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右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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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面色如常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俊秀的少年脸色不是很好，身形也消瘦了不少。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脏抽疼。
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这是母子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实。
从小时候因为忽视俞也且过分相信俞江树，这让小小的孩子差点没了命。哪怕是后来把俞也接过来和自己同住，她们一年也见不了几面。
她能给儿子的只有足够的经济支持，但没有关心过他，甚至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秦雪压下自己的情绪，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俞也垂着眸子，细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他说：“没。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明天我就回学校上课了。”
秦雪下意识反对：“这怎么行！你伤还没完全好，怎么能明天就回去？！”
俞也：“程扬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我得把我们落下的课补上。”
秦雪皱了皱眉，依旧不同意：“妈妈可以给你们请最好的补习老师……”
“不用了。”俞也开口打断，淡漠道，“你照顾我这么久也辛苦了，我知道你平时忙，明天你也回总公司吧。”
秦雪愣住了。她有点不好受，说不清是因为俞也一贯的懂事还是他明显的疏离。
这些天她也见到了程母和程扬的相处，虽然有争吵不和，但两人都互相关心在意，是一对温馨又平常的母子。
但她和俞也，更像是栓挂再对方身上的枷锁与负担。秦雪不关心这个包袱怎样，俞也也不再奢求母亲的关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担忧变成了寒暄，逢年过节的几句家常也变成了一道固定程序。
她隐约记得，小时候的俞也还曾经缠着想让她陪着过生日。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给儿子过过生日了呢？
秦雪心慌了起来，她看着懂事乖顺的儿子却有了慌不择路的心虚感。
她不再犹豫，答应了俞也的请求，脚底着火了一般逃走了。
因为她已经不记得儿子的生日在哪天了。
……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俞也麻利地把今天的两份作业收到书包里，右手还抽出空简略地记了张作业条。
前排的林直还要留下来上住宿生的自习，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撑着脸颊看他收拾东西。
“俞哥，程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俞也穿外套的手一顿，随即把袖子套上，一把拉上拉链，“快了，再过一个礼拜吧。”
林直点点头，看向俞也撑得很大的书包，叹了口气，“程哥可快点回来吧，你在学校上完课还要回医院，我感觉你都累迷糊了，最近跟你说话也不怎么对路。”
俞也背上有伤，只能单手拎着书包。不过他力气大，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他没正面回林直的话，简单说了句再见就拎着包走了。
林直看着他清瘦忙碌的背影，没来由地有点担心地嘟囔着：“真的不太对劲，俞哥黑眼圈都快拖到嘴角了……”
最近这一个月，俞也就一直学校医院两点跑。他不嫌麻烦，也乐意给程扬补习落下的课。还好程扬虽然人住院了，但脑子还是灵活的，也不需要他费很多力气讲课。
秦雪在那次谈话后就飞回了米国的公司，偶尔会发来信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和程扬，但也没见她再回来看过俞也。
不过俞也本人不在乎，毕竟这么多年秦雪一直是这种状态，他早就习惯了。
让他更担心的是程扬的手腕。
他身上的其他伤，包括脑震荡和脚伤，都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的。但手腕处的骨折是很严重的，那一整块腕骨都碎了。虽然依靠发达的医学技术可以让他的手骨恢复，但医生委婉地暗示过，几乎很难让他的手变回从前那样了。
甚至就现在来讲，程扬根本握不住笔。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俞也沉默地躲在楼道里抽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炝辣又苦涩的烟味让俞也忍不住咳嗽，嗓子和肺好像都随着烟蒂着了火，呛得他红了眼尾，眼角都沁出了泪。尼古丁好像能麻痹他的大脑，让他放松一刻。但那只修长白净的不甚熟练夹着烟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在害怕。
他害怕程扬的手不能再握笔，不能再打篮球。
他害怕这样的状态会影响程扬的高考，会让程扬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
他也怨恨。
恨自己害了程扬。
从前那些懦弱又肮脏的阴暗情绪似乎又冒出了头，扭曲地嘶吼，冲他尖叫，让他溃不成军。
那种念头又不由自主冒了出来。楼道里的光线被门遮挡住，他躲在阴影里见不得光，就像一只肮脏卑劣的地下老鼠。
如果没有我……
俞也手指拢了把烟雾，又松开来。
四散的烟笼罩着他的脸。
他低头沉眸，盯着自己的右手半刻，然后把烟蒂按灭在了自己的手骨上，踏步出了楼道。
微弱的光线打在少年脸上，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好像刚刚楼道里的烟雾又漫回了脸上。
病房里，程扬用左手在卷子上瞎划，和自己的主治医生据理力争，“我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觉得可以出院了！”
医生皱着眉看着自己这个不太听话的病人，冷笑一声，“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是脑震荡不是脑破皮，能不能多体谅下自己的身体？”
程扬刚想反驳就算脑开颅这么久也该恢复差不多了，医生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冰冰地斥责：“还有，都说了不要用你那个右手了。现在骨骼根本没修复好，你这样只会加重它的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尝试写字，是真不想手好了是吧？”
程扬心虚地瞥向了一边。
“我昨天看了你的检测仪记录，”医生继续冷笑，“凌晨三点心跳血压都高，难不成你是用你那惨不忍睹的右手打了一把比赛情绪激昂了？”
程扬心虚地咳嗽一声。
“是半夜手腕又疼了吧。”医生叹了口气，放缓了点语气，“我知道你是高三生，也想重新拿笔，但是……”
但是你几乎没有恢复到完成高考的可能了。
这话说出口太伤人。医生把话咽了回去，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嘱咐千万不要再用右手了。
程扬连忙答应，目送操心的医生走了。
没过一会儿，俞也就拎着一兜水果进来了。
程扬一见他就眼睛放光，左手又重新拿起笔画鬼画符，“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俞也把水果放好，说：“楼下那家超市的水果不新鲜，我又去了别家。”
程扬觉得自家小男朋友对自己太好了，心里美滋滋，但嘴上还要硬撑，“哎呀，我一个大老爷们不在乎这些，下次别去那么远啦，我都想你了。”
俞也坐在床边，听见这话弯起了眸子，眼里带了点笑意，“我才走了多久，你就想我了？”
程扬也笑了，左手用笔轻轻在俞也鼻梁上划过，亲昵道：“一秒钟不见，我都会想你。”
俞也有些脸热。他站起身来，挑了几个苹果拿去卫生间洗了。
程扬意识到了什么，嗅闻了两下空气，扬声问他：“怎么这么香？你喷了香水？”
俞也洗苹果的手指一顿，冰凉的水流穿过指缝和光滑的水果皮，哗哗地流进下水道。
他把苹果放好，甩了甩手上的水，随意应道：“没有。刚刚楼下有个喷香水的女生，应该是不小心蹭到了。”
程扬没多想，眼巴巴地瞅着那一半水灵灵的红苹果，故作扭捏地眨巴眨巴眼睛，“阿也，人家想吃削皮的苹果……”
俞也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对方身上伤痕累累的包扎口，决定奉上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从果篮里抽出了一把水果刀，微笑着开始削皮。
他的手指细长又干净，食指抵在刀背上，一刀一刀地削去苹果的外皮，动作利落，简直赏心悦目。
程扬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愉悦地欣赏着面前的美男削苹果图。
然后就被美男逼着吃完了四个削皮的苹果。
那天晚上，程扬连饭都没能吃得下去，做梦都是被苹果追着跑。
作者有话说第70章 右手
