这？”

　　金逸沅喘息着抬眼，原来是双胞胎之一的任子扬从206出来。

　　“还有半个多小时就熄灯了，别乱跑得比较好哦，不过前天疤面才来突击检查过，能有几天清静。”

　　张嘴想问‘你知道我住哪吗’，然剧烈运动后根本发不出声，金逸沅只无奈点头。

　　沉默，又是沉默。

　　他赖着不走，任子扬亦同他干瞪眼，一动不动。

　　再次感到无形压迫，任子扬强撑笑脸继续话题。

　　“那啥，呃……要一起去冲澡吗？我刷背手艺可好了哦，你要的话我帮你刷一次啊哈哈哈。”

　　冲澡，钥匙，衣柜。

　　一瞬间，金逸沅获得了心心念的记忆。

　　宿舍一楼设有大淋浴间，每人拥有对应储藏柜，以便教官搜查后能立即揪出胆大包天的违规者。

　　这也是学生们为数不多能领取属于自己‘钥匙’的情形。

　　但与其说是钥匙，不过是贴有编号的磁条，统一存放在二楼管理室。

　　了结心事一桩，金逸沅不胜感激，对约自己冲澡的任子扬点头。

　　“走，陪、陪你去。”

　　任子扬的笑容如被冰封。

　　他只是随口说说为什么真答应了？！

　　难道说这个人，是因为晚餐他抢肉吃而记恨上他，现在专门来找他茬，要在冲澡的时候对他下马威吗？

　　胡乱猜想激烈挣扎，任子扬还是与人一起领钥匙。

　　【2304070725 梁逸沅】

　　扫一眼对方编号，再看自己，金逸沅得出他住407号的结论。

　　但很奇怪，他的磁条编码像被重新贴过。字迹与标签贴崭新如初。

　　两人肩并肩踏进澡堂，氤氲水雾扑面，不时能见到光着膀子腰系毛巾的男生擦肩而过。

　　在橱柜前眼看就要脱衣洗澡，任子扬按捺不住艰难开口。

　　“那个、小沅沅啊，我刚刚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不能跟你一起——”

　　啪的一声是金逸沅重摔柜门的动静，亦是令任子扬小心脏骤停的惊天巨响。

　　任子扬后背紧贴橱柜，惶恐至极：“我错了！我一定好好给你刷背！你千万别向老大打小报告说我欺负你抢你肉吃！”

　　金逸沅默默回头，看着惊慌的任子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提问。

　　当他在自己橱柜里发现一把自制手|枪，并获得自己是从‘吴伟宏’床底偷枪的记忆时，他是该选毁约当场自尽脱离，还是准备好迎接马上来临的死亡。

　　然后杀回办公室，将那俩沆瀣一气的混账摁地磨成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